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睜眼對上閻溫的視線,感覺自己像是被當頭狠狠揍了一棍子,連起身都忘了,還是閻溫推著她的肩膀將她推開。


    十九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筋骨,癱坐在馬車軟墊上,嘴唇一直哆嗦著,卻一句解釋的話都說不出。


    她完了,她完了,十九腦中隻循環著這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閻溫:……!!!


    十九:……!!!


    ————


    關於舔狗,真的是舔到最後應有盡有,十九應該會翻盤一次,真正的兩人調換位置一下下這樣。想想就爽有沒有,嘎嘎嘎嘎嘎【大鵝笑】


    第46章 扶我起來!


    閻溫坐起來, 目光落在十九的身上, 片刻後,又像是被燙一樣飛快挪開。


    十九嚇的幾乎神誌不清, 強撐著沒有昏過去,是怕閻溫一怒之下,命人將她扔在宮外, 那她就此生再沒有見他的機會了。


    車廂內隻餘馬車行駛的隆隆聲響,兩人卻一直沉默著, 十九等著閻溫發難,打罵都好過他不吭聲不吭氣,直至在定崇門的門口停下, 閻溫卻沒有下馬車,而是終於將視線轉向十九。


    十九哆哆嗦嗦的蓄積起一些力氣,打算從馬車中爬出去, 卻被閻溫揪住了衣襟。


    閻溫眯著眼, 視線定在十九蒼白的小臉上,語氣翻騰著怒意, “你在我身邊繞來繞去,就是因為……這個?”


    事到如今, 無論是什麽理由都已經無法搪塞, 十九也哆嗦了這一路, 所有的力氣都已經耗盡,想象了閻溫會有的無數種反應,想象著他發難時候會是什麽樣子, 想的太多了,到現在真的麵對,十九的恐懼都已熬幹了。


    因此她看向閻溫的,除了臉上的煞白之外,表情近乎是平靜的,平靜的仔仔細細將閻溫此刻的神情都刻在眼中,她知道閻溫不會再見她了。


    閻溫緊擰著眉,等著十九的回答,車外內侍沉默站立在車邊,眼觀鼻鼻觀心,安靜的仿佛不存在,也無人敢上前詢問兩人為何不下車。


    十九輕輕抓住閻溫揪著她衣襟的手腕,眼中閃動了兩下,酸意被她強行壓下,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的。”


    她執拗的看著閻溫,“當日在行宮中,想必我‘被抓’,大人已經存有疑慮。”


    她看著閻溫眉心越擰越深,膽大包天的伸手朝著閻溫的眉心撫了下,閻溫驚訝的向後躲避,十九卻執著的將那道她一直想要撫開的豎紋撫平。


    聲音輕飄,“大人莫惱,十九一直想要大人歡喜的,大人莫要因為我惱怒,隨心處置便是,十九癡心妄想,卻……九死不悔。”


    閻溫瞪著十九,聽著十九說出的話,心中亂的連頭緒都理不出,片刻後鬆開了十九,輕笑出聲。


    他向來善於權衡利弊把控人心,自負走到今天,身邊為他九死無悔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因為恩德,因為脅迫,因為無處可棲,理由千奇百怪,卻獨獨沒人因為……因為愛慕而為他舍生忘死。


    他到此刻仍不相信小傀儡身後無人,若她的身後無人,她如何預先得知一切?可若她身後有人,她次次助他脫險,如此不聽話的棋子,早該被抹殺了。


    但是閻溫不想問,他此刻不想再跟十九說一句話,甚至看都不想看見她,十九的心思,就像一把利刃,將他以傷疤結成的鎧甲穿透,露出裏麵鮮紅的毫無抵抗力的血肉,讓閻溫猝不及防,疼的想要瑟縮。


    愛慕一個閹人?


    這是他生長到今,聽過的最大的笑話。


    他自小進宮,在宮中長大,所見的情情愛愛,無非戲文裏麵天花亂墜的瞎編亂造而已。


    現實?嬌豔欲滴的宮妃青春正好,會去真心愛慕一個妻妾成群,已然垂垂老矣的帝王?


