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薇在來的路上接到過閻淏的電話,閻淏問去哪兒了,田薇也沒瞞著,就實話實說了。


    閻淏一來,病房裏悲傷的氣氛頓時多了兩分正義。


    閻淏脫了警服外套放到床上,對顏兮揚眉,“走,現在去。”


    顏兮沒想過閻淏也會來,還要捐肝配型,她覺得如果閻淏配型成功,她有點擔不住閻淏這麽大的恩情,可另一方麵,多個人就多份可能。


    顏兮沒拒絕,誠懇說:“閻淏,謝謝你。”


    閻淏哪怕當了警察,骨子裏也還是不拘小節的。


    他隨口道:“跟我說什麽謝謝。”


    何斯野聽得又皺了眉,這他媽的如果閻淏真成功了,真是想想就他媽鬧心。


    他抬腳跟上,隔開顏兮和閻淏走在中間,“我帶你們去。”


    閻淏看他一眼,“嘖”了一聲,“你他媽醋精啊?”


    何斯野真是後悔上學的時候沒揍哭過閻淏,“你他媽以為我不敢襲警是吧?”


    顏兮:“……二位,咱們有正經事兒呢。”


    *


    晚上的時候,何斯野和顏兮安排長輩們都先走了,剩下他們倆陪床。


    楊鋒中間醒過兩回,又睡過去了。


    何斯野和顏兮一人一張床,何斯野衝顏兮勾了勾手指,無聲道:“過來。”


    顏兮不過去,怕楊鋒醒了看見。


    而且是在醫院,那樣不好。


    何斯野也沒再叫顏兮,幹脆拿著枕頭走向顏兮的床。


    顏兮緊張兮兮衝他搖頭,何斯野笑得一臉桃花開,走到她床前俯身看她,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哥哥都想你了,你不想哥哥?”


    顏兮忙不迭點頭說:“想了想了,快回去吧。”


    何斯野不走,腦袋就垂在顏兮臉上方,“打個啵兒?”


    “……”


    病房裏的燈關了,隻有走廊裏開著燈,黑暗裏有淺淺的門外映進來的光,顏兮打算親他一下就草草了事,就抬起頭湊近他。


    不成想她剛抬頭,何斯野腦袋也往後一撤。


    顏兮愣了兩秒,繼續湊近他。


    何斯野又往後一撤。


    顏兮一臉困惑,何斯野輕笑一聲,“我追了你那麽久,喜歡看你追我的樣子。”


    “不過不舍得。”何斯野又道。


    他手輕挑顏兮的下巴,俯身吻下去。


    在即將親到顏兮的時候,楊鋒醒了,嗓子發幹的咳道:“方然?然然?”


    顏兮迅速一巴掌推開何斯野腦門,“然然沒在,顏顏在!”


    何斯野:“……”


    顏兮下床去開燈,“楊叔喝水嗎?”


    楊鋒的狀態還行,還知道醒來就又來一輪和顏兮埋怨方然,“我現在也沒什麽事兒,你方姨把你叫回來幹什麽啊。”


    顏兮給楊鋒拿了水後,單反開機拍楊鋒,“因為方姨知道你想我了唄。”


    顏兮上學的時候,不管參加什麽大小活動,楊鋒和方然總是拿著相機拍顏兮,給顏兮錄視頻,錄完倆人就反複看。


    現在顏兮也錄楊鋒,“楊叔,我小時候收到過兩件特別不好看的衣服,我當時也沒好意思說,現在問一下,是不是你給買的?”


    楊鋒笑道:“我覺得挺好看的啊,你個小丫頭片子,原來還嫌棄過我眼光。”


    何斯野躺在陪護床上,懶洋洋吐槽,“您可得了吧,你是講師那兩年,整個學校你穿的最土。”


    楊鋒安靜了兩分鍾,突然說:“小野啊,你那年給顏兮挑腳上水泡的事兒,我和方然看見了。”


    “那時候有潔癖的何少爺就坐在地上,握著小丫頭的腳,挑的那個認真,氣氛也很是曖昧。”


    “我和方然就在大門口瞧見了,當時廚房門就是敞著的。”


    顏兮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個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楊鋒雖然生病,也還有力氣罵人,“你個小兔崽子,看著挺好一孩子,就專挑不正經的事兒幹,你剛才是不是在偷親我們小兮?”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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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顏兮臉悄悄地紅了, 不知道該說什麽。


    再說楊叔罵的是小野哥, 此時她決定裝聾作啞,相信小野哥應該能對付得了。


    果然,顏兮低頭擺弄單反看回放的時候,聽見何斯野懶洋洋的聲音, “沒偷親她, 我說楊教授, 您不知道自己病了啊?不知道我告訴您,您病了, 眼睛不太好使, 腦袋也不太好使。”


    顏兮:“……”


    小野哥這張嘴……


    楊鋒微微坐起身來,“小兔崽子, 你就跟我裝。小兮你來坐這兒。”


    顏兮抬頭,看見楊鋒拍著他床邊,就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 坐下後有點不知所措, “楊叔, 其實我大學……”


    何斯野打斷顏兮, “楊教授要上課了, 聽著就行。”


    顏兮和楊鋒一起望向何斯野,何斯野躺在陪床上,還翹著二郎腿,一身白衫黑褲,優哉遊哉地對二位挑眉, “看什麽?”


