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稍等了一會兒,將身子躬得更低一些,又開口道,“競拍已經準備就緒,恭請閻大人。”


    但是裏麵依舊沒有動靜,這管事三角眼睛眯成一條縫,心想著難不成還要他跪地呼萬歲才會下來?


    到底隻是個閹人,就算手握權勢,也必須要躲在那個萬人之上的後邊,將來死了也是遺臭萬年,拿什麽大架子。


    這邊管事的腹誹的來勁兒,殊不知,馬車裏麵,閻溫實在看不過去,從袖子裏掏出了錦帕,正捏著十九的小臉,給她擦臉上的印子。


    閻溫的手指微涼,十九仰著頭,睫毛閃來閃去,心想著賺大發了,還真沒白哭,早知道就再往臉上多塗點脂粉……


    等到終於擦完,閻溫手上的錦帕,已經髒汙,他順手就擱在了馬車的小案上,顯然是不打算要了,嫌棄的意味十分明顯。


    但是十九不嫌棄,她趁著閻溫轉頭要下車的功夫,飛快的抓了塞進懷裏。


    外麵恭請第三遍,閻溫終於掀開車簾下了車。


    管事的三角眼一斜,看到了,跟在他後麵下來的一個仆從。


    雖然隻是一瞥,但也看到了仆從臉上通紅,眼睛微微腫著,連衣衫也不太規整。


    他頓時想到,一些閹人都有些說不出口的喜好,想來剛才在車裏,正是在發狠折騰這仆從。


    管事的心裏頓時一陣惡寒,再看看那小仆從,弓著小腰,縮著肩膀,亦步亦趨的跟著閻溫,看年紀也不大,頓時心裏一陣嘖嘖嘖。


    十九跟在閻溫的身邊,一下車順著大門進了奴隸市,瞬間就確定了夢中的場景。


    兩側用繩子拴著衣不蔽體的男女老少,挑挑揀揀,如同相看豬狗的買家。


    還有角落裏,那一個夢中反複出現的鐵牢籠。


    十九盯著牢籠看,那牢籠的上半部分用布蓋著,底下能看到一雙壯碩的人腿。


    她夢中不斷閃現的場景,是這牢籠被推開,接著就是渾身是血的臉色慘白的閻溫。


    既然將這個人關在牢籠之中,就代表他很危險,那為什麽他能輕易進牢籠推開?


    是有人專門將這危險的人放在這裏,用來襲擊閻溫嗎?


    十九跟在閻溫的身後,歪著脖子,一錯不錯盯著那牢籠的鎖,因為距離有一些遠,所以她看得不太真切。


    看的實在太聚精會神,沒注意到閻溫何時放緩了腳步。


    於是一個不慎,踩到了閻溫的鞋後跟。


    好死不死,閻溫今天沒有穿皂靴,而是穿了一雙花紋繁複金線勾邊的錦履。


    十九這一腳,直接將他的鞋後跟給踩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閻溫:你對我的jio有什麽執念!