    他手上刑訊的大多大奸大惡之人,哪個會沒有家人親戚,若不是見慣涼薄,又何來的心灰意冷。


    閻溫鬆開十九,自顧自的下了馬車,卻站在車邊沒走,半晌,十九以為閻溫這裏必定會是狂風暴雨,卻沒成想這麽輕飄飄的就過了?


    她生生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才從馬車裏麵出去,就被閻溫再度揪住衣襟,冰涼的刀刃架在她脖子上,十九的心也跟著一下涼了大半截。


    閻溫當真如此狠心,竟是要將她直接……


    隻是下一秒,等來的不是血濺當場,而是脖子上的小牌子被拽出來,繩子被閻溫拿著在刀刃上一滑,無聲斷掉,十九眼看著小牌子被閻溫拽走,隻覺得脖子上一空,卻沒有勇氣再揪住閻溫的袖口,隻是無聲張了張嘴。


    “送陛下回鳳棲宮。”閻溫將佩劍扔回給侍衛,拎著小牌子朝著內侍監的方向走。


    沒有處置,也沒有發難,甚至沒有疾言厲色,隻是剝奪了她隨時去找他的權利。


    十九被內侍扶著,從馬車上下來,站在定崇門的旁邊,久久的注視閻溫的背影,直至他的身影在拐角處消失,這才收回視線。


    這一次完蛋了,不僅這麽多天的努力付諸流水,以後都不能去找閻溫,十九苦笑了一下,從今往後怕是隻有上朝,才能見到他……


    想想就抓心撓肝,回到鳳棲宮中十九覺得整個人生都灰暗了,晚膳吃的都很少,一連幾天都懨懨的,青山問了原由,十九很想傾訴,但想了想隻是搖了搖頭。


    喜全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隻是那天閻溫滿臉鬱色抓著小銀牌子回來,扔在桌子上,自那天開始,女皇沒再來過。


    閻溫也是從那天之後,就整天紮根在水牢中,將養著那幾個半死不活的,嘴裏東西還沒吐幹淨的頑石,都折騰的開了口。


    一連幾天,吃的東西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整日眉頭緊鎖,又恢複到了先前的狀態。


    實際上閻溫一直都是這樣,隻是這段時間,被十九被打亂了生活,現如今隻不過是恢複原樣而已,可是喜全在閻溫沒有改變的時候還沒注意,到如今才發現,他從前過的根本不叫日子。


    喜全心裏著急,偷偷命人給十九捎了兩次信兒,但是十九都沒回音,第三次的時候,閻溫將喜全的手書拍在喜全的臉上,問他是不是想要調去女皇身邊伺候,喜全自此再不敢吭聲。


    十九回到鳳棲宮中苦熬了半個月,終於等到上朝的日子,清早起來就開始裝扮,不過這次不是往美麗嬌豔的方向裝扮,而是朝著行將就木的方向。


    放棄是不可能放棄的,她活到如今,不過求這一人,現在窗戶紙捅破,她更無須顧忌,左右閻溫也沒真的將她如何,管他是因為自己這張臉,還是因為她是這皇室唯一的正統血脈,十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依仗什麽,在親了惡名在外的閻王之後,還能安然無恙的活到如今。


    但別管依仗的是什麽,閻溫既然對她有所顧忌,十九就必得利用機會。


    左不過就是從頭開始,她年歲小著呢,漫漫歲月,不信熬不透這個老家夥。


    這些天十九臉色本就不好,食欲不振,整日胡思亂想,同閻溫一塊兒用膳養出來的哪點肉,也抖擻個幹淨。


    清早起來再撲上幾層粉,將一向嫣紅的唇也撲的灰白,特意找了一件穿著大些的鳳袍,巴掌大的小臉,在厚重的黑色鳳袍襯托下,被晨起的風一吹,活像個隨風飄搖的吊死鬼。


    十九今日選的鳳冕也是最素簡的,沒有搖花沒有步搖,隻一個形單影隻的鳳銜珠,遙遙墜在眉心,珠子是紅的,像是她眉心沁出的心血,楚楚惹人憐,再配上她眉宇間揮不盡的哀愁,怎麽看怎麽像是命不久矣。


