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寒輕叩著桌麵的手指一頓,眸色微閃,“顧久安有說什麽?”


    “我們出來的時候就隻聽到顧先生在叫蘇小姐的名字,應該沒說什麽。”


    傅清寒緩緩道:“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後,傅清寒輕輕摩挲著唇角,垂下的眼瞼遮住了眸底深不見底的幽光,他終究還是不放心,拿起電話讓人定了明天回a市的機票。


    訂好機票後,他輕輕闔上眼,一聲歎息從唇畔溢出,無聲地念著蘇媛的名字,繼而自嘲一笑。


    他費盡心機將蘇媛留在自己身邊,哪怕已經得到了蘇媛的身體,他心裏終究還是有些不安,就怕顧久安什麽時候明白了對蘇媛的喜歡,進而跟她告白,屆時蘇媛會不會就離開他去往顧久安的身邊。


    畢竟顧久安確實很好,出身好相貌好能力好,是被眾人寵著長大的天之驕子,內心單純幹淨,不像他——


    那麽的卑劣。


    ***


    顧久安醒來後,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了。


    遲到是肯定遲到了,這在顧影帝的演藝生涯中還是頭一遭,他頭痛欲裂,右手握拳輕輕敲打著額頭,等到腦子裏那陣刺痛有些緩解,一些零碎的片段突然就灌入了他的腦海。


    他昨晚好像拉著蘇媛的手,跟她說了些什麽。


    壞了,他不會跟蘇媛說了不該說的話吧。


    “啊啊啊啊。”


    顧久安忍不住抱住腦袋長長哀嚎了一聲。


    好在房裏隻有他一個人,也不會有人看到顧久安這不為人知的一麵。他起床簡單洗漱了一下,步伐虛浮地出了門,門一開,剛好就看到霍廷琛同時開了門,兩人大眼瞪小眼,隨即不約而同地別開臉,同時哼了一聲。


    霍廷琛昨晚雖然沒醉,但確實喝多了,一覺醒來頭疼的不行,沒想到一開門就碰到了顧久安。


    真是晦氣。


    霍廷琛冷肅著臉,率先邁開步子,好巧不巧,他跟顧久安的默契再次達到了高度一致,顧久安也邁開了腿,兩人互不相讓,最後的結果就是肩並肩,並排往前走。


    一路無話地下了電梯,然後各自開車前往片場。


    蘇媛早就替顧久安跟薄璽請了小半天假,薄璽又一向崇拜顧久安,當然能夠體諒,先拍了蘇媛跟配角的對手戲,顧久安到的時候,蘇媛那一條剛拍完,蘇媛關心道:“你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顧久安有些不太自在,眼睛四處亂瞟就是不看蘇媛,“睡不著了。”


    “頭痛嗎?”


    顧久安盯著腳尖,搖了搖頭。


    薄璽走了過來,見顧久安臉色不好,關心了顧久安兩句,然後小心翼翼地問:“要不我讓人去買些醒酒湯?”


    “不用了。”


    他拍戲遲到本來就是他的錯,雖說先拍了別人的戲份,沒有耽誤太多時間,但顧久安對自己向來高要求,心裏還是有些自責的,他主動跟薄璽還有工作人員道歉,然後走到一邊,招呼劇組化妝師給他化妝。


    蘇媛跟過去,化妝師自發地過來給蘇媛補妝。


    顧久安還是掛念自己昨晚有沒有說錯話,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了,隻好把話給咽了下去,蘇媛隻當顧久安宿醉後身體不舒服,讓他以後好喝點酒。顧久安訥訥應了聲,悄然觀察著蘇媛的臉色,見她神色如常,不禁鬆了口氣。


    他應該沒有多說什麽吧。


    霍廷琛的運氣不好,跟顧久安同時出發往片場趕,結果顧久安愣是能比他早到一刻鍾,而他則在被顧久安甩開後,遇上了堵車,到達片場時,蘇媛跟顧久安已經開始拍戲了。


    霍廷琛無聲來到薄璽旁邊,認真地看著監視器,而薄璽對於霍廷琛的不請自來已經見怪不怪了。


    今天這一場拍的是沈知故跟禾苗告白的場景,由於蘇媛跟顧久安配合太默契了,基本一條過,電影進度飛快。


    道具組工作人員盡職盡責地推動灑水車製造下雨的畫麵,細雨綿綿中,沈知故依舊一身黑色風衣,撐著一把寬大的黑傘,傘麵完全往禾苗那邊傾斜,雨絲無聲地落入沈知故的肩頭,將他的半側衣服打濕也渾然不覺。


    這是他風雨無阻來便利店的第三個月。


    他終是提到了過去,“這些年,你過的好嗎?”


