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天宮的最後一夜,謝景煥等人都沒有睡好。


    淩雪桐一直待在房間內如癡如醉地翻閱著醫書,蕭繚揣著可以兌換十萬兩黃金的國書唉聲歎氣,穀霽沉默地坐在窗邊看著外麵的雲海,要說唯一喜怒不形於色的大概就是秋慕白了。


    秋慕白得到天機術之後,就緊閉門扉,一直沒有出現。


    整個雲霧天宮,安靜的沒有一絲聲音。


    蕭繚實在睡不著,半夜敲著謝景煥的門。


    “謝兄,我剛才上去看了看,沒找到明歌,也沒有找到風眠洲,連小女官都不在,雲霧天宮好像隻有我們幾個人在。”


    謝景煥耳力甚佳,早就察覺到大月國的人集體消失了,連同風眠洲一起。


    他隻是遺憾沒有來得及跟明歌告別。


    “你說風眠洲會不會出事?我怎麽覺得咱們誰都不虧,就風眠洲虧到姥姥家了呢?別到時候小命都沒了。現在最得意的就要屬秋慕白的,看見他我就……”蕭繚咬牙切齒。


    要不是他還有幾分理智,都要懷疑這一切是不是大月國和秋慕白串通好的,用美人計直接兵不血刃地除掉了最強勁敵。


    想到往後九洲再無風雅第一的風郎君,蕭繚總覺得差了點意思。


    謝景煥冷淡說道:“路是他自己選的,他選了大月國,選了明歌,就得承擔大月國的命運,中洲自此與他無關了。”


    “你怎麽這麽冷血?虧我還以為你和風眠洲是莫逆之交呢,敢情還不如我擔心他?”


    謝景煥麵無表情。


    “他說的是事實,風眠洲守住了自己最想守住的東西,我們應該恭喜他的。”昭和太子站在門口,尷尬不失禮貌地微笑道,“我能進來喝一杯茶嗎?”


    “隨便。”


    昭和太子進屋,見屋內連盞熱茶都沒有,也不介意,自己取出腰間的一壺清泉,自顧自地飲了一口。


    “大月國本就神秘,做出什麽事情都不奇怪。其實我很羨慕風眠洲,他能從中洲的權勢中徹底抽身出來,與所愛之人歸隱,總好過我們這些雙手沾滿鮮血,殫心竭慮連一個安穩覺都睡不好的人。


    說起來,還是我們可憐一些。”


    謝景煥認同地點頭。等他回到泉城,便走遊俠道修劍術,而且大國主送了他一個劍道大師,有六長老在,無論中洲格局如何變,泉城都是安全的。


    蕭繚歎氣道:“今日一別,怕是以後再難相見了。”


    眾人沉默,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第二日,一大清早,小草就繃著臉過來敲門。


    “國主讓我送你們出大月山,從哪裏來的回哪裏去。”


    蕭繚見她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嬉皮笑臉地說道:“小草姑娘,一大清早的誰惹你不高興了?”


    小草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踢了一腳秋慕白的門,冷冷說道:“走了。”


    那一腳力度之大,感覺整個雲霧天宮都在震。


    蕭繚嚇的縮了縮脖子。


    眾人見她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問什麽,隨著小草走出雲霧天宮,隻見外麵的千裏雲梯還未收起來,雲霧翻滾,美不勝收。


    穀霽溫和問道:“小草女官,可否與國主和明歌辭行?”


    小草對他的態度一向要比旁人好一些,聞言險些落下淚來,哽咽道:“國主說不用辭行了,明歌還沒醒呢。走吧,再不走,大家就都別走了。”


    謝景煥正要說話,被她狠狠瞪了一眼:“不準問,不準說話,都跟著我走。”


    謝景煥:“……”


    蕭繚小聲嘀咕道:“這也太凶了,以後怎麽嫁的出去。”


    穀霽輕咳了一聲,微笑道:“女官未必會願意嫁人,蕭郎君不用擔心。”


    謝景煥冷冷說道:“看著路,別掉下懸崖。”


    說話間隻見秋慕白和淩雪桐已經跟在小草身後,走出了數米遠,三人回頭看了一眼如夢似幻的雲霧天宮,然後跟了上去。


    千裏雲梯直接延伸到了血月崖頂。


    眾人從千裏雲梯下來,站在血月崖頂,暗暗鬆了一口氣,雲霧天宮雖美,但是厚實的土地更令人心安。


    “快走。”小草看了看天際,繃著臉催促著,“磨磨唧唧的,是沒吃飯還是沒力氣?山裏的兔子走的都比你們快。”


