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附近的古鎮時已經是中午,古鎮內不好停車,杜敏將車停在外麵,兩人步行進古鎮。


    “沒想到這古鎮還是景區,免門票也太讚了。古鎮保存的也不錯,離你家也不遠,沒事過來逛逛真的很不錯,最關鍵的是,這裏人少,不會有人認出你來。”


    杜敏將古鎮怒誇一遍,就算這些阿爺阿奶認出長歌,也不會像年輕人那樣上來擠得水泄不通,又是要簽名又是錄視頻的。不錯,相當不錯。


    長歌看著古鎮布局,三麵臨山,一麵臨水,猶如一顆山間遺落的明珠,風水匯集於此,算是一塊寶地,難怪古鎮能保存下來,是修身養性的好地方。


    兩人沿著青石板路逛著小巷子。街道兩邊都是老宅,有些是住家,有些是店鋪,製衣店,燈籠店、早點店等等,還有一家比較大的家具古董店。


    長歌看著店鋪裏擺出來的上好梨花木,進店鋪看著各種手工雕刻物,從家具到裝飾品應有盡有,用的都是各種溫潤的木頭。


    長歌拿起一盞木質的走馬觀花燈,看著上麵的圖案,發現畫的十分的生動趣味,如同小連環畫,記錄著一個嬌憨可愛的少女生活日常,上學、吃飯、遊玩等等事件。


    寥寥數筆卻勾勒出滿滿的愛。


    她撫摸著這樣溫情的花燈,有些愛不釋手。


    “客人您好,這盞花燈我們店裏隻做展示,不對外銷售的。”


    年輕的店員從店鋪後麵出來,看清秋長歌的臉,頓時驚得瞪大眼睛,隱隱激動起來:“您可以看看別的款式。”


    長歌看了看別的款式,淡淡沙啞地問道:“為何這盞不賣?”


    店員有些為難,看了看後麵的庭院內,低聲說道:“這盞花燈是我們老板娘親自畫的,上麵畫的是她女兒,所以不賣。”


    長歌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隻見老宅分為前廳、庭院和後宅,四方庭院內,一個纖細柔弱的女子坐在亭子裏畫畫,木質涼亭內還燒著一個小火爐,爐火邊有隻毛茸茸的卷毛小狗,正頑皮地在咬著毛線玩。


    那女子眉眼柔弱清麗,如同不諳世事的少女,長歌看人看骨相,大致能看出來這女子其實年齡已經有四十多。


    杜敏笑道:“原來你們老板娘的女兒長得這麽可愛,畫的也可愛。叫什麽名字呀?”


    杜敏嗓子大,人又是利落豪爽派的,聲音很快就驚動了庭院內畫畫的女子。


    “小名叫囡囡,大名還沒有取,我老公說,要等囡囡長大了再取名字,取個她喜歡的。”溫柔的聲音從院子裏傳來。


    店員臉色驟變,還沒來得及阻攔,就見老板娘已經放下畫筆,抱起腳邊的小狗子,走進前堂,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秋長歌,溫溫柔柔一笑,語出驚人道:“囡囡,你放學了嗎?怎麽長這麽高了?”


    杜敏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下意識地拽住了秋長歌的胳膊。


    “對,對不起。”店員急得額頭冒冷汗,連忙將老板娘拉到一邊,小聲地哄道,“安然姐,囡囡還沒放學回來,這位是來店裏買燈的客人。我們再畫一幅畫,囡囡就回來了。”


    那語氣猶如在哄著一個孩子。


    杜敏嚇的臉色發白,壓低聲音說道:“長歌,我們快走吧,這看著有些不太正常。”


    長歌見她被店員拉到一邊,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見她看來,溫柔一笑,眼裏滿滿都是笑意,頓時心陡然一刺。


    像是母親等了一日,看到了放學歸來的孩子,那眼裏滿滿都是欣喜和疼愛。


    她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情感。


    長歌見店員奮力將她拉走,那女子頻頻回頭,一臉的困惑,最後十分乖巧地坐在了涼亭裏,繼續畫畫,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希望沒有嚇到你們。”店員小姐姐進來,一個勁地道歉,壓低聲音說道,“囡囡出生的時候就死了,安然姐受不了這個打擊,一直認為囡囡還活著,所以經常會把客人認作是囡囡,除此以外,安然姐都很正常的。”


    長歌見她坐在天寒地凍的涼亭裏畫畫,低聲問道:“她坐在這裏,是為了等她女兒放學嗎?”