    “挺好的。”


    很低的女聲,聲音裏沒有高低起伏,純粹是陳述的語氣。


    “那就好。”沈知故垂眸看著地麵,嘴唇數次微張,最後緩緩道:“自從孤兒院失火後,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禾苗“哦”了聲,恢複的很快:“你以後別來了,事情都過去了,我現在過得很好。”


    鋥亮的黑色皮鞋微頓,沈知故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女孩,聲音很輕,如同在自言自語般地重複了一遍:“你過得很好……嗎?”尾音微微上揚,顯示著他的不確定。


    “是啊。”禾苗緩緩抬起那雙被灰霧籠罩的眼眸,眼神裏沒有絲毫波瀾,“你不用覺得愧疚。”


    “……”


    “那時候你也隻是個孩子,怎麽可能拯救我呢。”


    沈知故沉默不語。


    盡管已經過去十年,可十年前發生的事情卻曆曆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那些黑暗的過去像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雲一樣籠罩著他,他整夜整夜的失眠,需要靠女人跟酒精才能讓自己沉睡。


    他看著禾苗從他的傘下離開,任由漸漸下大的細雨打濕了她的長發,終是出聲,一字一頓,成功讓女孩停下了腳步。


    “我過的一點都不好。”


    “……”


    “逃離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我應該覺得慶幸,我試圖想要救你還有其他孩子,但是我發現我的力量太過渺小,那個人渣背後有人罩著,我有想過要救你的,但是——”


    女孩背脊挺的筆直,有種脆弱卻堅韌的美感,“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


    沈知故扯扯嘴角,“你不怪我,但是也不會原諒我,對吧。”


    女孩沒有說話。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


    當說出“我喜歡你”四個字時,顧久安有短暫的脫離角色,他一時分不清在戲裏還是在生活中,臉上適時流露出了一絲茫然,而就是這一閃而逝的茫然,被鏡頭補充到了,進而讓薄璽對顧久安出神入化的演技佩服的五體投地。


    薄璽以為表白應該堅定,可以帶有一絲試探,沒想到顧久安會以這樣的方式演繹出來,轉念一想,沈知故又何嚐分得清,他喜歡禾苗,到底是因為真心喜歡禾苗這個人,還是因為愧疚想要補償她,所以那一絲猶豫跟茫然非常的合情合理。


    薄璽哪裏知道顧久安在走神,而這幕戲也接近了尾聲,禾苗在沈知故表白的那一瞬,語速很快地打斷道:“今天有個一直來便利店買煙的男生跟我表白了。”


    “……”


    “我答應了。”


    “……”


    那一瞬,顧久安徹底分不清他到底是誰。


    ***


    a市某城中村。


    一間麵積不足的二十平米的房間裏,一個穿著廉價吊帶裙的女人正彎下腰,就著洗臉盆裏水洗頭,吊頂的電風扇吱嘎吱嘎地擺動著,送來的一絲絲風,非但不能降低屋裏蒸籠似的高溫,反而讓人心情愈發的煩躁。


    霍芷慧洗頭洗的滿頭大汗,汗水順著脖子嘩嘩的往下流淌,就像洗了個熱水澡。


    她氣的把毛巾往盆裏一扔,草草用手擰幹頭發上裏水,然後把頭發往背後一捋,任由發上滴落的水珠打濕她的裙子。


    “媽,我們能不能換個地方啊,這地方根本不是人住的,而且附近住了好多老光棍,每次我回家都用猥瑣的眼神看我,真是惡心死了。”


