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宋星河邀請大家去他家參觀,一行人順便給鄰居們送點小香瓜和葡萄。


    秋長歌和澤越走在最後麵。


    八月底的帝都,加上昨夜下了雨,天氣已經開始涼爽,進入了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衡音和宋星河一行人在前麵鬥嘴說笑,十米之隔,秋長歌和澤越都十分的沉默。


    澤越率先開口:“你想問什麽?”


    秋長歌抱著懷裏的小毛球,輕輕摩挲著它毛茸茸的小腦袋,小家夥吃飽喝足,難得這樣乖巧,她就帶著它一起去宋星河家玩耍。


    “衡音是我妹妹。”她淡淡開口。


    “我知道。”


    秋長歌看向他:“當年的事情我不問,我隻想知道,你現在對衡音是如何想的?”


    當年他拜入六長老門下,六長老破格收了外族弟子,他們算起來也是半個同門和族人,她將六長老和小草都托付給他,前塵往事就算歸於塵土,這一世他和衡音在一起,是不是也要給她這個姐姐一個交代?


    澤越沉默了數秒鍾,前塵往事是一柄傷人傷己的利劍,這一世他也無法給秋長歌任何承諾和交代。


    澤越:“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傷害衡音。選擇權一直都在她的手上。”


    秋長歌等的就是他這句話,劍客的承諾,價值千金。有他這句話,日後他和衡音是分還是合,都由衡音說了算。


    秋長歌心滿意足,淡淡說道:“衡音是小孩子脾氣,有時候喜歡胡鬧,若是你對她無意,還是趁早說清的好,日後若是糾纏深了,再說,傷人傷己。


    若是你對她有意,那便好好經營。”


    澤越看了一眼前麵頻頻回頭衝他笑的小姑娘,心口發軟,他曾經拒絕過她,後果是他無法接受的慘烈,這一次的拒絕權在她手中。


    “姐姐,澤教授,你們在說什麽?”


    衡音見他們倆走在最後麵說著悄悄話,說了好長時間,終於忍不住跑過來,說什麽悄悄話,她也想聽。


    秋長歌微笑道:“沒什麽,隻是閑聊,我帶小毛球先故過去了。”


    她快步上前一步,追上了傅懷瑾和宋星河等人。


    傅懷瑾握住她的手,用眼神詢問著,是不是談好了。


    秋長歌輕輕點了點頭,她看得出來,澤越現在對衡音是愧疚悔恨多於感情,好在他從未正麵回應過衡音,都是衡音一頭熱,這樣等小姑娘的熱情褪去,就能確定這段感情的真正走向,是分或者合。


    至於前世的事情,她不能問。衡音固然是她的妹妹,但是謝景煥也是她生死相交的朋友,她不希望他們中的任何一人受到傷害。


    他們的事情隻能他們自己解決。


    從秋長歌家回來之後,澤越看著外麵的車水馬龍,靜靜地看著這個浮華喧囂的城市。


    等到夜深,月光隱在雲層之後,他才垂眸,麵容半隱在夜色中,打開手中的懷表,一點點地催眠自己,進入意識最深的地方,窺探前世的記憶碎片。


    那是一段他不敢回望的過去。


    *


    從盛京一路風塵仆仆地趕回泉城,已經是滴水成冰的季節,月光清冷地照射大地,霜華滿官道。


    謝景煥將鬥笠往下拉了拉,擋去夜裏的寒意,一匹馬,一柄劍,一身薄冬衣禦寒,就這樣從盛京日夜兼程地趕回泉城。


    “家主回來了,家主回來了。”守城的士兵看清策馬歸來的劍客,發出驚喜的叫聲。


    新帝登基,朝局動蕩不安,新帝痛恨世家大族多年來把持朝政,導致皇室式微,登基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用手中的兵權奪權,發起了血洗世家的戰役,這場朝堂之戰遠比戰場還要血腥,無數人喪命,大家族覆滅之後,附庸的小家族也紛紛洗牌。


    可以說,大半個九洲都被波及到。


    十大世家已經去了其四,就連曾經第一世家風家都樹倒猢猻散,如今各郡縣人人自危,不知道帝王的利刃什麽時候朝他們落下。


    他們泉城謝氏乃是最古老的十大世家之一,又不像清河崔氏那樣依附新帝,風家倒下之後,最危險的就是他們泉城。


    偏偏家主在這種危險時刻前去盛京護送那位月娘子。這幾個月,城內人人自危,各種流言蜚語都傳了出來,還有說家主在盛京殞命的,幸好家主提前做好了一切的安排,讓月小娘子主持大局。