    店員驚異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是的,這個涼亭是老板特意搭的,說能讓安然姐第一時間看到囡囡放學回來,老板說,有時候,人心中得有個念想,才能活的下去。


    長歌老師,您是這些年來,第一個發現這個細節的人。”


    還有,我是您的粉絲!店員心裏小聲地說道。


    長歌點頭,看著手中的那盞花燈,輕輕轉動起來,就是一幅生動的小兒生活作息圖,早上起床、吃飯、然後背著小書包去上學,在學校內讀書,和同學們玩耍,最後歸家。滿滿都是愛和希望。


    這世間有人因愛瘋癲,也有人蠅營狗苟,世間百態,真實且殘酷。


    “有紙和筆嗎?”長歌看向小店員。


    “有的,有的。”


    店員取來紙和筆,長歌將紙鋪在桌子上,提筆畫著,依舊是花燈裏嬌憨可愛的少女,不過她多畫了一個年輕女子,母女兩一起吃飯,母親送女兒上學,母親在巷子口等待女兒放學,女兒一點點地長大,母親開始變老,最後變成了年輕的女兒在巷子口等著白發蒼蒼的母親。倫理親情,不過是輪回。


    長歌畫完,放下筆,輕聲說道:“這幅畫,麻煩幫我送給你們老板娘,就說……”


    她停頓了一下,低啞說道:“就說,囡囡很快就放學回家。”


    店員小姐姐眼睛濕潤,哽咽道:“謝謝您,其實安然姐等了囡囡二十多年了。她隻是以為囡囡今年才七歲,剛上小學一年級。”


    “二十多年?”杜敏驚道,“你們老板娘看著很年輕。”


    可惜了。這世間最痛不過喪子之痛。


    長歌看了看庭院內女子的背影,低低說道:“可能她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從未長大過,所以才這樣年輕。”


    最後長歌訂了一張黑檀木的實木圓床,畫了定製的款式和尺寸,付了定金,這才出去找古鎮上的非遺展覽館。


    “長歌,你怎麽連床的式樣都畫的出來,你畫的那圓床款式也太古風了,細節滿滿,也不知道這家店能不能定製的出來。”


    出了古董家具店,杜敏緊繃的心弦 這才鬆懈下來,生怕出了什麽意外。


    “應該可以,這家店鋪的實木家具都是傳統榫卯工藝,這家具隻有這些傳統手藝人能做的出來。”長歌說著,遠遠回來看了一眼店鋪,隻見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急急地進了古董家具店,那中年人長得不算英俊,眉眼甚至有些戾氣,隻是身上有一種淩然氣度,巧妙地糅雜在一起,十分的不凡。


    “咦。”長歌輕輕“咦”了一聲,剛才似乎看到季聽白了。


    “咋了咋了?”


    “沒事,我們去前麵的非遺展覽館吧。”


    *


    “九叔,九嫂沒事吧?”


    季聽白見他急急匆匆地趕回“草木堂”,一時不放心,跟了過來。


    季成澤見妻子乖巧地坐在涼亭內畫畫,小狗子也活潑地跟在身邊,頓時放下心來,啞聲說道:“沒事,狗子會跟著安然,小東西凶的很,遇到生人就會叫。”


    當初養這隻狗子,就是因為狗認主,安然有時候會跑出草木堂,去接囡囡放學,他又不能一天到晚地看著她,限製她的自由。


    “那得養隻牧羊犬。”季聽白說道。


    “安然怕大狗,養隻小狗子,就足夠了。”季成澤問著店員,“這是客人定製的家具嗎?”


    “是的,老板,是一位大明星,要求用上好的黑檀木實木,圓床的款式和細節,客人自己畫的。”店員飛快地將秋長歌畫的製式圖拿過來,欣喜地說道,“客人一次性付了五十萬的定金,說如果做的好,再定製整套的家具。”


    這一單生意就能過個好年了。老板將店鋪開在古鎮上,一年到頭根本賺不到什麽錢,還要養那些老師傅,全靠老板慧眼如炬,能倒賣古董,不然這店早就倒閉了。


    季成澤見圓床的製式不僅古風,而且細節花紋都十分的講究,是個大工程,這一張床得找最有經驗的師傅雕刻小半年才能做到盡善盡美。訂圓床的客人品味十分的不凡,這樣的製式和花紋,他隻在一些古董上看到過。


    “沒問價格?”


