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平出房間打電話,長歌說了這一會子話,已經無比疲倦,昏昏沉沉地靠著枕頭小睡。


    昨夜觀星,其實是失敗的,就如同入了一條枯竭之河捕魚,河水枯竭,她隻能在淤泥之中艱難地尋到幾尾瘦小的魚苗,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她和黎平所說並非完全是假的,她二十年內不能再觀星,並非是反噬太重,而是這世界靈氣枯竭,無法支撐再一次的觀星。


    她空有一身道術,卻無施展之地。


    這也是黎平苦學一輩子也沒有入道門的原因,道門隕落,終將不複存在。


    長歌昏睡之際,聞到一股濃鬱的魚湯香氣,有人扶起她半邊身子,將她挪到了一個溫暖的位置。


    黎平打了幾個電話,進房間內,就見傅懷瑾已經回來,半抱著秋長歌靠坐在床榻邊,複古的圓形檀木床上雕刻著繁複的紋路,輕紗軟帳垂下來,朦朦朧朧,古色古香。


    黎老這才有時間打量秋長歌的住處,打眼一看,目之所及都是雅致的古風陳設,若非他是從門口敲門進來的,還以為自己穿越了時空,到了不知名的古朝代。


    這樣的陳設放在任何人家中,都覺得夢幻做作,但是在此處,黎老卻覺得生來就該是如此。


    傅懷瑾見黎老打完電話,輕手輕腳地起身,帶黎老到露台上說話。


    露台還沒來得及收拾,一地的殘香和亂七八糟的符號和銅錢,黎老見這些符號竟然一個都不認識,再看那銅錢也並非是哪朝哪代的銅錢,銅錢中還夾雜著碎裂的龜甲,頓時瞳孔一震。


    “觀星術?這是傳說中的觀星術?”


    黎平不敢置信地看向傅懷瑾。


    傅懷瑾淡淡說道:“我不懂這些,黎老,長歌剛才讓您打電話給哪些人?”


    黎平還處在震驚之中:“竟然真的是觀星術,是傳說中的觀星術。”


    傅懷瑾靜靜地等著。觀不觀星術,他不知道,他隻知道長歌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雙目失明,精神消耗殆盡,昏昏沉沉地睡著,現在都還沒清醒過來。


    黎老半天才反應過來,說道:“你剛才說什麽?”


    傅懷瑾重複了一遍。


    黎老壓低聲音說道:“秋小友預測了未來二十年內的大事,若是預測成真,都是震驚全國的天災人禍,提前預警避禍,能救千千萬萬的人。此事她說,她人微言輕,要借住我的口來說,我給上麵打了幾個電話,大約兩個小時之後,上麵就會派人過來。


    最早的一樁禍事就在明年開春。”


    “傅先生,你聽到這些就沒什麽反應嗎?”黎平見他說了這樣驚人的大事,傅懷瑾竟然絲毫不震驚,頓時有些傻眼,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樣喜怒不形於色嗎?


    傅懷瑾眼眸深邃,低沉說道:“黎老或許不知,六月份西南山區地震,有關部門事先得到消息,遷移了一個縣的百姓,這就是長歌的手筆。那場地震傷亡不過百,無一人死亡。”


    黎老瞳孔一震:“竟然是她的手筆?難怪,難怪啊。你早就知道,而且一點也不害怕?”


    尋常人得知秋長歌的不尋常之處,隻怕嚇的不敢接近,傅家小子到底不是一般人。


    傅懷瑾淡淡微笑:“為什麽害怕?長歌所做皆是積德行善之事,您老不是也很欣賞她嗎?我隻是慶幸,她生在這個時代。”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但是他,宋星河和陸西澤是最不可能害怕,也是最能理解和接受長歌的人,因為他們前世來自和她同一個朝代。


    黎平哈哈大笑了兩聲,又陡然捂住嘴巴,怕吵醒了秋長歌,笑道:“好好好,秋小友眼光確實不錯,傅家小子,你可不能辜負她。”


    傅懷瑾眼眸深邃,笑而不語。他和長歌之間從沒有辜負二字。


    “對了,我先研究一下這地上的星盤符號,你莫要吵我。”黎老盤腿坐在地上,如癡如醉地研究著一地錯綜複雜的星盤符號。


    傅懷瑾見狀,靜靜地回到臥室,陪著長歌小睡,等她醒了,再喂她喝一小碗魚湯。


    時間一點點地流逝,黎家大兒子黎顯傻坐在客廳內,看著毫無動靜的二樓,生無可戀。


    兩個小時了,他等了整整兩個小時,中途除了傅懷瑾下樓來端了一小盅魚湯上去,就沒有任何動靜了。


    到底什麽情況?真有事不是應該打120送醫院嗎?天呐,他連午飯都沒吃,該不會要枯坐一整天吧?