    連青山看了這裝扮,都伸手捂了一把心口,直呼不忍。


    十九裝扮好之後,自己照了照銅鏡,有點不敢真的這樣到閻溫的麵前,能不能引起閻溫的憐惜先不說,她這一看看隨時就要升天的樣子,閻溫再真的以為她活不久,著手找她的替身,可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十九猶豫了一下,伸手沾上了唇紅,在自己的唇上仔仔細細的描畫好,這才被人扶著駕著出了鳳棲宮,朝著禦極殿走去。


    兩側小太監提著燈走在兩側,今日天光未現,天上可見烏雲流動,許是要變天。


    山雨欲來,十九一出鳳棲宮,就被灌了滿袖的冷風,連忙伸手將袖口按住,但是她這一身過於寬大的鳳袍,就像個四麵漏風的破房子,堵住東麵西麵倒,堵住西麵房蓋飛。


    一路上哆哆嗦嗦的,也顧不上拿“弱不經風”的架勢,被兩個內侍駕著,幾乎腳不沾地的飄進了禦極殿。


    進了殿中,十九腳一站地上,發現腿麻了,趔趄一下好容易按住身邊的內侍肩頭才穩住。


    閻溫轉過頭,看到的正是這一幕,小傀儡整個瘦的連衣裳都架不住,關門時的風一吹都能一個趔趄,十九為了讓閻溫看著不那麽慘特意花的唇紅,現在因為她冷了一路,呈現出一種如同中了毒的殷紅。


    眉心綴著的銜珠,更是像一滴血,令人見之觸目驚心,好死不死的和閻溫曾經臆想中,十九臉上沾上血跡的樣子重合,驚的閻溫生生後退了一步。


    不過十九站穩之後,和閻溫的視線對視上,閻溫立刻掩去眼中異樣,垂頭朝著緩步走過來的十九伸出手臂。


    十九輕輕的將手放上去,一瞬間有些鼻酸,本來強忍著,淚積蓄在眼中,但是上高台的時候一低頭,實在是蓄不住,從眼中掉了下來,不偏不倚,正砸在閻溫的手背上。


    閻溫動作一僵,手背上滾燙的水滴隨著他收回手的動作滑向指尖,下滑的過程水滴從滾燙到冰涼,閻溫站在十九身側,手指不自覺的抽動了下。


    早朝,大臣依舊在底下嚶嚶嗡嗡,閻溫和十九兩人各自心不在焉,雖然注意力都在彼此的身上,但是心中想法卻天差地別。


    十九餘光一直注意著閻溫,想著閻溫又瘦了,會不會又沒有好好用膳?喜全也真是,上一次她托人捎話進去,也沒個回音,虧她以前還幫著他說好話,狼心狗肺!


    閻溫十分不想將注意力放在十九的身上,但是他卻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手背上淚痕已經幹了,可是那上麵似乎還殘留著一絲緊繃感。


    閻溫不著痕跡的將手背在自己的身上蹭了蹭,專心致誌的聽著下方朝臣在說什麽,可是他無論怎麽專心地控製住自己的視線不朝著十九偏移,腦中還是會冒出十九方才進入禦級殿的後殿時,那副幾乎能被大風刮跑的虛弱模樣。


    十九今日的衣食起居,照例還會送到閻溫的桌案上,但是閻溫沒有時間去翻一翻,也不想去翻,隻要一翻閱,便會根據上麵的描述,想象她做什麽事的樣子。


    比如她一晚上吃了三碟子酥餅,積食後偷偷命青山找縫衣針自己戳手指放血。


    比如她蹲在鳳棲宮的後院,和小黃一說就半個時辰,一張餅子人一口狗一口。


    再比如她會跳進鳳棲宮後院的魚池,攆著浴池裏麵的魚一圈圈的跑,不知道是人溜魚還是魚溜人。


    曾經閻溫是當著笑話看的,但是現在閻溫覺得若是他去翻閱那些記錄,並且根據記錄想象,他才是個笑話。


    下朝之後,禦極殿的後殿中,十九連多看幾眼閻溫的機會都沒有,閻溫離開的速度堪稱逃跑。


    十九在心裏嘟囔,早知道他不是個什麽憐香惜玉的人了,難道還指望著他會真的因為自己看上去憔悴不堪,就會動容麽。


    回到鳳棲宮,十九照常蔫巴巴的趴在床榻上發愣,閻溫這一路上都逃也似的,半路上他步子漸漸緩下來一會兒,總覺得自己袖口沉重,有人揪著,回頭正想發怒,卻發現身後空蕩蕩,他迎風疾步,袖中灌入冷風,因此才覺得沉重。


