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手落到閻溫的頭上,閻溫沒有躲,也什麽都沒說,而是閉上了眼睛。


    十九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手指帶著一些力度,緩慢的寸寸按揉過閻溫的頭皮,順著他的後頸,一路向下,停留在他的肩膀上。


    “大人放鬆些,肩頭我也幫大人按一按……”


    閻溫放鬆了一些,十九的手指在閻溫的眼中是一折就斷的,她整個人都是一折就斷的,閻溫實際上也沒比她壯到哪裏去,但他就覺得十九一折就斷。


    而出乎意料十九的手指在他的肩上掐揉,還是很有力度的。


    並且十九不停變換著手法,一會兒掐提,一會揉捏,還會用骨節一寸寸的去硌閻溫的後頸。


    折騰了幾下,確實鬆快了不少。


    “這些招式在哪學來的?”閻溫閉著眼睛問。


    十九後脊一僵,吭哧了一會兒,才說道,“一個……嗯,一個從宮裏出去的老宮女。”


    從宮裏出去,淪落到窯子裏麵的老宮女。


    十九將前麵省略,閻溫卻是睜開眼,他早將十九徹查過,這會兒想起十九經常混跡的地方,眉心擰了起來。


    宮裏出去的老宮女,歸宿也不過就那麽幾個,因為年紀過大,要麽就是給人家做妾,要麽就守著那點遣散錢投奔親戚,或者守著那點錢孤獨終老,還有混的不好的,在宮裏就被人收走遣散費的,那就隻有出宮門,入妓館。


    前麵那幾種,都不是十九能夠接觸到的,那就隻剩這最後一種。


    十九這手法,是在窯子裏頭學來的。


    閻溫微擰著眉,十九手指都有一點發涼,她知道閻溫猜出來了,閻溫隻要派人查過,他就會知道自己從前混跡的地方。


    這老東西……可別有什麽奇奇怪怪的想法。


    十九確實是專門跟人學過,這套招數學來的時候是打算去參加閻溫選妻,隻是未等她去參選,誰知一夕之間,皇權巔峰,她這個流落狗窩鼠洞連皇帝都不承認的野種,一下子鳥槍換炮成了香餑餑,閻溫親自來找她了。


    選妻的事情也不了了之,現在看來,當初的選妻也隻是一個噱頭,應當是閻溫轉移他人注意力方法,一個閹人大張旗鼓的選妻,可不是足夠吸引人注意麽。


    十九每每想起都會感歎,看吧,閻溫就是這樣的人,為了達到目的,自己的臉都能不要。


    不過十九此刻最害怕的,就是閻溫會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畢竟窯子那種地方,就算她是為了掙紮求存,一個小姑娘混跡多時,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好在閻溫隻是皺眉,卻並沒有躲避十九的意思,十九動作繼續著,感覺手下閻溫肩頭也沒有繃緊,這才深深地籲出一口氣。


    閻溫閉著眼,其實已經在胡思亂想了,他知道十九為什麽混跡那種地方,但是不懂十九,為什麽要學這種東西?


    好好的姑娘家,為什麽要學這個?


    自然是為了伺候人。


    伺候誰呢?她心中的那個人嗎?