    這些人連飯都不吃,也沒有人管他,是準備要集體成仙嗎?


    老頭子一貫是不靠譜的,給他爹發短信,對方也不回複。


    黎顯呆坐在客廳內,和小狗子大眼瞪小眼,小不點大的小狗子竟然還欺生,朝著他奶凶奶凶地叫,一邊叫,一邊護著自己的毛絨玩具。


    黎顯:“???”


    他難道會搶一隻狗子的玩具嗎?他長得就那麽可怕嗎?


    就在黎顯餓的兩眼發黑,萬念俱灰之時,庭院外的懸鈴響了。


    有人來了。


    黎顯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激動地起身迎出去,隻見過年時去他們家拜年的趙部長火急火燎地趕來。身後那張麵孔都是電視上常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黎顯呆若木雞,感覺雙腿有些軟。他該不會是餓的兩眼發暈,出現幻覺了吧!


    趙部長看見他一喜:“黎老在嗎?秋長歌在不在?這是傅懷瑾家吧?”


    黎顯木訥地指了指二樓:“都在樓上,還有,這是秋長歌家。”


    “誰家都一樣,沒找錯地,就是這裏。”趙部長鬆了一口氣,朝著身後的一人低聲說道,“我先給傅懷瑾打個電話,說您到了。”


    “誰先到了啊?速度竟然比我老王還要快。”一道爽朗的聲音傳來,隻見一身軍裝的老首長哈哈地趕來,胸口掛的勳章險些要亮瞎人的眼睛。


    黎顯瞳孔地震,他他他,是那位老首長?


    “老王,怎麽哪裏都有你?這事跟你們有什麽關係?”趙部長身後那人擰著眉頭,這狗東西真是狗鼻子,聞著味道就來了。


    王震笑道:“怎麽沒關係?黎老給我打的電話。不止我,我來的路上,聽說還有兩波人要趕來,看來今日有大事要發生。”


    廢話,要不是大事,他們能親自趕來嗎?那可是開國最高地位的國學大師黎老,當初西南軍區建基地還請黎老去勘測風水呢。


    王震看著這美如畫的庭院和大氣古樸的客廳,嘖嘖了一聲,讚道:“好宅子啊,一看就是高人布局過,春暖夏涼,四季風景各不同,風水好,能量高,一進來我就感覺神清氣爽。”


    眾人:“……”


    老王這個大老粗懂個屁!這是不懂硬誇,但是主人都沒下樓,現在拍馬屁是不是太早了點?戲真多。


    說話間,隻見第三波人趕到。


    黎顯看著來人,瞳孔地震,內心是麻木的,話是說不出來的。


    等到第四波人趕來,黎顯已經都不想震驚了,今日誰來,他都一點也不意外。他不應該在客廳裏,他應該在任何地方,不應該在秋長歌家。


    他已經不敢想象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了。


    這不是他該聽該知道的事情!


    四撥人趕到,樓上終於傳來了動靜。


    傅懷瑾早在他們抵達莊園時就知道了,等人到齊了,下樓來,衝著客廳內的數位領導們頷首微笑道:“黎老在樓上研究觀星術,諸位請坐,我去泡茶。”


    客人來了,茶總是要泡的。


    傅懷瑾看了一眼枯坐了兩個小時、弱小無助的黎家大兒子,心裏很是抱歉。他給忘了。


    王老率先爽朗笑道:“賢侄不用忙,我們都帶茶水了。長歌最近還好吧?”


    眾人見他這套近乎的勁兒,齊齊翻了個白眼。他是帶茶水了,他們來的匆忙沒帶啊,都是從各種會議上直奔過來的,會都沒開完,這麽冷的天,總要喝一杯熱茶的吧。


    “不太好。”傅懷瑾無心煮茶,選擇了最簡單的泡茶,神情微微黯淡,“等會見了她,叔伯們就知道了。”


    眾人微驚,黎老在電話裏什麽都沒有透露,隻說有幾樁震驚全國的大事要發生,然後就給了他們秋長歌家的地址,所以這事跟秋長歌有關?


