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孩子,大概同樣來自孤兒院,是兒童孤獨症患者,也就是通俗而言的“自閉症”。


    這種病症的孩子有不同程度的語言障礙,在情感認知方麵,會有或多或少的遲緩,對待他人的行為,會表現的相當冷漠,但是如果置身於威脅自身安全感的環境中時,會有更極端的肢體動作和表情。


    不過從他能夠清楚地說出沈安萌的姓氏而言,他的症狀可能並不算最嚴重的,會這樣,大概是一時受到了驚嚇。


    江晚晴自己也覺得受到了驚嚇,但是和一個孩子比起來,她那點兒驚嚇就更顯得微不足道了。


    “你為什麽自己一個人躲在衛生間呢?這樣很不安全。”江晚晴繼續用輕柔的語氣道,“而且你和其他人走散,他們會擔心的。”


    “我想……去衛生間。”


    小孩兒所說的話並不算太連貫,中間有一點兒停頓。


    但是對於江晚晴來說,這個有自閉症的孩子肯開口說話,就已經是對周圍環境和周圍的人的一種認可了——他認為這個房間裏,包括江晚晴和嚴修筠兩個大活人在內的環境,是暫時安全的。


    江晚晴拿出了十足的耐心:“那你去完衛生間了嗎?”


    小孩兒點了點頭。


    江晚晴一笑:“有沒有洗手?”


    孩子舉出一雙不知在哪兒蹭了灰的小手兒給江晚晴看。


    江晚晴微微笑了一下兒,直接站起身來,領著孩子去了洗手台,調溫了水,給孩子細致地打了一遍洗手液,又用溫水衝幹,最後用紙抹幹淨。


    “這下可以了。”江晚晴俯身平視他,“不要自己呆在這裏了,叔叔阿姨要去樓下,帶你回到shen的旁邊,去吃蛋糕,好不好?”


    原本已經情緒穩定的小孩兒卻突然緊張了起來,江晚晴站起身,牽著他的手動了一下兒,卻發現對方仍然倔強地站在原地,渾身都顯示著“拒絕”。


    這個變化讓江晚晴莫名。


    “怎麽了?”江晚晴仍然牽著他的手,卻在他的固執下回過身來,“你不想回去嗎?”


    小孩兒的嘴角抽動了一下:“我……不能。”


    他回答的不是“不想”。


    結合江晚晴的問題,她敏銳地猜出了小孩兒真實的想法兒:“你想回去,但是你不能回去?”


    江晚晴話音一出,立刻得到了小孩兒的點頭回應。


    “為什麽?”


    “壞人……”小孩兒說,“壞人從城堡的大門走了進來。”


    這句話像一句古老的童謠,江晚晴試著以孩子的角度理解了一下兒,心裏微微一動:“你剛才看到,有一個……壞人,進到了這裏,所以你才躲了起來?”


    小孩兒點了點頭。


    江晚晴雙手握著他的手,試圖以這個方式傳遞給對方一點兒安全感:“能不能對我說,是什麽樣的壞人?”


    江晚晴一直以來的友善態度顯然博得了小孩兒的信任。


    “他穿著白色的衣服,帶著藍色的手套,還有眼鏡……”小孩兒眼神動了動,怕江晚晴不信似得補充道,“哥哥跟他走了,沒有回來;姐姐跟他走了,也沒有回來……我不能被他發現,我不要跟他走。”


    “你為什麽沒有告訴shen?”江晚晴說,“你應該告訴她。”


    “不能告訴shen。”小孩立刻搖頭,“lucy知道了,所以被趕走了……shen不能被趕走。”


    江晚晴一頓,從小孩兒顛三倒四的敘述中,她可以隱約窺見這件事背後可能很複雜,但是一種直覺讓她繼續問:“你說的這個壞人……現在就在這裏?”


    小孩兒點點頭:“那個穿白色裙子的姐姐,和那個大叔……”


    他還不會描述對方的關係,於是小小的身子站直了,做出一副挽著什麽人的樣子,嘴裏還哼著婚禮進行曲的旋律,有模有樣的往前走了兩步……


    “他們。”小孩兒停止了模仿,“把他帶了進來。”


    江晚晴和嚴修筠對視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小孩兒所說的是誰。


    他說的是新郎和新娘,布蘭迪·帕利斯卡和喬文安,而通過剛才的聊天兒,江晚晴也知道,確實有什麽人前來了。


    問題是,他們去迎接的是誰?


    為什麽這個小孩兒說……那是個壞人?


    “你看到他進來了,所以躲起來?”江晚晴看著小孩兒,等到小孩兒點點頭,才追問下去,“你知不知道‘壞人’現在在什麽地方?”


