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來時,外麵鳥語花香。


    “起床啦,起床啦,小明歌起床。”聒噪的聲音傳來,夾雜著翅膀撲騰的聲音,明歌閉著眼睛拿起床頭邊的扇子請準地砸了過去。


    “啊,殺鳥啦。”


    鸚鵡“噗通”一聲砸在了地板上,世界清淨。


    明歌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就見阿娘一針紮在聒噪的鸚鵡身上,笨鳥撲棱著翅膀落了一地的毛,一句話都發不出來。


    她“噗嗤”笑出聲來,這蠢東西吵的要死,天不怕地不怕,獨獨怕她娘。


    明歌爬起來,這才發現不是她自己的房間,而是阿娘的房間,屋內彌漫著淡淡的藥香,陳設古色古香,古樸雅致,書案上都是醫書,還有整牆的藥櫃,外麵還曬著不少的草藥。


    明歌想起昨夜自己回來直奔阿娘的房間,抱著她撒嬌,非要要與阿娘一起睡,頓時臉頰燒了起來,阿娘的性格淡雅如菊,最煩的就是別人黏她,昨夜她那樣黏人,今日怕不是要受罰吧?


    她在中洲可犯了不少族規。


    “醒了就過來吃飯,剛才山下來稟報,中洲的世家子弟已經快要到山門前了。”


    明歌驚道:“這般快?”


    大國主看了看外麵的天色,不算快。風家那郎君是來過山門的,記得路不稀奇,快馬加鞭的話,第二日午時才到山門,腳程已然很慢了。


    明歌飛快地下床洗漱,用清水擦了擦臉,就坐到小桌案前,看著阿娘擺著一碟碟精致的小菜,這些都是山裏的野菜,春夏日裏采摘了,曬幹或醃漬,經過阿娘的巧手,味道鮮美極了,是外麵吃不到的山貨。


    她此去中洲立誌要嚐遍中洲美食,結果吃來吃去,最後才發現,最好吃的竟然是阿娘做的吃食。


    “此去中洲,紅塵裏滾了一遭,你周身氣息都渾濁了不少,加上種了一回情蠱,失了太多氣血,此次回山,忌辛辣葷腥,這段時間你就隨我一起食素。”


    大國主看著她瘦的尖尖的小臉,一開口就禁了她的葷腥,那情蠱豈是說種就種,說解就解的?少不得要養一兩年才完全恢複。


    明歌彎眼笑盈盈:“哦。”


    她可以偷著吃,不過是斷然不能讓美人阿娘傷心的。


    大國主見她回來竟然這樣乖巧,想必中洲惹的禍事不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舀了一碗藥粥,遞給她,淡淡說道:“吃吧。”


    母女倆安安靜靜地吃飯。


    明歌看著阿娘嫻靜如水的側臉,想起這些年來,阿娘一直獨自居住在雲霧天宮裏,聽山雨鳥鳴,看閑雲落月,唯一鮮活一點的就是執意要在寢殿內點燈,而不用晶石照明,她小的時候不懂為何阿娘不愛說話,屋子裏靜悄悄的,於是想方設法地鬧騰,非要鬧點聲音出來。


    後來中洲一行,知曉了阿娘的過去,她才明白,經曆了風雨愛恨,生離死別,人的性子總是要沉穩寡淡一些的。


    吃完早膳,明歌將碗碟都放到山間的池子中,刷完碗,玩了一會兒山間泉水,然後才擦了擦手,踩著方位,回到雲霧天宮。


    也不知道風眠洲他們到哪裏了。


    大國主見她跑到山間去玩水,玩的袖擺都濕漉漉的,然後又跑去看她晾曬的藥材,明明有心思,卻還要暗藏,等著她開口。


    大國主低低一笑,這一點也不知道像誰,不像她,也不像長琴,倒像她外祖。


    大國主見明歌一回來,上上下下跑來跑去,整個雲霧天宮都是她弄出來的動靜,像是沉睡中的巨獸蘇醒了一般,便也沒說什麽,去山間采藥。


    這段時間她要親自下廚做藥膳,幫明歌補一補身體。


    明歌東摸摸,西摸摸,將整個雲霧天宮都摸了一遍,發現大長老、三長老都去了村子裏,四長老不知道醉倒在哪裏,六長老還未回來,二長老在藏書閣內笑眯眯地看書,五長老守在兵器庫,她進兵器庫摸了摸那柄光陰錯,趁著五長老不注意,將光陰錯偷出了兵器庫,然後興衝衝地去找阿娘。