    此刻見到謝景煥回城,眾人仿佛看到了希望。


    如今的泉城守軍都是由謝家子弟訓練出來的,謝家經過家族的血洗之後,留下來的都是這些年跟著謝景煥血腥廝殺出來的,相當於一城一家族全都姓謝,是真正的鐵板一塊。


    謝景煥乃是謝家老太爺選中的人,前家主已死,前少家主謝書投入了新帝麾下,此刻還在盛京當她的貴妃,和謝氏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開城門—”


    城門發出沉悶的聲響。


    謝景煥快馬入城,取下鬥笠,露出一張滿是灰塵的英俊麵容,劍客眉眼染寒霜,沒有停留,直奔謝府。


    “家主回城了,家主回城了。”


    深夜裏,回城聲激動地傳開來,一聲聲,傳入泉城的大街小巷。


    小草在夜裏驚醒過來,撩開簾帳,床前的炭盆已經熄滅,隻剩下一點餘炭的溫度,寒冬臘月,泉城依舊是寒冷的,隻是如今朝局動蕩不安,謝府的銀錢處處緊缺,她到泉城的第二個寒冬,連地龍都燒不起,改燒起了炭盆。


    “娘子醒了?外麵都在喊家主回來了。”管事趙嬤嬤掌起燈,興奮地說道,“娘子快出去迎一下家主吧。”


    趙嬤嬤是大長公主身邊的人,她和六長老都是孤身來的泉城,大長公主怕她一個女孩子出入謝府不方便,便讓趙嬤嬤貼身伺候她。


    “嗯。”小草起身披了一件厚厚的鬥篷,穿上鞋往外走。


    “娘子,頭發亂了,不梳一下嗎?”趙嬤嬤急忙說道,話沒說完,見娘子已經出了內室,急得跺腳。


    這月家小娘子長得是水靈靈的,但是性格卻跟一般的閨閣貴女不太一樣,不喜歡世家規矩,也不愛打扮自己,每次她隻要教一些宮廷貴女的禮儀,小娘子就會垮著小臉,懨懨趴在窗前看著外麵。


    後來她才知道小娘子是在看樹上的鳥窩,春日裏雛鳥摔下來的時候,小娘子還爬樹將小鳥送回了鳥窩,幸虧當時沒人看見,不然她都愁壞了。


    這傳出去,小娘子還怎麽嫁人?


    不過也是,隻要嫁入謝府就好了。她看的分明,謝家主離開泉城時,將泉城托付給了莫先生,將謝府的諸多事情都托付給了小娘子,這分明就是有意要娶小娘子入府,不然也不會這樣安排。


    這傳出去,多少有些有礙小娘子的閨名。


    不過她看那位謝家主太年輕,平日裏又有諸事要忙,父母雙親都不在了,未必有人會提點他這一點,所以她得多在小娘子耳邊說說,讓她主動一些,去點一點謝家主。


    趙嬤嬤跟著追了出去。


    冬日裏的霜華極重,小草沒有提燈,借著霜華一路朝外院走去。趙嬤嬤追著要給她整理發型和衣裳。


    她全然不管不顧,隻想早點見到謝景煥,問清楚明歌的事情。為何他一人回來,如今外麵都傳遍了,明歌入道門,進了眾生塔,為何他不帶她一起回來?


    小草越走越快,走到前院時,眼圈紅紅的,霧蒙蒙的,有些看不清前路。她該怎麽辦?她要怎麽辦?


    “娘子,家主本是直奔謝府的,中途突然轉道去了草廬巷子。”


    小草站在廊下一聲不吭,靜靜地等他回來。


    左右見狀,沉聲地退下,陪她一起等。


    謝景煥始終沒有回謝府,來匯報的人一重又一重。


    “家主從草廬巷子出來之後,去城東的餛飩鋪子吃了一碗餛飩,然後去巡視軍營了。”


    “家主巡視完軍營,去了一趟老太爺的墓前灑掃……”


    “家主回府了,路上遇到了攔路的百姓……”


    “娘子,家主回來了,就在府門外……”


    小草看著已經大亮的天色,轉身回了內院收拾東西,其實她已經想好了,明歌在哪裏,她就在哪裏。


    泉城也好,謝氏也罷,終究不是她的家。


    如今六長老和大長公主安頓了下來,過起了隱居的日子,謝景煥也完全掌控了謝氏,她留下來能做什麽呢?