    九洲最出色的世家郎君們被她嗬斥著,毫無脾氣,隻能自認倒黴地跟在她身後,一路疾行。


    眾人走到滿頭大汗,雙腿猶如灌了鉛一般,實在受不住,正喊著小草休息一會兒時,隻見大月山突然傳來一陣地動山搖的聲音,整座山都在震動。


    眾人臉色驟變,回頭看去,隻見籠罩在金光和雲霧中的千裏雲梯突然開始崩塌,一座座浮雲石掉落懸崖,血月崖頂的千裏江山浮雕也碎成千萬塊,簌簌地落入萬丈懸崖中。


    “千裏江山堪輿。”淩雪桐失聲叫道,“浮雲石全都毀掉了。”


    眾人心頭一沉,浮雲石竟然碎了,那雲霧天宮?要知道整座雲霧天宮就是浮雲石所建。


    下一秒鍾,眾人瞳孔一縮,隻見那座金碧輝煌,如夢似幻的雲霧天宮開始崩塌,無數的玉石掉落,頃刻之間就墜入了深淵中。


    眾人心頭大駭,揉了揉眼睛,然而整個大月山還在顫動,腳下的土地還在搖晃,他們待了三日的雲霧天宮已經徹底地墜入了萬丈懸崖中。


    “雲霧天宮塌了。明歌和風眠洲怎麽辦?”蕭繚臉色大變,失聲叫道。


    謝景煥身形更快,已經掠過了他們,往山上行去。


    “回來,大月山也要塌了,你們若是不走,都會被埋在山穀中。”小草雙眼通紅,冷冷地叫道,“國主說,唯有你們親眼見到雲霧天宮崩塌,墜入萬丈懸崖,看到大月山毀於地動中,才會真正地相信。


    日後也不會再來尋那虛無縹緲的寶藏和機緣。


    你們毀了我的家,毀掉了一切,若是心懷愧疚,就隨我離開,讓我完成對國主最後的承諾。”


    十七八歲的小女官倔強地沒有哭出來,但是謝景煥覺得她的表情比哭還難看。他緊緊攥住手中的劍,沉默地回頭,往山下走去。


    淩雪桐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朝著雲霧天宮墜落的方向磕了三個頭,然後頭也不回地下山去,他要下山,用大月國學過的醫術救治更多的人,這樣才能不負所托。


    蕭繚和穀霽紅了眼圈,相互攙扶著繼續往山下走去。


    秋慕白回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消失的雲霧天宮,好一招釜底抽薪,浮雲石被毀,雲霧天宮倒塌,大月國是鐵了心要將一切都埋葬,難怪會那樣慷慨地將絕技和天機術都贈與他們。


    往後他也無需派兵攻打大月國了。因為活著的人無法離開,外麵的人也將進不來,這裏已經是死地,真正的與世隔絕。


    秋慕白唇角抿起一道冷酷的弧度,強迫自己不再回頭。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大月國山門,看著身後的崇山密穀,恍如隔世。


    山門外有六匹駿馬。


    小草牽著馬,冷冷說道:“我送諸位回南陽郡,還望諸位能信守承諾,永不對人提及大月國內發生的一切。”


    蕭繚問道:“那小草姑娘,你往後怎麽辦?明歌她?”


    小草背過身去,聲音有些哽咽:“明歌還能再活十年,大月國的所有浮雲石都毀掉了,族人世代都出不來,我也回不去了。


    不過沒關係,之前國主答應了謝郎君的請求,讓六長老去泉城做客,他前幾日送人出去,還在南陽郡,以後我就跟著六長老流浪中洲了。”


    “走吧。”


    眾人心情沉重,沒有想到大月國之行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覺得眼睛有些刺痛,像是進了沙子。


    一路風馳電掣地疾行,到南陽郡時,天色已暮,萬幸的是城門還未關閉。


    眾人風塵仆仆地抵達南陽郡,沒有半點歡喜,還未進城,就見到前來接應的青衣遊俠,背著一柄刀,坐在路邊的茶寮喝著酒。


    撐了一路的小草看到六長老,“哇”的一聲哭起來:“六長老,我沒有家了。”


    小草哭的撕心裂肺,聞者落淚。


    青衣落拓的遊俠伸手拍了拍無家可歸的小女娘,滄桑地看著昏沉沉的天際,淡淡說道:“天地之大,四海為家。”


    命運如此,人,總該學會接受。


    蕭繚等人不忍去看,默默地仰頭看天,免得沙子再進眼睛。


    六長老接到小草,朝著眾人頷首,便帶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女娘進城,一大一小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城內。


    昭和太子看著前來接應的禦林軍,看向蕭繚:“蕭郎君,可願隨我回盛京入仕?”