    小孩兒又一次點了點頭。


    江晚晴和嚴修筠交換了一個眼神兒:“你能帶我去看看嗎?”


    小孩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半晌,才下定決心一般地點了點頭:“跟我來。”


    第94章 權力遊戲27+


    酒店的走廊有一種陰陽兩隔般的森然。


    背後的樓梯和宴會大堂連接, 不時傳來賓客熱鬧的歡笑聲;而走過這長長的走廊, 再通過中世紀古堡間棧橋般的連廊,另一端就像另一個世界一般地寂靜下來。


    布蘭迪·帕利斯卡如今已經是政治人物, 雖然英國政壇不像美國總搞暗殺那一套, 但是安保並不放鬆。


    江晚晴在做賓客的時候,對這種安保的力度毫無察覺, 直到她如今轉變了身份, 這才領略到那種不動聲色地緊張。


    高跟鞋太礙事兒又會發出聲音,早就被江晚晴脫下來拎著,幸而酒店裏到處都鋪著厚厚的地毯,才讓她的腳不至於受傷。


    小孩兒帶著他們兩人繞過兩三撥巡邏的人, 才終於來到一個套房的門前。


    江晚晴正覺得此處沒有什麽遮擋不好停留, 便見到小孩兒無聲無息地招了招手, 帶著他們從另一側走廊的樓梯下去又上來。


    這是套房背麵的門,原本的設計大約是為了用作安全通道, 是常年關閉的,裏麵的人一般都不會從這扇門內出來。


    可是江晚晴在原地一站, 便聽到說話聲從裏麵傳了出來。


    其中一個聲音特點很鮮明,赫然是喬文安。


    倫敦的夜色降臨很早,走廊因為常年無人往來, 所以燈光晦暗, 可是借著這一方暗處看向轉角處的燈光通透的室內,就顯得非常清明。


    喬文安和布蘭迪·帕利斯卡站在窗戶的位置,和什麽人麵對麵的交談, 由於角度問題,對麵的人被他們兩個擋住,一時看不到臉。


    為了不讓對方發現自己,江晚晴和嚴修筠借著窗台的遮擋,看了半晌,沒看出所以然來,便就勢背靠窗台坐下。


    確定四下無人,嚴修筠才壓低了聲音,對小孩兒問道:“你說的……是裏麵的人。”


    “看不清……”孩子實話實說道,“但是我剛才,看到那兩個人,帶了他進來這裏。”


    “那時候你看清了嗎?”


    “我……”小孩兒被嚴修筠追問得有點猶豫,眼神動了動,“我不確定。”


    江晚晴卻輕輕製止了嚴修筠的動作,放輕了聲音:“你對這個‘壞人’知道什麽,可以和阿姨說一說嗎?……什麽都可以,你不確定的也可以。”


    孩子似乎有點兒不知道從何說起,但是在江晚晴安撫的眼神兒下,倒是很樂意開口。


    “我每年都會見到他……在每年秋季開學的時候,都會有一天是‘節日’。”


    江晚晴微微疑惑:“什麽節日?”


    “節日……就是節日。”孩子說,但是似乎也沒法兒說出那是什麽傳統節日,隻好試著描繪了一下當天的場景,“在那一天,我們會有蛋糕盒糖果,會有飲料,會有好吃的食物,院長夫人會準備一切派對的東西,和我們一起歡度‘節日’,還有很多我們不認識的大人會來,院長夫人會讓大家穿上最幹淨的衣服,表演節目。”


    江晚晴試著理解了一下其中的意思,大概了解了這個“節日”是個怎麽回事。


    根據政府規定,孤兒院的孩子會被合適的家庭選擇領養,領養大多數是申請製,孩子會和領養家庭相互考察,但是這個考察的過程其實會對很多孩子的內心造成影響,所以,很多孤兒院會采取“開放日”的方式。


    小孩兒所說的“節日”,大概就是這個“開放日”。


    江晚晴點了點頭表示了解,示意孩子繼續說。


    “那個人……每年都會來,他帶走了jhon哥哥,anne姐姐還有david……但是他仍然每年都會來,可是jhon、anne、david,他們都沒有再回來,沒有人再見過他們。”小孩兒說著,顫抖了一下,“去年的時候,院長夫人說,他想要做我的父親……但是我去和他見麵的路上,故意溜掉了。後來我發現,henry不見了……”


    這說的就是剛才那段“哥哥姐姐都沒有回來”的細節了。


    有個人,每年都從孤兒院領養一個孩子,而這些被領養的孩子不知去向,再也沒有出現過……


    江晚晴不知道這個“不知去向”該怎麽理解,她很想往好的方麵思考,認為這些孩子都是遇到了無比善良的人,所以忘記了孤兒院的歲月,過著更好的生活……可是,這似乎無法解釋講述此事的孩子那寫入他本能的恐懼。