    閻溫還真有些好奇,到底是何許人,連蕭雲霆那樣的俊逸公子,小傀儡都不屑於看一眼,卻為了那人專門去窯子裏學這種下作的手段。


    兩人的思緒在各自沉默中策馬狂奔,最終在喜全端來晌午份湯藥中被懸崖勒馬。


    喜全這一次甚至都沒有將湯藥遞到閻溫的麵前,而是直接給了十九。


    藥碗的旁邊放著蜜餞,十九垂頭看了一眼,頓時有些想笑。


    所有的種類都在,隻是沒了昨天的那種酸杏。


    閻溫見十九盯著蜜餞的盤子,也不由得想到昨天那個酸杏,頓時嘴裏一陣口水泛濫。


    輕哼了一聲,十九立刻回神,將藥碗放到桌上,顛顛的跑去淨了手,然後回來,伺候著閻溫吃藥。


    這一天兩人相處得十分和諧,相處模式宛如多年老夫妻,十九喜歡的很,服過藥之後,十九還勸誡著閻溫睡了一個午覺。


    親手幫他寬衣脫靴,睡醒的時候又親手幫他穿上,閻溫批奏章,十九便研墨,閻溫累了十九便給他按揉。


    一直到晚上,天色黑下來,閻溫要沐浴,十九想要伺候閻溫也不用了。


    浴湯備好,十九將閻溫的外袍除了,腰封解下來,都端正的搭在屏風上,閻溫這才按住了她的頭,下了逐客令。


    他薄唇輕啟,淡淡幾字,“陛下該回寢殿了。”


    卸磨殺驢的老東西,還說不習慣讓人伺候,這一整天十九見他享受很,穿衣服連胳膊都不動一下,跟死了一樣讓十九抬著,穿靴子連蹬都不蹬一下,好像腳斷了一樣……


    十九在心裏嘀咕一大串,但是她知道,是真的該回寢殿了。


    十九點了點頭,卻並沒有馬上走,而是揪住閻溫的衣袖,仰起頭看他。


    “大人……”十九語調軟軟的,帶著那麽一丁點撒嬌的意味。


    “我明天還來伺候大人,最近膳房總往我的寢殿送甜湯,裏頭含著果碎,酸甜味道,偏甜,明日我給大人帶過來嚐嚐,大人同門口的人交代一聲吧。”


    閻溫眯著眼垂頭看十九,嘴唇勾了一下,笑的有一些怪異,但是好看極了。


    十九一時讓他晃的又有點傻愣愣。


    好一會兒,才聽閻溫低沉的“嗯”了一聲,拍了兩下十九的腦袋,指了指門的方向。


    十九暈頭轉向,腿肚子發軟,眼前都冒著金星,星星裏麵全都是閻溫的笑。


    從內院出去,一路上蹦蹦跳跳,活像個還沒斷奶的娃娃,搞得跟在後麵的青山哭笑不得。


    十九感覺她跟閻溫的關係有了大幅度的跨進,皇天不負有心人,老東西搞不好是被她的柔情給溺住了。


    等明天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就跟那老東西說,讓他許諾自己能夠自由出入內侍監。


    到時候近水樓台,什麽時候下手撈月,還不是她說了算的嘛!


    十九美滋滋的回去,美滋滋的吃了一大堆的夜宵,美滋滋的命膳食房第二天一早一定要備好甜湯,那老東西嘴上說不喜歡,實際上愛得很。


    又美滋滋的睡了一覺,第二天早上十九打扮的花枝招展,專門令婢女給她換了發髻,頭上珠翠走動間叮叮作響,舉手投足暗香浮動。


    十九走到內侍監的門口,嘴角一直都沒放下來過。但是正要提著食盒進門的時候,又被攔下來了。


    門口守門的直接告訴她,說是大人說過了,要她想好了要什麽直接告訴守門的,再由守門的通傳就行,不必再往內侍監跑了。


    十九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十九:個卸磨殺驢的老犢子!


    第34章 你哭什麽


    十九傻站在院外, 又嚐試了好幾遍, 門口的人都不許她進去。


    十九在門口徘徊,東張西望, 尋思著哪怕碰見也喜全也成啊。


    正這麽想著,喜全手裏拎著食盒從十九旁邊經過,他才從膳食房回來, 看十九等在院門外,腳步頓了一下, 然後如同沒看到她一般,直接朝著門裏進。


    “喜全。”十九叫喜全,喜全卻根本連片刻停頓都沒有, 甚至還加快了進門腳步。


    十九見狀也要跟著他的身後進去,然而喜全進去了,她卻被抓住了肩膀攔下。


    “喜全!”十九站在門口又喊了一聲。


    她知道閻溫這是變卦了, 這其實在十九的預料之外, 但卻是在情理之中。


    這幾天閻溫一直病著,大概是沒有力氣與她計較, 十九就以為閻溫和善了,以為閻溫對於她不吝表達的善意也有了一些知覺。


    但真的被攔在門口, 十九才發現, 她這兩天是忘形了, 她就不該相信閻溫那老東西的話,昨日那簪子就應該留著!


