這個時候的情書就直白了很多, 有的說——“我喜歡你”。


    還有說——“我愛你”。


    甚至更有肉麻到莫名其妙的——“你是我骨血裏的一生一世”。


    十六歲是個空白, 前半年被欺負, 後半年有小野哥為她撐腰,沒有人向她表白。


    她回小姨家的兩年, 又有兩個同桌向她表白過, 前一個當著好多人麵送她一大束玫瑰花,後一個人當著好多人麵給她彈吉他, 讓她從那以後看見玫瑰花和樂器就很尷尬。


    她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樣的——“對不起啊同學,我可以給你講題,不談那個好不好?”


    可是此時, 向她表白的是何斯野。


    顏兮頭埋得好低, 心跳不斷地加速, 怕是要加速到一百八了。


    他想讓她做他女朋友, 談戀愛……嗎?


    顏兮下唇咬出牙印, 聽他胸膛起伏的心跳,聽他粗重的喘息。


    周身是他熾熱的氣息,鋪天蓋地的安全感。


    如果是他……哪裏好像怪怪的。


    她一直叫他小野哥,以後就變成她男朋友嗎?


    白天跟姚瑤在一起,她有過心理準備的, 但真聽到他的表白後,咦,等一下,他剛才好像沒和她說“我喜歡你”。


    那還算表白嗎?


    顏兮腦袋裏不斷有各種各樣的想法冒出來,又像煙花一樣轉瞬即逝。


    上午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此時依舊不知道該怎麽反應。


    再等一下。


    顏兮想起一件事,紅著臉緩慢抬頭,“所以,你早對我有非分之想?你,你還倒打一耙。”


    她漆黑的眼仁沿著眼眶轉了一圈,寫滿了後知後覺的智慧,“那天親我的……不是鴨子吧?”


    何斯野設想過顏兮的反應,她可能會不好意思的說聲“嗯”,也可能是迷茫地說“我不知道”,甚至可能呆呆反問他“為什麽”,卻萬萬沒想到會是此時這般反應。


    何斯野為了挽回一點點自己的正直形象,垂眉為她溫柔地整理衣服,“那天親你的,確實是鴨子。”


    顏兮反駁,“可是鴨子是塑料的,嘴應該很硬啊,那天明明很軟。”


    何斯野深呼吸,“鴨子的嘴……也有軟的。”


    在何斯野向顏兮表白後的五分鍾裏,倆人莫名其妙就鴨子展開了數回合辯論,何斯野甚至馬上就脫口而出——“你就把我當鴨子吧”了,最後以他看向她額頭的傷為終結。


    他輕輕觸碰,“疼吧?”


    顏兮連忙搖頭,“不疼的。”


    還衝他笑,“我剛才可厲害了。”


    她就跟小時候一樣,什麽疼都不說出來,是一個躲起來哭,對全世界笑的人。


    何斯野壓下從心底冒出來的疼與怒,揉她腦袋,輕聲說:“每個人至死時都千瘡百孔,被生活、被人情冷暖所傷,但你不會,以後有我為你擋著,記住了嗎?”


    顏兮雙眸璀璨,覺得她以前所有暗淡的生活,因他而全部消散。


    這是她最美好的事情了吧,她的時間裏,都是他。


    頓了頓,感動過後的顏兮,紅著臉說:“我,我沒答應你……”


    何斯野挑眉:“你不喜歡我?”


    顏兮結結巴巴,“我,我好餓啊。”


    她繞過他就往餐廳走,何斯野立即抓住她手腕,再次將她抱在懷裏。


    顏兮慌張得不知所措,下意識推他,話到嘴邊一句又一句的“我還沒準備好”,“我不知道怎麽談戀愛”,“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啊”,卻又說不出口。


    太突然了,她對解微積分有經驗,對此時的新領域生疏到……像是遇到了哥德巴赫猜想,看著明明簡單,但她就是解不出來……


    不管顏兮怎麽推搡,何斯野都穩穩地抱著她。


    漸漸,她在他溫暖的懷抱裏平靜下來,咕噥了一聲,“你要和我來硬的嗎?”


    何斯野輕笑一聲,複在她耳邊深沉的呼吸。


    過了不知多久,他貼著她的耳,溫柔而堅定地說下令她心安的話,“顏顏,你是我遇到的最棘手的人,我唯恐你哭,唯恐嚇到你,唯恐你對我隻是對哥哥一樣的喜歡,也是我最心甘情願守護的人……你現在沒那麽喜歡我,也沒關係,我會在你身邊鑄一座最結實的橋,跨得過萬裏長河,禁得住萬噸壓力,抵得住暴雨山洪,讓你心甘情願來到我身邊。”


    *


    飯……還是要吃的。


    顏兮真得餓壞了,從頭盤開始就一直專心致誌地吃。


    也可能是被表白後,害羞得不敢和何斯野對視,視線隻能落在餐盤上。


    鮮花和小提琴已經準備就緒,何斯野對他們輕搖了下頭,剛才表白已經差點失敗,不是差點,是已經失敗,就別再過來摧殘他了。


    而且顏兮紅紅的耳廓已經泄露出她的緊張和害羞。


    此時送花和拉小提琴,她可能會跑去洗手間。


    唔,他真體貼。


    被拒絕後還能這麽體貼。


    顏兮肯定是喜歡他的,畢竟最重要的戒指都送他了。


    隻是她可能迷茫她對他到底是哥哥一樣的喜歡,還是對男生的那種喜歡。


    那就追吧,追到她確信是男女的感情,追到她願意。


    他可真有毅力,真浪漫啊。


    何斯野被自己感動得笑出了聲。


    顏兮紅著臉抬頭,聲音軟糯糯的,“你笑什麽呀。”


