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氣氛僵持。


    住店的行商和走鏢的人,還有客棧的散客全都龜縮著腦袋不說話,此事分明就是世家之爭,他們倒黴趕上了這一波,還是先保命吧。


    客棧內的四五名世家子弟都是帶了家丁和侍衛的,但是此刻全都不吭聲,齊刷刷地看向風眠洲。


    就在雙方僵持的時候,明歌“噗嗤”笑出聲來:“我以為多大點事情,原來就是為了查案呀,那要是查出了真凶,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回去睡覺,明天出門去逛街啦?”


    此刻東方的曙光剛剛亮了起來,折騰到現在,大家是又困又累,氣氛又是這樣凝重,此刻見她裹著披風,戴著兜帽,笑語晏晏的模樣,隻覺精神一奮,視覺上都是一種享受。


    果然漂亮的女娘光看著,就令人心生愉悅。


    李希進來之後,心思都在玉秀縣主和風眠洲身上,驟然看到她,眼睛都險些看直了,這女娘生的這般美貌,氣質如春日裏的弱柳,身嬌體軟的模樣,若是在床笫之間,那定然是銷魂入骨。


    李希脫口而出:“自然。”


    誰能為難這樣美貌的女娘。


    話一說出口,李希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想著現在死無對證,這些人是斷然不可能查出真凶,又有些有恃無恐起來。


    等殺了風眠洲,娶了玉秀縣主,他一定要納了這美嬌娘,夜夜笙歌。


    眾人齊刷刷看向明歌,尤其是風三和趙叔,此刻看明歌的眼神如同看到了救星。女娘一定有辦法吧。


    風眠洲微微皺眉,低聲說道:“此事你別插手。”


    李家想將他困死在客棧內,若是李希不出麵,隻將這客棧從外麵堵死,他們突圍起來還真的很困難,而且李家師出有名,這件事情屬實有些難辦,但是李希竟然被蕭繚刺激的帶人出麵,將自己置身於險境。


    那麽局麵瞬間逆轉。


    他能在數息之間就能挾持李家二郎,突圍出去,根本無需明歌出麵。


    明歌伸出青蔥白皙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懶懶說道:“讓一下,找出真凶,我好回去補覺。”


    山下的世界,真是精彩呀。她不過下山三天,就遇到這樣刺激的事情!


    明歌走到玉秀縣主麵前,問道:“你家侍女是不是寅時出事的?”


    玉秀縣主看著她亮如星辰的眼睛,愣愣地點頭:“沒錯,今日是春夏值守,我睡的迷迷糊糊間,就聽到了秋冬的慘叫聲。大約是寅時。”


    玉秀縣主的另一個丫鬟哽咽道:“奴婢夜裏睡眠淺,到了南陽郡之後,被這邊的毒蟲咬的渾身都疼,夜裏癢的受不了,就爬起來擦藥,然後隱約聽到了春夏姐姐的聲音,出去一看就見她倒在了血泊中,還有另一個女娘。”


    明歌點頭,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齒,說的很清楚,南疆一帶的毒蟲很是厲害,你們剛來,被咬是正常的,等回頭我給你調配一些草藥,蟲子就不咬你了。”


    “真的嗎?多謝女娘。”丫鬟秋冬喜出望外,一臉的感激。她到了這南疆之地,真的要被毒蟲咬的痛不欲生,又痛又癢。


    “咳咳。”風眠洲輕咳了一聲。


    明歌這才繼續說道:“真是多虧了南疆的毒蟲,不然這兩位女娘要等到天亮才會被人發現呢。那李郎君和這些衙役大哥,軍中的士兵豈不是要在外麵守一夜?”


    她笑盈盈地眨了眨眼睛,李希被她美貌一惑,一時沒反應過來。


    其他人全都琢磨出了一些意味來。


    寅時剛過,丫鬟慘叫,緊接著他們出來查看,府衙的衙役就衝了進來,風眠洲剛拿下府衙的衙役,李家二郎就帶著原本駐紮在軍營的士兵衝了進來。


    當人是傻子嗎?


    這事擺明了就是圈套,要怪就怪李家二郎性子太急了,來的太快了。


    “娘子,你別仗著美貌,胡說八道。”李希終於反應過來,怒道,結果看到明歌對他展顏一笑,瞬間氣勢就弱了下去,不舍得罵了。


    明歌俯身查看著春夏的傷口,淡淡說道:“頸部傷,一招致命,傷口細長如絲,見血封喉,這是劍傷,而且還是一柄長約一尺的軟劍,從她倒下去的姿勢來看,她是近距離被熟人一招斃命的。”


    蕭繚雙眼發亮:“娘子,為何這樣說?”