    蕭繚本是閑雲野鶴,心心念念的就是吃喝玩樂,之前向大國主求十萬兩黃金,還想著說服父親,舉家搬到江南做富貴閑人,遠離盛京的是是非非。


    但是想到這十萬兩黃金的來處,想到因為他們的到來,導致大月國自毀,雲霧天宮墜入深淵,年輕郎君心頭不知為何沉甸甸的,生出了無法言說的一些東西。


    他朝著昭和太子拱手,鄭重地應道:“諾。”


    他不喜歡這種無力改變的挫敗感,他想改變一些什麽,他想,入朝為官,縫補著這破敗的九洲。


    昭和太子微微一笑,看向謝景煥。


    謝景煥淡淡拒絕:“我會照顧好六長老和小草,無論九洲如何變化,我誌不改,會永留泉城,走遊俠道修劍術。諸位,後會有期。”


    謝景煥說完,策馬離開。他心中的明主已經不在,這天下沒什麽可守的,他隻想守住泉城這一畝三分地。


    淩雪桐朝著昭和太子等人行禮,然後追上去,喊道:“謝郎君,等等我。”


    昭和太子看向秋慕白,禦林軍和邊境軍同時趕到接應。


    兩人坐在馬背上,遙遙對視一眼,然後策馬分道揚鑣,走上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大月國已毀,南陽郡失去了價值,秋慕白帶軍直接離開南陽郡。


    昭和太子和蕭繚進城之後,才驚覺他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南陽郡翻天地覆。李氏家族被除名,府衙從李府的地牢中抬出了前任家主和兩子的屍體,李希摔下大月山,回到南陽郡時不治身亡,曾經稱王稱霸幾代的李氏落幕。


    林城父子將所有的產業都遷往了南陽郡,代替李氏接手了整個南陽。


    盛京那邊,陛下病重,甘州、江城相繼兵變,大夏朝岌岌可危。


    昭和太子聞言吐血昏厥,當夜便吃了一顆護心丸,然後連夜北上回盛京。


    中洲的變局無論發生了什麽,第二日的太陽依舊照常升起。


    謝景煥牽著馬,站在城外等著六長老和小草。曾經轟動九洲的南陽郡在人潮散去之後,重新變得安寧秀美。


    他撫摸著馬兒的鬃毛,落寞地站在城門外的樹蔭下,被秋風一吹,莫名覺得有些寒涼,從前不覺得熱鬧,如今卻倍感荒涼。


    謝景煥等了又等,等到快午時時,終於見英俊灑脫的遊俠牽著馬出城,身後跟著一輛樸素的馬車,昨日哭的撕心裂肺的小女娘駕著馬車,秋風拂過,吹起馬車上的簾帳,車內的夫人洗淨鉛華,一身素淨,沒有華服美婢,卻一派嫻靜安然。


    謝景煥神情錯愕,許久微微一笑,明歌知曉應該會很高興吧。


    他為她千裏殺一人,她等他四十年,願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屬。


    “看什麽看,沒看過人駕車嗎?”小草見他一個七尺郎兒,長得高大威武,相貌堂堂的,結果一點眼力勁都沒有,沒看到她一個女娘都在駕車嗎?


    要他們男人有什麽用。


    謝景煥被她凶巴巴地叱喝了一頓,倒也不生氣,掠上馬車,接過她手中的韁繩,淡淡說道:“我來駕車,女娘進馬車吧。”


    小草咬了咬唇,瞪了他一眼,然後進了馬車,沒一會兒又哭了起來。


    大長公主溫柔地勸慰著:“莫哭,再哭就不好看了。以後我們常回南陽住。”


    “我也不想哭,可是眼淚它有自己的想法。”小草抽泣著。


    謝景煥聞言險些跌下馬車,苦笑著搖了搖頭,看來,大月國真的深埋在那片大山中了,往後,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人了。


    不過一群無家可歸的人湊在一起,何嚐不是有了家。


    望明歌一切安好。


    謝景煥最後看了一眼大月山的方向,駕著馬車,與青衣遊俠一起,直奔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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