    眾人見傅懷瑾臉色憔悴,想起他和秋長歌的婚事,他家老太太恨不能打電話通知所有人,她兒子要結婚了。這人要是出事,婚事要是黃,帝都估計都得地震。


    傅懷瑾給每人泡了一杯茶,說道:“我上樓去喊醒長歌。”


    眾人點頭,誰也沒說話,靜靜地喝茶,等他上樓,然後齊刷刷地看向黎顯。


    黎顯一驚,結巴道:“領導們,我,我,不知道啊!”


    趙部長與黎顯要熟稔一些,問道:“黎老連你也沒有透露?”


    黎顯內心苦笑,他爹有事情能告訴他?老爺子人到晚年,那嘴巴比河蚌還要緊,說什麽不能泄露天機,總之是一個字都不會跟他這個兒子說,還說他不知道是好事。


    他能怎麽辦?他也很無奈,隻能朝九晚五地去上班唄。


    黎顯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電話是傅懷瑾打的,說秋長歌出事了,要見老爺子,我就開車送老爺子過來了,人也就比領導們早來兩個小時,一直坐在樓下跟這狗子大眼瞪小眼,一無所知呢。”


    黎顯猶如做報告一樣,飛快地匯報完,然後屏住呼吸。


    眾人一陣失望,看來還得等黎老和秋長歌下來。


    說話間,隻見黎老的聲音從二樓傳來:“你別扒拉我,我還沒研究透呢,那符號簡直是另有天地,絕妙絕妙啊。


    我得回去,今天天王老子來了,也得等我研究好了再說。”


    眾人:“?”


    不是他打電話喊他們來的嗎?


    “這樣啊,那我去把那些符號都擦掉。”輕淡如雲朵的女聲,帶著一絲虛弱和沙啞,像是剛剛睡醒一樣。


    是秋長歌!


    黎老秒跪,急道:“別別別,我下樓還不行嗎?你可千萬不要擦啊,我去還不行嗎?”


    眾人一臉震驚,這是那個嚴肅古板的黎老?這老爺子的脾氣就跟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還是第一次有人能治這老爺子的。


    說話間,隻見黎老陪著笑臉下樓:“慢點,有台階。”


    黎老身後是傅懷瑾和秋長歌,秋長歌一臉蒼白,眉眼皆是倦色,是被傅懷瑾抱下樓的。


    秋長歌一出現,眾人視線齊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見她周身都是清冷疏離之色,冷的沒有一絲溫度,齊齊打了一個寒顫,黎老這樣的國學大師,傅懷瑾這樣的天縱奇才在她麵前,好像光芒都被盡數掩蓋。


    今日的秋長歌如同黑洞一般,吞噬著所有的光和熱。


    秋長歌坐在客廳熟悉的沙發上,感應著眾人的氣息。傅懷瑾在她耳邊向她介紹了來人。


    秋長歌朝著黎老頷首,淡淡說道:“黎老,您來說。”


    眾人見她眼睛沒有焦距,又是被傅懷瑾抱下樓的,齊齊一驚,她的眼睛,看不見?到底發生了何事?


    黎老還沉浸在解密觀星術中,“啊”了一聲,這才說道:“今日請諸位領導前來,是因為有幾樁事情與在座的諸位息息相關。


    我黎平一生鑽研風水道術,也曾為國出過微薄之力,因為泄露太多天機,晚年時病痛纏身,生的兒女也不大有出息,我歸隱二十年,不肯出山,諸位都是知道原因的……”


    眾人紛紛點頭,黎老確實二十年不曾出山,直到不久前受傅家所托前去金陵。


    長歌見他這般煽情,輕咳了一聲:“長話短說。”


    黎老笑道:“好嘞。”


    眾人側目,將這一幕看在眼中,不覺得對秋長歌高看了幾眼。


    一行人中,唯有王震和秋長歌打過交道,知道她絕非普通人,秋長歌一句話讓他再添了三枚勳章,再看黎老都對她言聽計從,再也忍不住,問道:“小侄女,你的眼睛到底怎麽回事?上次西南一別,你不是好好的嗎?”


    西南山區地震一事,他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可以說,是秋長歌將這天大的功勞喂到他嘴裏來的。


    長歌聽出他的聲音,淡淡說道:“原來是老首長,昨夜觀星,遭到反噬,失明了而已。”


    客廳內,鴉雀無聲,就連黎顯都張大了嘴巴,驚到了。觀星?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這事他爹都做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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