    “你拿我以前的劍做什麽?”大國主見她眉開眼笑的模樣,眸光掃了一眼她藏在腰間的軟劍,“這柄劍不適合你。”


    明歌:“阿娘,你怎麽知道我拿了你的劍?你為何要把劍放在兵器庫,都落了一層灰。”


    大國主感受到那股陰柔的劍意,看了看明歌,淡淡說道:“隨我來。”


    大國主開啟雲霧天宮的機關,天旋地動,懸在空中的雲霧天宮瞬間延升出一條雲梯,通往大月山的山腹。


    事到如今,明歌想知道的,她都會告訴她。


    大國主帶著她從雲梯前往大月山的山腹,山間綠樹瓊花,高聳入雲,泉水環繞,有白色霧氣嫋嫋升起,山腹是大月山的禁地,她鮮少帶明歌來。


    大國主帶著她走在蔥蘢綠意的原始森林內,聽著不知名的鳥鳴聲,帶她走到一座藤蔓打造的墓碑前,淡淡說道:“這是你阿爹的衣冠塚,他體內的毒太厲害,死後就焚化了,灑在了這座森林內。


    明歌,既是來了,就給你阿爹磕三個頭。”


    明歌看著那座爬滿藤蔓和鮮花的衣冠塚,跪下去磕了三個頭,摸了摸藤蔓上盛開的小紫花,笑道:“阿爹,我和阿娘來看你了,你在地下莫要覺得寂寞,再過個幾十年,我們就要去找你啦。”


    大國主聞言微愣,許久低低一笑。若是知曉她是這樣看待生死的,也許很小的時候,她就會告訴明歌真相,時常帶她過來看一看。


    母女倆上了一些鮮花和鮮果供奉。


    “阿娘,你喜歡我阿爹嗎?”明歌狀似無意地問道,她心中有困惑,找不到人訴說,隻能從爹娘的感情中窺探一二。


    大國主淡淡說道:“起初並不覺得,後來有一些喜歡。”


    她和長琴結緣於毒,緣盡於毒,那時她身中劇毒,對中洲人的敵意達到了極點,毒發昏迷時被他所救,她對他冷若冰霜,那人卻溫柔至極,照顧人來無微不至,而且笑容中透著一股天真傻氣。


    她冷眼看著他跌跌撞撞地去南疆,一路上不知道被人騙了多少次,被偷了多少次,那醫者卻渾然不在意,幸好他有一身好醫術,沒錢了就支個攤位,替人治病換診金,這一路也竟然讓他走到了南疆。


    她的毒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間,躲在姑蘇城內的一個月,毒素入體,她本就心存死誌,想回到大月國再死,隻是這一路見長琴醫術精湛,相貌也十分的出眾,性格溫柔,不知為何就動了心思。


    她一死事小,大月國的傳承就要斷了,不如要一個孩子,孩子有可能會先天不足,但是以長琴的醫術應該能救。


    三長老修醫術,卻不懂毒經,空靈穀毒醫雙修,唯有他才能救她的孩子。


    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立刻生根發芽,在她心底揮之不去。


    於是她利用了那青年醫者,帶他回大月國,問他可願意入贅大月國,成為王夫,不如不願,她就立刻殺了他。


    那時她心境多少有些走火入魔,被中洲的戾氣所染,失去了本心,萬幸的是,那青年醫者紅著臉點了點頭,握住她的手,成為了她的王夫。


    *


    長琴的醫術比她預想的還要厲害,不僅控製了她體內的毒,還減輕了毒發時的痛楚,她與長琴過了一段相敬如賓的日子,直到她瞞著長琴,換掉了他的避子湯,有了身孕。


    性格溫柔和善的郎君第一次對她動怒,強硬地要她打掉這個孩子,以她的身體情況,一旦要這個孩子,必死無疑,若是不要肚子裏的孩子,還能再活三年或者五年……


    她自然不願,她與他成親,不過是看中他的醫術,她從始至終的目的都是想為大月國留下一個繼承人,為此她寧願死,也不願意苟延殘喘地再活三五年。


    兩人冷戰了一個月,後來自然是她贏了。人呐,無欲則剛。在這段感情中,她永遠是占上風的那個,因為她早就看的出來,這年輕英俊、溫柔體貼的醫者很喜歡她,卻又不那麽喜歡她。