    第8章 十九胸口一窒


    鞋子被踩掉了,閻溫隻能站住,十九尤不知她又闖了禍,還歪著頭在看鐵籠子沒注意閻溫已經停下了,整個人撞到了閻溫的身上。


    說來以前十天半月見不到一麵,進些日子,兩人不僅見麵頻繁,“親近”的也越發頻繁起來。


    親啊抱啊,好吧,親,隻是在夢裏,但是抱的次數多了,十九心裏的小鹿大概是撞死了,已經不會撲騰了。


    撲倒閻溫的後背上,十九除了嗅到他今天換了熏香之外,很自然的扶住了閻溫的側腰,站定之後,還疑惑閻溫怎麽站住了。


    走在兩人前後左右,全都是閻溫的人,閻溫站定之後,這些人自然也都跟著站定。


    視線聚集到閻溫的身上,自然也就將十九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一群人神色各異。


    隻有閻溫的臉色抑製不住的越來越黑。


    回頭看下十九的視線如果能夠化為實質的話,十九當場就已經被淩遲而死。


    好在十九接住閻溫的眼刀之後,習慣性的在自身找起了毛病,很快操蛋的發現她將閻溫鞋後跟給踩掉了。


    所有人都站定看著閻溫和十九,還沒有發現是怎麽回事。


    十九硬著頭皮快速蹲下,借著自己衣裳下擺的遮擋,迅速將手伸進錦履之中,將踩掉的鞋幫提上來。


    然後按著自己的腿捏了兩下,咳了一聲,壓低聲音道:“腿麻了。”


    眾人的神色越發的奇異,閻溫的鞋提得並不舒服,十九踩掉的不光是鞋幫,連他的布襪也踩掉一些。


    現在襪子就堆在鞋裏,走起來很難受。


    但是這麽多人都在,他不可能蹲下提鞋,隻好轉身邁步,繼續朝著屋裏走。


    而十九也繼續躬身跟在閻溫的身後,這回眼睛不敢四處亂飄,亦步亦趨的緊跟閻溫的腳步。


    不過眾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不住多了幾分掂量。


    十九是人盡皆知的傀儡,她鮮少的幾次在人前露臉,都是鳳袍加身,臉本來就小,讓冕冠擋住一半,領子再高一點,不離近了盯著看,根本看不出她的具體模樣。


    因此十九刻即便是臉上做裝飾的脂粉,被淚水衝刷掉了,她這一副男子裝扮,也沒有人能認出她是當朝女皇,都隻當她是閻溫身邊的小太監而已。


    眾人會將視線落在她的身上,完全是因為剛才在門口馬車上,閻溫明顯被她絆住了腳,半晌才下車。


    下來後十九又雙目紅腫,衣衫不整,很難不叫人浮想聯翩。


    而剛才她聲稱腿麻,閻溫就真的停下等她,這一群手下,從沒人聽說過閻王有褻.玩小太監的嗜好。


    不過今日一看,這嗜好不僅有,還對這小太監很在意呢。


    一行人順著遊廊進入了競拍場,有侍者在前麵領路,十九跟著閻溫上了樓上的雅座,大部分人在遊廊的盡頭分開,坐到了大廳中的座位。


    進了雅座,兩側都有屏風遮擋,後側拉門,而前方有垂下的竹簾,剛好遮住了大廳中人的視線,儼然成了一方小天地。


    小天地的正中擺著軟榻,軟榻上放一張小案,小案上一左一右,立掛著兩個帶擊錘的小鈴鐺。


    競拍很快開始,最開始拍賣的都是一些奴隸。


    竹簾一直垂著,很顯然閻溫對底下競拍奴隸毫無興趣。


    他坐在軟榻上,對麵還坐著一個中年男子。


    十九看到那男人的正臉,愣了一下,這人她認識。


    主要是他實在有辨識度,長得十分精忠報國剛正不阿,十九掃了一眼,就確定她在朝堂上見過,隻是不知這人是什麽職位。


    隻不過那個中年男人視線在十九的身上一飄而過,顯然是女皇大人已經認出了自己的朝臣,朝臣卻根本沒認出旁邊跪坐著的竟然是女皇。


    雅座裏,閻溫和對麵的男人都沒有說話,侍者送進來一壺茶,十九直接接過,給這兩人各倒了一杯,卻誰也沒給她這個女皇麵子,沒人有動的意思。


    十九坐下之後,又開始想著外頭那個籠子的事。


    還得尋個機會出去,看看那個籠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想事情的時候,她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在閻溫的身上。