    患有孤獨症的孩子會比一般孩子更敏感,眼前的孩子,他一定是在這麽多年的歲月中,看到過更多激起他恐懼的東西,才會對“壞人”的印象如此根深蒂固,可是有限的年齡讓他無法描述更多。


    這樣一想,此事似乎毛骨悚然。


    而那些被帶走的孩子遭遇了什麽……


    江晚晴眼皮一跳,放棄了繼續想下去。


    而就在這時,嚴修筠的眉頭一皺,立刻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


    陡然安靜下來的空間,屋內的腳步聲漸漸由遠處往近處來了。


    江晚晴自己不由自主地噤了聲,同時一下捂住了孩子想繼續說話的嘴,用眼神兒示意小孩兒不要再開口。


    嚴修筠起身,朝套房的窗口看了一眼,發現原本在較遠處窗口說話的三個人已經不在原處了,他們同時往前移動了一個窗口。


    正因為此,他們對話的聲音已經不再像方才那樣斷斷續續,而是更加清晰可聞。


    “博士。”喬文安的聲音從門後傳出來,“我們不是要幹涉您的興趣和您的探索,但是請您現在認清局麵。”


    有人低聲說了一句什麽,江晚晴沒有聽清。


    但是這句話顯然讓喬文安非常不滿,她甚至提高了聲音。


    “現在的局麵就是,醫療改革法案給那位女士帶來了巨大的財富,而這筆巨大的財富正在支持著您心愛的實驗室。這位女士的錢財得來不易,您對此應該很清楚,她好不容易把錢洗白,當然不是為了浪費在沒有回報的地方。”喬文安道,“而下一步,如果您想要繼續獲得這筆財富的支持,就必須確保那位女士仍然能獲得穩定的財富來源——這位女士支持工黨選舉的目的就在此,隻有工黨在選舉中獲勝,醫療改革法案才會繼續發生效果,才能持續推行下去。”


    那人似乎又說了一句什麽,喬文安已經有點兒失去耐心。


    “您需要做的,就是保證這個醫療法案的任何一個環節都不會出現問題——任何一個環節!”喬文安大概是認為周圍非常安全,所以他並沒有控製音量,“您實驗室所做的那些‘有趣的嚐試’非常危險,當然……如果首相女士在這次大選中獲得連任,作為貢獻者,您將會度過另一個安然的任期,而如果首相女士失敗了,您的‘有趣的嚐試’,將不再有任何保護者!”


    布蘭迪·帕利斯卡似乎是意識到了這個談話氛圍的劍拔弩張,就在此時,他出聲緩和了一下氣氛:“博士,我們不希望你有所誤會,我們當然是親密無間的合作者和朋友,您的實驗還幫我們解決過一些我們憑借自身無法解決的麻煩,比如……對,那個瘋女人的事情,我對此表示誠摯的感謝。但是在這個時候,我們需要像軍隊一樣團結而嚴謹——我在此鄭重承諾,我們一旦勝選,絕不會有人再來幹涉您的‘興趣’。”


    “但是,在現在這樣的緊要關頭,我們希望您暫時將主要注意力轉移到那些‘麻煩’上來”布蘭迪·帕利斯卡說,“那些藥物……當然,我們知道,效果和成本之間有一套非常難以平衡的考量,我們在醫療改革法案中,推行使用了低成本的藥物,當然是出於想要挽救更多窮人的善意……但是,隨之而來的是‘藥物濫用’這頂我們誰都不該承擔的帽子,我們還是要盡量擺脫的——這頂帽子對首相女士而言太致命了,您試想一下,當所有人都在渲染‘首相推行的醫療可能會致我們於死地’這種流言時,我們談何勝選?!”


    喬文安似乎也穩定了情緒。


    “博士,原諒我過於激烈的措辭。”她壓抑著脾氣抱歉道,“我們當然沒有想要把這個重擔全部壓在您的肩頭上,我們知道,您是科研人員……但是您是個非常有才華並且可以挽救我們於危難的科研人員,我們隻希望您能夠把工作重心暫時放在那些該死的藥物副作用上……我們不需要您完全突破,我們隻需要您能在這件事上幫我們拖延一點時間……”


    對方似乎是答應了,連在門外停著的嚴修筠和江晚晴都能感覺到布蘭迪·帕利斯卡鬆了一口氣的語氣。


    “這就太好了。”他說,“皇家大學學院的實驗室隨時為您保留……”


    至此,屋內三人激動地情緒似乎都消減了,說話聲重新低下來。


    可江晚晴聽到這番對話,簡直心率亂得不成樣子。


    “有趣的實驗”、“醫改法案”、“藥物濫用”、“藥物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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