    他看她的第一眼就臉紅了,求親時,他又臉紅了,隻是得知她有了身孕,他卻紅了眼睛。


    長琴開始為她保胎,每日她都要喝苦到極致的藥汁,然後因為有了身孕,體內毒素開始時不時地複發,每一次都要長琴施針,每施一次針,他的臉色都要白一分,人也更沉默一分,隻是對她的照顧依舊無微不至。


    當初那個純的跟白紙一樣的青年漸漸讓她有些看不懂。


    她沉浸在懷孕的喜悅中,逼著長琴發誓,無論如何都要保住他們的孩子,若是孩子不幸從娘胎中就染上了致命的毒,也不要放棄她,極盡所能地去救她。


    長琴沉默地點了點頭。


    長琴的變化,她都是看在眼中的,隻是將死之人,她將所有的愛都給了腹中的孩子,對長琴反而更加淡漠,甚至與大長老商議,若是孩子無事,她死後,再過幾年,便放長琴回空靈穀去。


    大月國要承他的這份情。


    所以她對他越冷漠,他越是能忘記她,能過他自己的生活,隻是後來世事總是不如人願。


    後來那幾個月,他對她越好,她對他越冷漠,不過沉默寡言的醫者並不在意,依舊會抱著她出去曬太陽,看月亮,跟她說起空靈穀的事情,說起他中洲的見聞,說他喜歡女兒,希望她能生一個像她的小女娘,日後要養成活潑肆意的模樣。


    那些話像是在交代遺言,她卻全然忽視了。


    後來,她總是在想,若是她當時對他好一點,也許結局不會改變,隻是遺憾沒有那麽深吧。


    她生下明歌以後,並未毒發,長琴將她體內所有的毒素都借著胎兒引到了自己身上,用的是空靈穀的禁術和秘藥,他死,換她們生。


    他死的時候,還是那樣溫柔地笑,喊她的名字,說:“別哭,阿嬋,要笑。”


    她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覺得這大概是天底下最傻的郎君,他看不出來她從始至終都是利用嗎?


    是利用!


    長琴死後,她過了一段渾渾噩噩的時光,直到小明歌跌跌撞撞走到藥圃內誤食了毒草,小小人兒命在旦夕,小手還緊緊地攥著她的衣襟,喊著阿娘。


    那一刻,她如夢初醒,終於從那一場大夢中醒過來。


    有些人便是山間的泉水,第一眼從不驚豔,卻在時間流淌中一點點地深入骨髓,那一年時光在往後的很多年裏,一點點地清晰起來。


    她會坐他坐過的地方,用他用過的藥碾,看他喜歡的閑雲落月。


    起初她並不覺得自己喜歡長琴,隻是後來卻時常想起他,在夢中夢到他,她問他,為何還不來接她?對方依舊那樣溫柔地笑,說:“我舍不得,阿嬋。”


    大國主回過神來,看著已然長成鮮花一般的小女娘,有些生疏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淡淡說道:“如果你遇到那個人,你就會明白,何為喜歡,也許明白的會晚一些,但是會有明白的那一日。”


    “中洲來的那些世家子弟,若是你沒有想嫁的,就都不嫁。阿娘能打發他們。”


    明歌沉默了數秒鍾,說道:“代價會很大。”


    大國主看向遮天蔽日的山間森林,淡淡說道:“自我那一代開始,大月國本就該無後了,你是我強求來的,沒有不滅的王朝,沒有不死的凡人,走到了終點就該結束。


    他們中,你若是有喜歡的,就嫁入中洲。隻不過,往後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明歌垂眸,沉默不語。她回來這一日,大長老和三長老都避而不見,四長老醉酒,六長老也意外地下山,阿娘又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阿娘和長老們打定主意要將她嫁入中洲了。


    如果她嫁入中洲,能將南陽郡握在手中,能吸引九洲的視線,保住大月國,那她自然是願意的,怕就怕阿娘瞞著她,和長老們做了別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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