    “沒,老板,我認識她,她就是最近特別火的綜藝女王秋長歌,說五十萬隻是訂金,沒問價。”


    女神就是大氣。


    “秋長歌?”季聽白聞言微楞,想起什麽,打開業主群,果然找到了聊天記錄,這地方偏僻的很,一般人不會來。


    季成澤看向侄子:“你認識?”


    季聽白點頭,知道九叔這些年從不過問京圈的人和事,避重就輕地說道:“是通過傅懷瑾認識的,是個很特別的女子,她應該聽說傅懷瑾投資了古鎮上的非遺展覽館,過來置辦年貨的。”


    季成澤點頭,也沒放在心上。


    “對了,老板,秋長歌還畫了一幅連環畫,說是送給安然姐的。”店員小姐姐將墨幹的連環畫取來,攤開。


    季成澤目光陡然一縮,看著那幅畫,眼圈微紅。


    “把客人的訂金退回去,告訴客人,她已經付過錢了,這幅畫便是。”


    可那張黑檀木的圓床要是雕刻出來,得用最上好的木材,最好的手藝師傅雕刻小半年!成本不菲!老板這樣下去,“草木堂”遲早關門。


    店員小姐姐愁眉苦臉地收起畫,這單生意虧大了。


    “九叔,你這樣做生意,簡直不給人活路。”季聽白欲言又止,九叔這人就是太重感情,這些年但凡碰到九嬸嬸和囡囡的事情,就變得無比感性。


    他又斷了帝都所有的人脈關係,這些年過的十分自苦。


    季成澤:“這畫,安然會喜歡,這些年來,都是她畫囡囡,現在有人為她畫囡囡,她會高興,我也是。”


    “那位秋小姐,確實很特別。”


    季聽白點頭,他隻見過秋長歌兩次,卻印象深刻,何況那是傅懷瑾看重的人,也許有一天會是傅家的當家主母。


    若是傅家有秋長歌,那傅家一門隻怕還得興旺百年。


    “聽白,當年的事情查出眉目了嗎?”


    季聽白搖頭,這些年九嬸一直固執地認為囡囡還活著,就連九叔都瘋魔了,竟然覺得當年死的那個女嬰不是他的女兒,可他在季家暗查了數年,別說線索,就算將季家人和醫院的人都拷打一遍,估計也是一樣的結果。


    人死不能複生。也許認為囡囡還活著,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盼頭吧。


    *


    非遺展覽館極大,長歌逛了一圈下來,花了兩個小時,訂了一堆年貨,從精致的幹花團扇到古鎮的特色糕點小食,衣食住行幾乎都樣樣不缺。


    “以前不知道,原來這非遺展覽館裏有這麽多的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那幹花團扇精致到猶如藝術品,還有非遺纏花,非遺竹編,雙麵刺繡,木雕和葉雕等等,簡直絕了。鎮上的八色糕點小食盒也精美,口感也好,過年時當做伴手禮最好不過了,我剛問了,這糕點是古鎮的特色,別的地方都買不到。”


    杜敏出了非遺展覽館,感歎道:“我簡直是劉姥姥逛大觀園,這一下不僅你的年貨解決了,我們工作室給粉絲、平台的新年禮盒也解決了。我敢說,咱的新年禮盒絕對是王炸,逼格滿滿。”


    杜敏喜上眉梢,別家的新年禮盒都是千篇一律的洗護用品,毫無新意,最多加點大牌護膚品,但是她們家的新年禮盒裏麵,香囊玉雕、幹花團扇等等,全是可以收藏的非遺品,然後還加了一套大牌護膚品,簡直完美。


    兩人去取車,隻見之前草木堂的店員小姐姐找過來,喜出望外地說道:“長歌老師,我終於找到你們了,老板說退訂金。”


    長歌:“是圓床定製不了?”


    “不,不是,是說您的那幅畫就能抵那張黑檀木的圓床,不用額外付了。”


    長歌聞言挑眉,那張黑檀木的圓床要是雕刻出來,價值在五十萬以上,這家古董家具店的老板還真是感性。


    “你們老板姓季?”


    店員小姐姐驚了一下,點頭道:“對對對,我們老板叫季成澤。鎮上人都喊九叔。”


    果然是季家人。長歌目光微深,難怪那人身上有著跟古鎮上格格不入的氣度,即使龍擱淺灘,依舊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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