    然後看到閻溫表麵上一派冷肅。


    矮桌底下,伸手不斷的扯弄著布襪子,顯然是十分的不舒服,正在調整。


    但他的動作很小,大概是怕對麵坐著的中年男人察覺有損形象,所以每次就扯一點點,十九看得好替他著急。


    隔了一會兒,有侍者進來,將軟簾拉開,閻溫飛快停止了小動作。


    十九這才看到下麵的場景。


    一個擁有異國血統的貌美奴隸,被一個大肚子的的富商買下,摟進懷裏在大廳中就上下其手起來,身邊的人不停唏噓起哄。


    不過很快,這些聲音消失,有隆隆的車聲響起,車上推著的,正是先前十九看到的那個籠子。


    籠子的上半部分還蓋著,推到了大廳的正中央之後,掌事的開始吐沫橫飛的吹噓,說這人生如猿類,能夠力拔千斤,日食鬥米。


    十九一錯不錯的看著,底下競拍的人興致都不高,掌事自己上竄下跳,將人吹得天上有地上無。


    總算帶動了三三兩兩的人催促他快些揭開蓋著籠子的布,讓他們見識見識。


    掌事的又故作玄虛,說這人生的可怕,讓眾人做好心理準備,好一通嚇唬,才將籠子上麵的布扯掉。


    因為關乎夢境,十九稍微挪了一下身子,抻著脖子探頭朝下看。


    屁的類人猿,就是一個毛發濃密且許久未曾料理的連須男人。


    隻不過身量屬實過於高壯,上麵蓋著的布,一掀開,也不知是事先被交代了,還是本來就有些不正常。


    頓時對著離他最近的人發出一陣不似人聲的嘶吼。


    這動靜有些尖利,十九被驚得抖了一下,然後又朝前挪了一點,仔細地根據下麵的鐵籠和男人,回憶著夢境。


    她這一係列的動作都很細微,但是坐在她身邊的閻溫卻盡收眼底。


    閻溫今天的目的是競拍鋪位,並沒有買奴隸的意思,所以根本就沒有朝下看。


    但看十九如此聚精會神,還悄悄的往前挪了兩次,抻著脖子,看上去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忍不住順著十九的視線,朝下麵的人看去。


    那男人還在底下嘶吼,閻溫看到那男人形象,眉心漸漸擰了起來。


    轉頭又看了十九一眼,見她直接看愣了,隻當十九是對底下的奴隸有興趣,抿了抿嘴唇,覺得這個不行。


    身份倒是無礙,不能作為侍君,倒也能作為小侍。


    但那男人手臂有十九的腰粗,整個人能裝下兩個十九,這要是招到身邊,到底是招人伺候,還是招人糟蹋?


    十九兀自發愣,沒注意到閻王的臉色又開始不好。


    等到閻王伸手借著衣袖的遮擋,掐她的時候,十九由於回想昨晚的夢境,想得太過出神,冷不防被掐,頓時就“嗷”了一嗓子。


    盡管聲音噎回去的及時,也成功讓不少人看了過來。


    閻溫臉上烏雲密布,十九頓時跪的老老實實,恨不得將頭戳進胸腔。


    底下這男人,不出意外的沒有拍賣出去,誰也不想買一個日食鬥米的回家,即便力拔千斤,但像個瘋子一樣,隻會嗷嗷叫喚,連看家護院都不行。


    隆隆的車聲響起,男人被推了出去,緊接著便是商鋪的競拍,閻溫和對麵坐著的,十九也不知道是什麽職位的朝臣,終於認真起來。


    兩人聚精會神聽著底下的介紹,時不時敲著旁邊的小鍾鈴,然後就會有侍者跑進來,詢問二人加多少銀錢。


    十九看準的機會,趁著閻溫不注意,偷偷的蹭到軟榻的邊上,貓著腰站起來,貼著屏風溜出了小隔間。


    她得近距離的看看那鐵籠子怎麽回事,離的太遠了,總跟夢中的場景對不上。


    十九出了屋子之後,從二樓下去,貼著大廳的邊上,迅速朝著門外走。


    閻溫忙著競拍,這裏競拍的並不隻是一間商鋪,跟隨著那間商鋪,還有奴隸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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