    她要去盛京陪明歌。


    小草一邊擦著眼淚,一邊收拾行囊。


    “家主,您快進去看看吧,娘子等了您一晚上,現在正哭著收拾箱籠呢。”趙嬤嬤看著風塵仆仆的年輕劍客,被他滿身冷冽的霜寒劍意嚇退了一步,大著膽子說道。


    不愧是血洗泉城的謝家子弟,這一身殺伐之氣能止小兒啼哭。


    謝景煥已經有一天一夜沒有睡,這一路行來,他每天隻睡兩個時辰,餘下的時間都在趕路,終於在年前趕回了泉城。


    原本昨夜就該直接回來,但是實在是因為心中有愧,便去了一趟草廬巷子,向師父稟明了盛京發生的諸事,回府途中吃了一碗餛飩,又擔心泉城的布防,便去了一趟軍營,一來二去的就耽擱了。


    等他回到謝府,已經日上三竿。


    謝景煥進了內室,就見大月山來的小姑娘低著頭在擦著淚花,他見她哭過好幾次,是個愛哭的小娘子,有時候還凶巴巴的,但是大多時候都很率真可愛。


    自從雲霧天宮崩塌,大月國滅之後,她和師父一起到了泉城,再也沒哭過。


    沒有想到她今日竟然哭了。


    年輕的劍客有些手足無措,既不會安慰小娘子,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繼續哭,隻得木訥地開口:“對不起,昨夜不該讓你等那麽久,小草,我給你買糖葫蘆賠罪好嗎?”


    糖葫蘆,又是糖葫蘆,每次他都說買糖葫蘆,一次都沒給她買過。


    小草放下手中的包袱,背過身去擦幹淨眼淚,低聲說道:“我沒有生氣,我知道你忙,我隻是想知道明歌的事情,我要去盛京找她。”


    謝景煥臉色微變,劍眉皺起,冷聲拒絕道:“不行。”


    小草才擦幹的眼淚湧出來,冷冷說道:“不要你管,你又不是我的誰,還有,別以為六長老收你為徒,你就是我師兄,以後還是叫我月娘子吧,我大名月見,隻有家裏人才能叫我小草。不合適。”


    謝景煥還是第一次知道她叫月見,以前明歌喊她小草,師父生氣的時候會連名帶姓地喊她月見草,原來是大名小名一起喊的。


    月見,一種草藥名。小名又叫小草,還挺可愛的。


    謝景煥也知道自己聲音過於嚴厲,原本她就生氣,現在更生氣了,連小名都不讓他喊了,頓時放緩了聲音,低聲地解釋道:“不是我不讓你去,而是盛京過於危險,高祖陛下一直想找明歌的軟肋,拿風眠洲的生死來拿捏明歌,明歌都沒有臣服,你若是去了,等於直接給高祖手中遞刀子。


    那你就成為明歌目前最大的軟肋了。


    離開盛京時,明歌叮囑我,讓我攔住你們,不要你們出泉城,最好往後連書信都斷絕,如此她入道門才了無牽掛,你們也能有自己的人生。


    師父那裏,我已經勸住了,如今你要是去盛京,就是害明歌。”


    他回來時最擔心的就是師父會一怒之下上盛京手刃高祖陛下,連夜就去了草廬巷子,好在還有大長公主在,師父沒有衝動,隻是很是黯然神傷。


    沒有想到小草才是最難勸的那個。


    小草眼淚“啪嘰”掉下來,哽咽道:“你會不會說話?我才不會害明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出去!”


    她轉身,露出一雙哭的發紅的眼睛,然後凶巴巴地來推他,無情地將他推出了門外,“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謝景煥默默地站在門外,聽著她壓抑的哭聲,沒有離開。


    他抬眼看天,或許,眾生皆是來人間曆劫的吧,這九洲新帝初定,卻依舊破碎不堪,他看不到夢裏的那個桃花源。


    或許曾經的大月國是,但是它已經消失在中洲大地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古穿今,滿級綠茶卷爆娛樂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煙夕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煙夕並收藏古穿今,滿級綠茶卷爆娛樂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