    而身後並沒有他想象中的身影,該是豔陽初升的時候,此刻卻烏雲密布,不見一絲的天光。


    閻溫重新加快了腳步,他須得讓自己忙起來,才能壓製住心中的惱人的念頭,回到內院第一件事就是處理奏折,自從十九不再過來之後,閻溫桌案上的奏折,反倒沒有再積壓過。


    閻溫從清早上就沒吃什麽東西,喜全站在旁邊悄悄研磨,好幾次想要出聲勸慰,但見閻溫眉頭緊鎖,下筆飛快,怕打斷他的思緒,根本不敢開口。


    可算是等到閻溫將筆放下,喜全這才低低開口,“晌午了,奴已經命人備下午膳,大人……”


    閻王揮手,喜全頓時心往下沉,果然閻溫說道,“不必了,我待會兒還要去水牢。”


    喜全嘴唇動了動,還想再說什麽,但閻溫不耐的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閉緊了嘴,躬身退下。


    喜全退出屋子,閻溫坐在桌案旁邊沒有動,鳳棲宮起居錄就在他的手邊,但閻溫卻久久沒有翻開,一直等到單懷在外間求見,閻溫才歎了一口氣,將起居錄推到一邊,起身跟著單懷一起朝水牢的走去。


    去水牢的路上,閻溫問單懷,“此次你來,可是城中瘟疫再次反複之事有了眉目?”


    單懷答道,“已經查清楚了,城中散布瘟疫的奴隸們,後背上印著被燒糊的方字,順著這些人追查,這幾日總算摸出了幕後主使人,正式當日鬧市縱馬的人。”


    單懷的語氣一頓,繼續道,“大人,那縱馬之人並非無名鼠輩,乃是丞相二子方瑞德的屬下,當日不由分說被我扭送到刑部,丞相府中派人去了三次,今日才轉押到水牢中,”單懷說,“大人,現在是放人,還是……”


    “放人?”閻溫嗤笑一聲,“犯到我手中的人隻有兩條路走,一種是吐幹淨了痛快的死,一種是生不如死,我倒要看看,丞相那老狗教子是否有方,他好兒子的屬下,是不是寧死不屈……”


    一連幾日,閻溫在這人身上,屬實是下了大功夫,倒是真的讓他吐出了一些令人聽之一震的東西。


    閻溫獲知了之後,震驚得久久未言,而後立刻派人去查實。


    與此同時,丞相府中,閻溫口中的丞相,一巴掌打在自己一向疼愛的二兒子臉上。


    丞相年逾五十,身子骨比自己二兒子還要硬朗,一巴掌將人給扇的險些從凳子上出溜到地上,平日裏一副慈眉善目見人三分笑,可現在卻麵容猙獰,恨不得用手指將麵前人的腦殼掀開,看看裏麵是不是裝著的都是漿糊。


    “蠢貨!庸才!”丞相暴怒,在屋中轉了一圈,抄起桌上的茶盞又向著垂頭的人砸了過去。


    一聲悶響,茶盞掉在地上摔得粉,滾燙的茶水和茶葉潑在本就一臉驚恐的方瑞德臉上,當時就紅了一大片。


    他“啊的”一聲,捂住了自己的側臉,震驚的轉頭看向一向疼愛他的父親。


    丞相指著他,手直哆嗦,“孽障!你是要害我們全家老小都跟著你陪葬——”


    “父親……”方瑞德聲音發顫,到如今還沒意識到事情如何嚴重。


    丞相搖了搖頭,“你手下這人可得力?對我們在舒雲江的事知道多少?”


    方瑞德哆嗦著嘴唇,看著丞相銳利的視線,結結巴巴道,“幾乎全,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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