    羅雨芳以前脾氣很好,一直寵著霍芷慧,然而她從養尊處優的豪門貴婦成了個半老徐娘,短短這麽些時日老了很多,難免心態失衡,現在女兒又動不動跟她抱怨,她終於爆發,聲音尖利地道:“你當你還是什麽霍家大小姐啊,好吃懶做,天天去夜店鬼混,你老子坐牢前偷偷塞給我們的三萬塊,能住什麽地方,就隻能住這裏,你還想住別墅啊,做夢啊你。”


    “媽,你吼幹嘛。”


    “要不是你沒腦子,攛掇我跟你爸圖謀霍氏家產,我們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樣的境地,我隻恨我當初幹嘛要生下你,如果沒有你,沒人會發現我跟德文的關係,我還是霍家的夫人,怎麽會住這種破地方。”


    “你現在倒是怪起我來了。”


    霍芷慧氣極,“有本事你當初別生下我啊,自己跟人偷.情還有臉怪我。”


    “你……”


    眼看著母女兩人就要吵的不可開交,門口突然響起三聲敲門聲。


    霍芷慧跟羅雨芳同時住嘴,齊齊看向門口,最終霍芷慧恨恨瞪了羅雨芳一眼,趿拉著拖鞋走過去開門,門一開,明亮的光線驅散了屋裏的黑暗,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帶著寬大白色帽子的女人站在了門口。


    “你找誰——”


    女人扶了扶帽簷,帽子下是霍芷慧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包括那張臉上的疤痕,也是她一手製造的。


    霍芷慧瞪大了眼,看著出現在門外的不速之客,原本不耐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你來幹什麽?”


    “你說呢?”


    季安雅笑盈盈地反問。


    隻是不合時宜的笑容在季安雅臉上綻開,讓霍芷慧看的心驚肉跳,霍芷慧咽了口口水,聲音有些發虛:“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對嗎?”


    “沒錯。”


    季安雅坦然承認。


    雖然她花去了大半個身家,成功在霍廷琛麵前揭穿了霍芷慧的真麵目,然而知道這樁霍家醜聞的她,同樣被重視家族名譽的霍廷琛所厭惡,霍廷琛防著她,為此不惜下令封殺她,所以季安雅現在是徹底沒戲拍了。


    她不甘心啊。


    她的星途本來一片光明,她曾是四小花旦,隻要她努力提升演技,兢兢業業拍戲,抓住每一個機遇,不說能不能成為影後,她依舊可以做她的大明星,受粉絲追捧,讓渣男賀銘仰望,可現在呢,她什麽都沒有了。


    自從她毀容後,賀銘早就另結新歡,隻有一批對她沒什麽用的粉絲,期待她回歸。她以為重生後可以改變命運,可她那還算殷實的家庭,依舊麵臨破產,她爸根本不聽她的勸阻,執意要投資一個注定會失敗的項目,她現在僅有的三千萬,根本不夠他爸賠的。


    而讓她落到這個境地的人,就是眼前這個她兩世的死敵——霍芷慧。


    她不好過,同樣不會讓霍芷慧好過,本來她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買通司機撞死霍芷慧,可又一想,讓霍芷慧就這麽死了,未免太便宜她了,霍芷慧現在日子過得這麽艱難,就是對她最好的報複。


    然而這還不夠。


    想到這裏,季安雅神色詭異,對著滿臉警惕的霍芷慧微微一笑。


    “其實吧,不得不說你的預防措施做得非常好,我根本沒機會接近霍廷琛,我甚至想過要不要鋌而走險,直接跟媒體爆出你的身世,不過那麽勁爆的消息,很有可能會被壓下,而且這樣做會打草驚蛇,說不定我還沒鬥贏你,就被你狗急跳牆派人殺了。”


    “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知道我是怎麽接近霍廷琛的嗎?”


    這同樣是霍芷慧一直以來的疑惑,她冷冷地盯著季安雅,坐在床上的羅雨芳熄了怒火,驚疑不定地看著交談的兩人,不敢出聲打擾。


    季安雅冷酷一笑,道:“實話告訴你,是傅清寒幫我的,為此我可是把大半身家都砸進去了。”


    居然是……傅清寒?


    霍芷慧覺得自己的耳朵出現了幻聽,季安雅仍不放過她,繼續吐出誅心的字眼:“還有,讓你身敗名裂的那些豔.照,也是傅清寒交給我的。”


    轟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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