    明歌看了他一眼,說道:“你與風三可以演示一下。你來當屍體。”


    風三默默上前,蕭繚興奮地點頭,絲毫不覺得當屍體是一件晦氣的事情。


    蕭繚捂住脖子,倒下去,姿勢十分的標準,屍體與春夏的並無兩樣。


    眾人見狀,暗暗點頭,果然是這樣。


    “夜深人靜,若非是熟人,縣主的丫鬟絕無可能跟人站在院中說話,而且是沒有任何防備被殺。”


    蕭繚興奮地爬起來,說道:“沒錯,一定是熟人作案,縣主,你身邊的人,還有其他人可有少人?”


    風眠洲:“並無。”


    玉秀縣主說道:“我們是初到此地,從沒有與人結怨,到底是什麽人想殺春夏?還有死的另一個女娘是什麽人?”


    風眠洲看向客棧的老板,老板躬著身子上前,說道:“回各位老爺,這位女娘是住店的客人,大約在此處住了二十天,平時吃喝住都在屋內,鮮少出來,出來時也會帶著惟帽,小老兒也是方才才認出她來。”


    明歌點頭:“縣主,你們到此地是不是差不多二十多天?”


    蕭繚搶著說道:“正是二十一天,要是再找不到行止,我們就要回盛京了。”


    明歌:“這女娘虎口有繭,是習武之人,與你們前後腳住店,是為了監視你們的動靜,她袖中一定藏有一柄軟劍,是她殺了春夏。”


    眾人一片嘩然。被她說迷糊了。


    “娘子,你是不是說錯了,怎麽會是她殺了縣主的丫鬟?”


    “就是,就是,現在死無對證,你們怎麽說都行了。”


    李希臉色鐵青,完全沒有想到她竟然三言兩語就點破了刺客的身份,猜到了真相。


    其實就連李希此刻也是懵逼的。原計劃,客棧裏隻會出現一具屍體,但是誰成想他們衝進來的時候,發現的是兩具屍體,而且其中一具還是他們的人。


    原計劃,刺客殺了玉秀縣主身邊的侍女,他們就能以查凶案為理由,將人扣留在客棧,結果現在死了兩個,而且刺客身份還被人點了出來。


    這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郎君,此女袖中果然有軟劍,上麵血跡未幹。”風三從女屍的袖子裏搜出一柄軟劍來,對比著春夏的傷口,一模一樣。


    這一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眾人看的目瞪口呆,真是這刺客殺了縣主的丫鬟?


    李希見狀,臉色發黑,咬牙切齒地說道:“就算這丫鬟是被此女所殺,但是死了兩人,到底是誰殺了這個女娘?你們也得查出來,不然所有人都不準離開客棧。”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明歌,看她的眼神隱隱發亮。


    明歌微微一笑,回頭說道:“有些餓了,風眠洲,昨日給你的糖葫蘆呢?”


    風眠洲見她舌燦蓮花,心思縝密,三言兩語就破了一案,唇角微微上揚,低聲說道:“吃了,不過昨日給你留了果子,我讓風三,不,趙叔去取。”


    風眠洲有些嫌棄地看了一眼風三的手。


    接觸了屍體的風三,默默地將手藏在了後麵。


    管家笑嗬嗬地去取果子來。


    滿院子的世家子弟和衙役士兵呆若木雞,站在院子裏幹等著。好不容易等管家取來了一碟子精致的果子。


    明歌挑了一塊薄荷綠的梅花狀的糕點,咬了一口上麵的糖粉,一邊說,一邊說道:“好吃。”


    眾人:“……”


    小姑奶奶,你倒是接著往下說呀!


    明歌彎眼吃了一口果子,這才繼續說道:“她是南陽郡的人,腰間懸掛的藥囊裏,有當地才有的七花草,這草昂貴,尋常人家用不起,軍中用的起,這女娘跟李家軍有關。”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李希和他身後的士兵,果然發現了領頭的士兵也戴有這樣的香囊。


    “放你娘的屁!”李希險些一口老血吐出來。這藥囊確實是本地才有的方子,七花草也確實昂貴,但是一般的富商也用得起,這女娘竟然直接就攀咬他們李家,而且還給她攀咬到了。


    因為這確實是李家安插在客棧的棋子。


    風眠洲冷冷說道:“李郎君,你們李家軍竟然派人殺晉國公府的侍女,並且借機羈押我等,此事我一定如實告知晉國公府,與你們好好理論理論。”


    “一個藥囊就想攀咬我們李家,你們就說,這刺客是怎麽死的吧?不然你們誰也別想出這家客棧!”李希氣急敗壞道。


    明歌吃完了一塊糕點,拍了拍手上的糖粉,慢條斯理地說道:“她是被毒死的呀,你們看,她麵部呈青色,四肢僵硬,脖子上有一塊花瓣一樣的傷口,這是被當地的花蛛娘咬死的。”


    “花蛛娘?竟然是花蛛娘?這可是南疆最毒的三大毒蟲之一。”客棧老板失聲叫道。


    眾人麵麵相覷,啥玩意兒?被毒死的?