    何斯野手托腮靠近她,食指一勾她唇邊醬汁兒,“想象了一下你成為我女朋友那天的場景。”


    顏兮想跑。


    何斯野不緊不慢地說:“窗外雨聲潺潺,你窩在我懷裏,聞烤箱裏蛋糕的香氣,看電視裏的男女主角接吻,然後……你仰頭親吻我。”


    顏兮不習慣何斯野的直白,簡直讓她心頭小鹿亂撞,慌張低頭,額頭都要頂到醬汁兒……又忽聽到他說:“晚上去我家住吧?”


    顏兮腦門沒撐住,失控垂下去,撞了一頭醬汁兒。


    顏兮:“……”


    她手忙腳亂拿紙巾擦腦門,又碰倒氣泡水。


    “……”


    狼狽得不敢抬頭,聽到他撲哧一聲笑。


    含笑的聲音在她對麵懶洋洋說:“我未來女朋友真可愛啊。”


    “……”


    *


    何斯野和顏兮解釋說以防牛偉去鹿兒灣找她麻煩,已經跟楊鋒和方然打過招呼,所以帶她去他家住,顏兮便沒有再多想。


    一路上她還很猶豫,她回姥姥家是去取護身符了,現在護身符在兜裏,要不要送給他啊?


    算了還是不送了,萬一他又笑話她……


    他最近總欺負她。


    何斯野拿鑰匙開門,裏麵一片安靜。


    顏兮在何斯野身後,貓腰鑽過他手臂,悄悄探頭往裏麵看,客廳一片漆黑。


    她仰頭小聲問:“叔叔阿姨睡了?”


    她才問完,恍惚覺得哪裏不對勁兒,這氣氛怎麽好像偷,偷情,也不是……他們是很純潔的男女關係。


    何斯野垂眉看她,她在他胳膊下邊兒,聲音柔柔軟軟小小的,身上有奶香味兒,聞在鼻間令他呼吸輕滯。


    “嗯,睡了。”


    拍了拍她腦袋,帶著她躡手躡腳地進屋,玄關處換鞋後,顏兮的羽絨服沙沙響,何斯野便為她脫下羽絨服。


    拉鏈拉到底,外套從肩膀褪去,她裏麵穿著麵料柔滑的白色雪紡襯衫,柔軟的長發撫過他指尖,何斯野無意識地碰她耳朵,顏兮莫名身體微顫了一下。


    何斯野喜歡她這個反應,傾身靠近她。


    突然一聲哢噠響,客廳大亮。


    顏兮“啊”了一聲,何斯野身體僵硬地轉過去,客廳沙發裏正襟危坐著的何父,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顏兮臉微紅,好像被撞到什麽不得了的事情,聲音極小的叫了聲,“何叔叔。”


    才被何斯野坑過的何正東,對顏兮和藹可親的微笑,然後盯著何斯野,揚聲喊,“芸芸,小兮來了。”


    鍾芸芸立即高興地從裏間跑出來,整個安靜的客廳都開始變得喧鬧起來,“小兮來了啊,快快,晚上吃飯了嗎?肯定吃了,這都十點了,那你餓不餓,吃不吃夜宵?那什麽,老何,你給小兮拿盒牛奶,兒子你讓開,別站小兮前麵……”


    何斯野腦袋懶洋洋地向後倚牆,目光在他媽臉上徘徊,心想顏兮以後的婆婆可真好啊,多讓人羨慕。


    顏兮剛才用頭發簾遮住了額頭的傷,這會兒鍾芸芸走近了,傷口就被鍾芸芸看見了,“這怎麽弄的,你姑父又動手了?”


    顏兮連忙搖頭,“就隻被甩出去一下,沒再動手的。”


    鍾芸芸一直就特別心疼顏兮,當下就哎喲哎喲心疼的不行,給顏兮貼創可貼,一邊問何斯野,“兒子,這樣不行啊,她姑父的事兒,商量好怎麽弄了嗎?”


    何斯野帶顏兮坐到沙發上,輕描淡寫地說:“再出現在顏兮麵前一次,我就再把他送進去三年。”


    再?


    顏兮轉頭看他,何斯野若無其事地說:“去洗漱睡覺吧,注意傷口別碰水。”


    顏兮小聲說:“這傷口沒多大的……”


    鍾芸芸還是心疼,柔聲帶顏兮走,“走,我帶你去,我再給你找套睡衣。因為我和你叔工作性質原因,得低調,房子也不太大,就一個公共浴室,我帶……”


    正襟危坐似笑非笑的何正東喝了口茶,忽然道:“小兮啊,你小野哥睡覺夢遊,晚上把門鎖死了啊。”


    這小兔崽子,害他被老爺子耳提麵命了倆小時,他必須得治。


    顏兮回頭,一臉“小野哥你睡覺居然夢遊嗎好嚇人啊那我一定得把門鎖死”的表情看著何斯野,然後對何正東萬般感謝,“好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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