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慕白帶著滄州軍在夜色下策馬離開,太子的禦林軍也隨之離開,世家祠堂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風眠洲帶著眾世家祭祀結束,出來時就見大相國寺的大師們已經抵達,點了往生燈,坐在廣場上誦經,超度著死去的亡魂。


    在萬千往生燈中,在一片誦經聲中,明歌獨自站在夜幕下,抬頭看著天穹,背影遺世獨立,像是那一片燈火幻相裏的人。


    風眠洲內心微微恐慌,加快步伐,急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明歌。”


    明歌回過頭來,驚訝道:“嗯?”


    風眠洲握住她纖細的手腕,內心稍定,看著她腳邊的燈,低聲說道:“沒事,世家祭結束了。”


    這血腥可怕的一日結束了。


    明歌點頭,鼻尖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你傷口崩裂了,回去我幫你上藥。”


    風眠洲眼眸含笑,聲音溫柔低啞:“好。”


    “這盞燈是?”他看到她腳邊的那盞琉璃宮燈,不是世家祠堂的燈。


    “秋慕白走的時候留下的,說留給我照亮用。可是我有夜明珠呀。”明歌從袖子裏取出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用燈照明太浪費燈油了,用這個好,天然無害,可以一直一直照亮。”


    她一臉嫌棄道:“秋慕白就是鋪張浪費。”


    風眠洲看著她精致的臉蛋被幽幽的珠光照亮,低低笑出聲來:“何不食肉糜。”


    想必他們大月國國土小,人口也不多,所以開鑿出玉璧明珠或者晶石,直接能拿來照明,然而九洲大地,就連皇室也無法拿明珠來照明。


    真真是何不食肉糜。


    “你是在嘲笑我嗎?”


    “沒有。”風眠洲陰霾的心情奇異般地好轉,牽著她的手,帶著她往風家的馬車處走去,虛弱地說道,“嘶,傷口有些疼了……”


    明歌微慌:“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我會受蠱蟲反噬的。”


    風眠洲:……


    他無奈地歎氣,今日她陪他浴血奮戰,不惜暴露自己的底牌和手段,用盡了手段也要護住他,嘴上說著這樣涼薄無情的話,卻與他共生死,他都知曉。


    風眠洲虛弱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啞聲道:“你認識無相禪師?”


    無相禪師出身皇族,性情執拗且古怪,執念早就成心魔,誰的情麵都不會買,卻為了明歌改了心意,推風家上世家之首。


    他們祖上一定是認識的。


    “他是我世叔。”


    “你也出身皇族?”風眠洲眼眸微深,縱然之前就有這種猜測,但是此刻內心還是一驚。


    明歌猛然住嘴,月牙眼眨巴眨巴地看著他,可惡,這男人裝的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樣,心思轉的比誰都快!


    “那我應當姓穀呀。”


    風眠洲低低一笑,沒有再追問:“那莫問道長?”


    “那我是真不知道,這道士很是古怪,日後若是見到,我定然問清楚。你怎麽這麽多問題?”


    “傷口又疼了……”風眠洲苦笑。


    從世家祠堂回到盛京城,城內一片肅殺之氣,消息陸陸續續地傳過來,盛京城的百姓就算不知道,看著盔甲染血的禦林軍,也猜到了城郊發生了大事。


    “聽說世家祭發生了動亂,榮家意欲誅殺眾世家,被晉國公府和太子殿下聯手鎮壓了。”


    “榮家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盛京作亂。”


    “聽說世家祠堂血流成河,這世道要亂啊……”


    閑言碎語飄進馬車內,明歌垂眸,一言不發地去解風眠洲的腰帶。


    風眠洲身軀一震,一把按住她的小手,低啞道:“你做什麽?”


    明歌抬眼看他:“你傷口在流血,包紮傷口。”


    她指了指他的肩頭,鮮血早就將黑色錦袍染得潮濕一片。


    明歌抿唇,悶悶說道:“我最討厭血腥味了。”


    “哦。”


    風眠洲微慌,連忙鬆手,五指有些緊張地按在馬車的坐凳上,啞聲說道:“我讓風三進來上藥。”


    明歌:“風三傷的比你重……扭扭捏捏的跟個女子似的,你之前受傷的時候也是我給你包紮傷口的,你渾身上下哪裏我沒看過?”