    李希臉色已經不能用鐵青來形容,身後的士兵上前檢查著刺客的屍體,低聲匯報道:“確實是被花蛛娘咬死的。”


    “住口。”


    風眠洲冷聲說道:“原來刺客是被毒蟲咬死的,李希,現在兩樁命案都清清楚楚,府衙可以結案了,天亮了,就勞煩李郎君送我們一程了。”


    “做夢,就算這刺客是被花蛛娘毒死的,花蛛娘一定是你們養的,事情沒有查清楚之前,你們休想走出這個客棧。”


    明歌“噗嗤”笑出聲來,尤其看傻子一樣地看著他:“你笨死了,花蛛娘可是南疆三大毒蟲之一,從來沒聽說有人敢養花蛛娘的,他們都是盛京來的,怎麽會養這種毒蟲,就算養,也該是你們養的呀。


    李郎君,你們殺了縣主的丫鬟,是不是想留縣主在此地當壓寨夫人呀?”


    玉秀縣主臉色驟變,眼底閃過一絲的厭惡之色。這李希簡直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白日做夢!


    其他人也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結果非要鬧這麽一出,簡直晦氣。


    李希被她點破心思,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氣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花蛛娘,花蛛娘……”人群裏,客棧老板聲音發顫,陡然叫道。


    眾人臉色大變,隻見一隻五彩斑斕的蜘蛛不知道何時在院中的大樹上結了蛛網,懸掛在李希的頭頂,五彩的蜘蛛腿堪堪停在李希的頭頂。


    李希見眾人臉色大變,猶如見鬼了一般往後退,後知後覺地抬頭,這一下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汗如雨下,淒厲地嚷道:“來,來人,快打死這玩意兒。”


    花蛛娘快如閃電地落下來,落到李希的頭冠上,這一下,李希麵如死灰,一動不敢動,其他人也嚇的臉色微變,全都不敢上前。


    李希破口大罵:“李家養你們養了這麽多年,你們竟然敢臨陣脫逃。廢物,全是廢物。”


    “郎君,花蛛娘膽子小,你還是別說話的好,不然它一口咬在你的頭上,你就跟那刺客女一樣了。”明歌笑吟吟地開口,笑不入眼,然後看了一圈士兵和府衙衙役,“聽說花蛛娘最喜歡吃一種叫做月見的花,你們去尋了來,沒準這花蛛娘吃了鮮花,就不咬你們家郎君了。”


    衙役和兵士們對視一眼,全都一窩蜂去找那沒聽過的花,留下李希一人麵無死灰地坐在地上,想哭嚎,又不敢哭嚎,如同一尊傀儡。


    “快,快回李府,找我爹來,再晚,他就見不到他兒子了。”


    李希憋著聲音哭道。


    局勢急轉直下,剛才還囂張不可一世的郎君,一下子就成了砧板上的魚肉,李希帶來的人也成了一盤散沙,自顧不暇。


    客棧內眾人麵麵相覷,全都遠遠躲開,生怕那花蛛娘飛到他們的身上,命喪黃泉。


    風眠洲看向客棧內袖手旁觀的世家子,冷淡說道:“今日之禍都是因為我而起,我與大家就此分開,天高水長,盛京見。”


    風眠洲朝著管家趙叔使了個眼色。管家和風三火速上樓去拿行囊,原本就打算天亮就出發,行李都是收拾好的,拿了就能走,馬匹和糧食一應都準備好了。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馬上天就亮了,城門一開,就能徹底離開李氏的地盤。


    “縣主,我們馬上動身回盛京,你拿些緊要的東西,馬上就走。至於春夏,我會安排人留下來好好安葬她。”


    玉秀是來尋他的,他必須安全地將她送回盛京。至於其他世家子弟,都是各懷心思的,一個不帶。


    玉秀縣主見他神情嚴峻,想起今夜的事情來,想到再不走,估計就真的要留下來當李希的壓寨夫人,頓時雙腿發軟,顫著聲音說道:“好的,眠洲哥哥。”


    收拾了一些金銀細軟,玉秀縣主隻帶了貼身丫鬟秋冬,在風三等人的護衛下直接出了客棧,坐上馬車。


    明歌上樓,拿了自己的行囊,出門時見風眠洲等在門口,撿起跌落在地上的那盞花燈,頓時眼神微閃。


    “走吧,遲則生變。”風眠洲提著那盞花燈,目光深深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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