    她就說那老東西,昨晚怎麽會無緣無故的對著她笑……


    世人用比喻男子絕情, 都會用郎心如鐵,但十九覺得不準確,閻溫的心裏何止是鐵,鐵至少可以煉化鍛造,而閻溫的心是磐石做的。


    十九怨自己傻,老東西笑一下,她就心花怒放忘乎所以,她怎麽會相信閻溫能這麽輕易動搖,要是這麽輕易就被焐熱了,燒化了,那他也就不是閻溫了。


    十九這一聲喊的估計閻溫都能聽見,喜全終於站定,麵無表情轉頭看向十九。


    十九站在門外,抬起手裏的食盒,說道,“我昨夜答應大人要帶這個給他嚐嚐,”十九說,“大人不許我進去,你幫我把這個拿進去吧。”


    喜全頓了一下,折了回來,走到門口盯著十九手裏的食盒問道,“這是什麽?”


    “是甜湯,我特意命人加了一些山楂果碎,有開胃功效,你幫我帶給大人吧。”十九做一副失落表情,聲音卻大的很,希望閻溫也聽見,說不定就改變主意了。


    “大人不喜甜食。”喜全說。


    鬼個不喜甜食。


    十九心中翻白眼,繼續道,“你且帶進去吧,若是大人不喜,放在一邊就是了。”


    喜全猶豫了一下,伸出手,接過十九手中的食盒,轉身朝著內院走去。


    十九站在門邊上,翹著腳朝裏看了看,等了一會想是閻溫不會改變主意了,隻好唉聲歎氣的轉身。


    青山一直站在十九的不遠處,看到十九吃了閉門羹,忙上前來安慰,“想來大人是有事處理,顧不上陛下。”


    身體還沒有好利索,他有個鬼的事情處理……


    不過十九想一想也是,閻溫連坐都坐不直,都要批奏折,這身體見了好轉,他肯定要急著忙這個忙那個。


    十九想到先前在莊林寺中抓來的人,以及那日刺殺的宮女,這些事情都堆著沒有處理,閻溫似乎確實沒有時間搭理她。


    可是她也根本不用閻溫陪著,隻是想跟在閻溫的身邊,哪怕是幹伺候人的活,十九也沒有怨言。


    且閻溫昨天若是好好說,說他有事情顧不上她,十九也並非要纏著不可。


    閻溫明明滿口答應,卻出爾反爾,不讓她進去了,擺明就是在戲耍她。


    “他耍我,我就要乖乖的被他耍嗎?”十九離開了內院的門口,卻並沒有出內侍監的門,而是直接順著內侍監門旁邊的小角門,繞到了內院的牆外。


    閻溫不讓她從門進,又沒說不讓她從別處進。


    十九找到先前挖的那個狗洞,挽了挽袖子,正要朝裏爬的時候,聽見牆裏麵有人聲。


    “快點快點,將這洞填上,大人說了,免得野狗順著爬進來……”


    十九眼看著四五個鏟子輪番朝著那坑洞裏填土,沒一會兒的功夫,那坑裏就滿了。


    她站在牆外,青山站在她不遠處,聽著裏麵的幾人談話。


    “這宮裏哪來的野狗?唯一的一條狗不就是鳳棲宮後院養的麽,時不時就跑來找大人,大人不是不許咱們攔那條狗嗎?”


    “叫你填土你就填土,哪來那麽多廢話,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再不慎言,小心大人遣你去看水牢。”


    眾人紛紛噤聲,手上的動作再次加快,十九那日好容易挖的坑洞,很快被填平,裏麵的人還嘿嘿哈哈的用腳踩實了。


    青山垂頭,實在不知道這要怎麽勸。


    十九蹲在地上,就蹲在那坑洞的旁邊,抬頭看了看內院的牆,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閻溫就像這一堵牆,看著並不高,可是她卻無法攀上去。


    而能夠進這牆裏的門,甚至所有的縫隙都被堵著,嚴嚴實實,同閻溫的心一般,無從下手,無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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