    清雅雋秀的郎君臉頰滾燙,五指握緊:“我記得我第二日就清醒了,你每天扔下草藥就沒管我,後麵,還讓我自己去山裏尋草藥……”


    他就是在這樣的毒打下快速成長起來的。


    明歌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


    風眠洲瞬間閉嘴,呼吸微喘:“你,你,上藥吧。”


    衣服被她扒拉開,風眠洲見她湊過來,呼吸一滯,別開視線,啞聲說道:“會很恐怖嗎?”


    明歌看著他被血染紅的裏衣,倒吸一口涼氣,傷口比她預想的要深的多,也多的多。


    胸前、肩頭、背後都是傷,最深的一刀隱約可以見到骨頭,動亂之後,他都來不及包紮傷口,嚼了一口藥丸子,就直接帶著眾世家進行祭祖,這一番折騰傷口結痂又崩裂開來,要是這樣一路流血回風家,估計他血都要流幹了。


    明歌取出隨身攜帶的傷藥,繃著小臉給他上藥。


    風眠洲渾身緊繃,他知道自己傷口定然十分的恐怖,本不想讓她看見,想撐著回去再處理,結果……她那樣愛漂亮愛幹淨,不喜歡血腥的女娘,看到會很不適吧。


    明歌處理著,手就有些抖,見他傷的這麽重,一聲不吭死扛的模樣,眼圈微紅,其實她見過生死,也看過比風眠洲傷的更重的人,但是骨子裏過於涼薄,修的又是逍遙自在心,從來都是涼薄無情的。


    今日世家祠堂前死了那麽多人,無相禪師邀請她為死者超度的時候,她都是無情拒絕的,結果到了風眠洲這裏,她卻有些想落淚。


    是因為這個人對她而言是不同的嗎?


    還是受到蠱蟲的影響?


    是情嗎?她有些不懂,可是他們之間沒有未來,她從來不會像秋玉秀或者林音兒那樣,對未來夫君充滿幻想,幻想風花雪月、舉案齊眉,能尋到一個良人共度一生。


    那些不過是話本子騙人的戲罷了。


    她才不會被中洲詭計多端的男人騙!


    明歌別開視線,眼睫微顫,滴下一滴淚。


    那滴淚落到風眠洲手背上,滾燙的猶如要燙傷他一般。


    風眠洲渾身一震,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小臉,喉結滾動,伸手攬住她的腰,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痕。


    炙熱如火的吻,將心頭將熄滅的火苗瞬間點燃……


    明歌渾身一僵,瞳孔微張,伸手想推開他,卻被他抱的更緊,指尖碰觸到他的傷口,沾上血跡。


    “對不起,我早就心悅於你……”他聲音啞到不可思議,猶如著魔一般捧起她的小臉,想吻上那朝思暮想的菱唇,剛抵住卻克製地拉開。


    氣息交融,風眠洲覺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長久以來壓抑克製的情感在這一刻盡數翻湧而來,從她給他下蠱的那一刻起,他就著了魔,變得不像是自己。


    他想,終有一天,他會死在她手裏。


    “你瘋了嗎?我不喜歡你。”明歌回過神來,用力推開他,摩挲著自己被他吻過的臉頰,想擦拭掉那種溫柔滑膩的觸感,很快就將細嫩的皮膚擦的一片通紅。


    “別擦了,會擦破皮。”風眠洲眼眸微暗,伸手按住她的手,免得她粗暴地對待自己的小臉,熱血涼透,理智回籠,他卻絲毫不後悔剛才的孟浪之舉。


    他早就想告訴她,他喜歡她,所以她不要動不動就半夜進他的房間,不要對他彎眼笑,不要拉著他的袖子喊他的名字,不要靠近他,不要對他做任何事情,因為他會克製不住那些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情感。


    原來放縱是如此美好的味道,他不想再克製,他想要更放縱一些。


    反正她早晚是要回大月國的,反正這層窗戶紙是要捅破的,他不後悔,隻要她不厭惡他,那他便能繼續為了他們的未來而努力。


    明歌被他炙熱的大掌握住,肌膚相觸,呼吸一亂,憤怒地說道:“你放手,你根本就不喜歡我,這一切都是蠱蟲作祟,我給你下的不是主仆蠱,是情蠱。”