    顏兮突然想笑,覺得有小野哥在,好像就什麽難事都不是事了。


    腦門被楊鋒輕拍了一掌,顏兮捂著腦袋回頭,“楊叔?”


    楊鋒皺眉道:“我要上課了,聽講,別顧著看帥哥溜號。”


    何斯野在一旁笑了聲,仰躺的姿勢變為側躺,撐著腦袋看顏兮,“就是,這位美女,聽教授講課,別溜號看帥哥。”


    顏兮偷偷瞥了何斯野一眼,看何斯野那懶散的姿態,忽然想到大學的時候何斯野在教室裏陪她對戲、教她跳交誼舞的事,她抿著酒窩笑出來,“教授沒帥哥好看啊,看看唄。”


    病房氣氛都輕鬆下來,像一家人在一起話家常。


    瞎聊了有十分鍾,楊鋒進入正題,“小兮。”


    顏兮聽見楊叔突然變得沉重的聲音,心髒像被一隻手突然攥緊,失神地看他,“叔?”


    楊鋒深深歎道:“小兮啊,叔希望你有心理準備,肝|源沒有那麽好配的。”


    顏兮打斷,“不會的,肯定會配上的。”


    楊鋒搖頭,“人活一世,身邊的人注定會人來人往,我知道你這孩子重情,跟小野一樣,叔要是沒挺過去,你別太傷心了,把生死看開些。”


    顏兮聽得鼻子發酸,喉嚨也被堵住得難受,“肝|源能配上的,叔,你也能挺過去的。”


    “安慰人的話罷了,”楊鋒抬手抹顏兮眼淚,“叔這歲數,參加過太多次葬禮了,對人生早就看開了。其實像你這個年紀的女孩,本應該再過幾年才會遇到這件事。可你命太不好了,從小到大,總在經曆親人過世,叔就怕你難受。”


    顏兮真的聽不了這個,漸漸趴到床上,眼睛壓著楊鋒的手背,眼淚止不住地流。


    楊鋒語調輕鬆了些,另手輕輕拍著顏兮的腦袋,“九年前,你來到鹿兒灣,雖然每天小心翼翼的,說話聲音像蚊子似的,可是在鹿兒灣進進出出的小身影,讓我和你姨心裏都多了份滿足。”


    楊鋒回憶著過去的日子,聲音也陷入回憶,“雖然後來你和你小姨走了,但是你大學還是回來念的,你再也沒離開過,一直在我們身邊,進進出出的小身影不再沉默寡言,變得開朗,變得嘮嘮叨叨,說起這個,我偷摸抽兩根煙你都管,其實每次你管我的時候,我心裏都挺樂的。”


    顏兮哭得吸鼻子,抬頭看他,“都怨你,你就是抽煙喝酒熬夜弄的,你就是不聽。”


    楊鋒失笑道:“可別跟你方姨一樣翻舊賬了,叔可能沒幾個月活頭了。”


    顏兮哭得像個要跟父母分別的孩子,緊抿著唇,眼淚成串地往下落。


    “叔你別這麽說,還有希望的。”


    楊鋒抬手給顏兮擦眼淚,怎麽擦都擦不幹,輕輕歎息,“可憐的傻丫頭。”


    顏兮隔著朦朧淚眼望著楊鋒,總記得那個夏天,她因為給牛偉倒的水太燙而跪在地上挨打。


    就在牛偉拿著一壺熱水要往她腦袋上澆的時候,楊叔和方姨一起衝進屋子,方姨緊緊抱住她,楊叔狠狠推開牛偉。


    楊叔和方姨那時就問她願不願意和他們走,她心裏有一百個願意,那一刻像見到了爸爸媽媽。


    她也曾是爸爸媽媽手心裏的寶,十歲以前,她都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爸爸是陶瓷廠的廠長,有一米九的個子。媽媽是舞蹈老師,說話總是輕柔細語。


    就和楊叔方姨一樣,他們和爸爸媽媽一樣,也總是用溫柔滿含愛的目光看著她。


    地震後,爸媽一直在守著她,護著她,直到消防員到了後,他們徹底閉上了眼睛。


    從見到楊叔方姨那天開始,就好像是看到爸爸媽媽活過來了,好像爸爸媽媽仍在繼續守護她。


    顏兮怕楊叔也離開她,就像爸爸媽媽那樣,像姥姥那樣,哽咽地過去抱住他,迭聲說:“求你了,你別走,你別有事,爸。”


    楊鋒拍顏兮的手僵住,“小兮?”


    顏兮哭得停不下來,嘴裏隻剩一個字,“爸。”


    楊教授這輩子都教書,到這個時候,聲音不再像在講台上時那樣清晰洪亮,變得很低沉,像是包含了人到臨終時對一生的歎息。


    “我如果是九年前得這病,當時可能還會有遺憾,沒和方然有個一兒半女。可我現在得這病,有你這個女兒,心裏沒有任何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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