    話一出口,兩人都愣住。


    明歌小臉微白,沒錯,巫老給她的根本不是什麽主仆蠱,而是情蠱,是南疆最毒辣的蠱,被下蠱之人會受到蠱蟲的影響,一點點地愛上宿主,一旦背叛宿主,便會被蠱蟲噬咬,吞噬內髒而亡。


    她死,他必死,他死,她依舊可以活。


    她也是最近幾日才想明白的。


    所以,他根本就不愛她,他隻是因為蠱蟲才喜歡她。她怎麽會要這樣卑微的情感。


    巫老怎麽會給她一對主仆蠱,這世道,若是驅使人,她有的是手段,根本用不上蠱,唯有情字,半點不由人,才需要情蠱這種禁術。


    情蠱真是天底下最該毀掉的東西。


    風眠洲臉色比她還白,五指攥緊,手背青筋暴起,啞聲道:“不可能……”


    怎麽會是情蠱。


    明歌身體裏的血液微涼,垂眸懨懨地說道:“我會為你解蠱的。”


    她說完,不敢再看他赤裸的胸膛,猛然站起身來,打開馬車門出去。


    “月娘子,你怎麽出來了?”風三微驚,該不會是跟少家主吵架了吧。


    少家主今日本就受了傷,若是兩人吵架,這豈不是要傷上加傷?


    明歌站在馬車前,被冷風一吹,清醒了幾分,說道:“你,上馬車,馬給我。”


    風三:?


    風三一頭霧水地進了馬車,然後倒吸一口涼氣。


    郎君竟然傷的這麽重?


    不是,少家主的衣服怎麽被扒拉開了?臉色還如此難看?


    所以,剛才是月娘子想對少家主用強,結果被少家主趕下了馬車?


    不是,直接從了就好,何必做無畏的掙紮!!!


    風三:“郎君,我幫你上藥。”


    風眠洲俊臉陰沉,如若未聞,下意識地掀起簾帳看向明歌,明歌已經騎馬到了車隊的最前麵,黑夜中隻剩下一道極淡的影子。


    他握拳,心徹底地亂了,是蠱嗎?天底下竟然有情蠱這樣逆天的存在?


    *


    世家祭發生的事情轟動盛京,到了第二日,第三日消息徹底傳開之後,整個盛京都處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狀態裏。


    真實的流血事件讓摘星樓裏整日懟天懟地的書生們都不敢妄言,更別提要去宮門前靜坐示威了。


    盛京的氣氛十分的詭異。


    風家的氣氛更是如此。


    自從世家祭上,少家主受傷回來之後,以往和風悅色的郎君,情緒那叫一個反複無常,心情極度惡劣,就連風家養的狗都知道,最近不要靠近郎君住的北院。


    直到臘月二十七,史家老太太過七十歲大壽,送來了請帖,請帖分別是送給風眠洲、明歌,還有林氏兄妹的。


    “史家為何現在才送來請帖?這都沒有時間準備!而且我和哥哥竟然也有請帖。”林音兒拿著燙手的請帖,愁眉苦臉地進了明歌的房間。


    最近三天,風家氣氛十分的古怪,風家此次雖然大獲全勝,但是也有死傷,風眠洲更是喜怒無常,她遠遠見了都要避開的程度。


    明歌姐也有三天沒出門了,不是坐在屋內發呆就是寫她的遊記,她都要窒息了!好想搬出去住,這日子是一點都要過不下去了。


    明歌姐和風少家主不會是鬧掰了吧。


    風眠洲已經有三日沒有來見明歌了,以前他可是日日都來的。


    林音兒腦補了無數話本子的劇情,最後一拍桌子,決議道:“姐姐,我們假借去參加史家的壽宴,然後搬出去住吧。這樣也不會跟風家鬧的太難看。”


    明歌寫遊記的筆一頓,將羊皮小卷收起來,塞進錦袋內,淡淡說道:“也好。”


    是該從風家搬出去了。


    情蠱一事泄露,她和風眠洲沒有反目成仇都算好的,她也不知道情蠱的解法,需要查閱藏書閣的古籍尋找線索,阿娘始終沒有給她回信,大長老也沒有消息,這幾日出去避避風頭,等年後速戰速決,去完祁連山就麻溜地滾回南疆吧。


    這中洲一行簡直是曆劫!!


    難怪族人下山曆練都要脫一層皮。


    “啊?真的要搬出去?”林音兒傻了眼,糟了,明歌姐和風少家主是真的鬧掰了!事情比她預想的還要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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