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酌緊了緊手。


    周厭語把事情來龍去脈說清楚了,說到餘安楠要她做選擇時,她難堪地低下了頭。


    謝酌沒有說話。


    身後寂靜,隻有淺淺的呼吸聲。


    周厭語不敢開口,這件事本就是她的錯,就算罪魁禍首是餘安楠,那也和她脫離不了關係,畢竟餘安楠是她媽媽。


    她正提心吊膽著,害怕謝酌會忽然後悔過來找她,她想,她要回去,回l市,一定要想辦法回去。


    腰間力道愈發緊,謝酌用力把她抱回床上,抵著床頭,麵上卻沒有半分悔意。


    “周小船,”他額頭親昵地貼著她的,眼眸相對,都能從對方眸底深處看見令人欣喜若狂的感情,他的聲音依然冷靜理智,“欠我的,以後我會加倍拿回來。”


    周厭語輕聲說:“好,你來拿,不要忘了。”


    周厭語雖說不想吃東西,謝酌仍然怕餓著她,叫了些夜宵上來,周厭語一開始沒覺得餓,吃了幾口才發現有些停不下來。


    她最近是真的餓著了。


    吃飽了才有力氣繼續說悄悄話,周厭語抱著被子,安安靜靜地聽謝酌說之前手機打不通的事。


    “x市,我媽和朋友約好去爬山,碰上山體滑坡,救援隊最初找不到她,最後才從一個隱蔽的地方發現她。她傷得比較重,昏迷了一整天,晚上才醒,我沒敢離開病房,手機沒電了也沒注意到。她醒了之後我才放心,然後給你打電話始終打不通。”


    謝酌攥緊她的手,聲音微沉。


    “我以為你生氣了,給你發短信解釋了一遍,但你還是沒回我。”


    “我有點著急,問了許開升,許開升說你的書被一個不認識的人帶走了,班主任還說你轉學了。”


    “我下午就回了學校,發現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說到這兒,謝酌垂下了眼,那會兒他真的快瘋了。


    “但是你肯定不會因為我沒接到你電話就轉學,然後我想起之前你被班主任喊去辦公室回來後不對勁的表現,你當時提到了你媽媽,我猜你可能是被強製轉學了。如果你真的自願離開,肯定會給許開升或者顧彌他們留話,但是你什麽都沒說。”


    周厭語忍不住抬頭:“你怎麽這麽聰明。”


    謝酌臉上的笑淡了淡:“聰明也不能把你找回來,猜到你媽媽帶走了你,我就開始找人打聽你的消息。”


    他甚至還找了傅難言,實在是走投無路。


    沒等傅難言給他消息,謝停回就找上了門。


    “謝停回和你媽媽正好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謝酌自嘲似的笑了笑,“他讓我簽了個同意書,成年之後回謝家繼承公司,我簽好了他才告訴我你的學校。”


    李回蘇知道後,氣得差點從病床上爬起來,想痛揍趁火打劫的謝停回一頓。


    “然後我收買了門衛,讓他們喊你出來。”謝酌低頭親了親她額頭,“剩下的你都知道了。”


    周厭語抓著他的衣服,眼圈又紅了。


    “我要怎麽做,”她說,“要怎麽做,你才能……”


    才能怎麽樣?


    才能不這麽喜歡她,才能不要為了她做出那麽大的犧牲。


    他好笨。


    她也好笨。


    三個半小時過得很快,謝酌不得不把她送回學校,周厭語不想回去,她甚至想過就這麽跟著謝酌回l市。


    這明顯是不切實際的,且不論她學籍已經轉到了b市,如果她真的回去了,餘安楠肯定會認為是謝酌把她拐跑的。


    這和私奔有什麽區別?


    隻能愈發拉低謝酌在餘安楠心裏的印象。


    約好下次再見的時間,周厭語心不甘情不願地挪回了學校,一步三回頭地往宿舍走。


    謝酌就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她,直到她的身影徹底被遮住。


    他想抬腳再往前兩步,終歸還是抑製住了,轉身,問道:“約好了麽?”


    司機說:“餘小姐聽說是總裁約她,沒有懷疑,答應了。”


    謝酌點點頭,上了車:“走吧。”


    他和餘安楠的會麵,周厭語並不知情,隻知道周五那天,餘安楠過來接她回家時,把手機還給了她。


    “想打電話就打。”


    周厭語拿著手機,愣愣地看著她:“打給誰都行?”


    餘安楠看她一眼,意味不明:“你確定要謝家那個兒子?”


    周厭語神思一凜。


    餘安楠轉身,有意無意說:“年紀不大,膽子倒挺大。”


    也不知道在說誰。


    周厭語看著她的背影,猛然間明白過來,她咬了咬舌頭,刺激自己趕緊回神,第一時間給謝酌打了個電話。


    沒說兩句話,她忐忑問:“你是不是找過我媽?”


    謝酌默認了。


    “你們說什麽了?”


    眼睛忍不住瞥向遠處居然正耐心等著她的餘安楠,她愈發不可思議,作為餘安楠女兒,她自然曉得餘安楠脾氣多麽硬,要不然她也不會整整三年都沒捂熱她。


    “沒說什麽。”謝酌若無其事,“隻是打了個賭。”


    其實哪有這麽簡單,但他不需要全都說。


    “賭什麽?”周厭語急急問。


    謝酌笑了笑,嗓音輕如飛絮:“賭我們一年之後,是不是還這麽年少輕狂。”


    周厭語怔在原地,眼前漸漸模糊。


    一年後,是不是還這麽年少輕狂。


    換句話說,一年後,他們還會不會這麽喜歡對方。


    謝酌是多信任她,才會打這種沒有道理可言的賭。


    可是不賭,一線生機都沒有,賭了,或許還可以掙紮一下。


    “不過,”謝酌停頓,似乎有些莫可奈何,“你媽媽提了額外條件。”


    “什麽條件?”餘安楠肯定不會那麽輕易讓他們得逞。


    謝酌歎息一聲:“她說,我們這一年都不能見麵,一個禮拜也隻能打一通電話,不允許進行任何私下聯係和見麵,包括通過朋友之間的聯係,也不行。”


    周厭語:“……這是一個條件嗎?”


    明明就是霸王條款!


    但她獨自氣了一會兒,終究還是破涕為笑了。


    至少餘安楠沒要求他們一通電話打多久,隻要中間不掛斷,就算打上兩天一夜也不算違約。


    於是接下來整整兩天,餘安楠都是一天比一天冷,冷如冰霜,冷如冰窖,家裏簡直就是冰天雪地。


    周厭語視若無睹,哪怕隻是寫個作業也要抽空和謝酌說上兩句話,把餘安楠氣得險些沒冰裏冒火。


    高二的輕鬆日子過得飛快,到了高三基本一個月放一次假,周厭語和謝酌之間的聯係變成一月一通電話,餘安楠日益結冰的臉勉強恢複了一點兒。


    上了高三,周厭語更不愛玩兒了,平時除了刷題就是寫信,餘安楠不讓他們私下聯係,她就把信當成日記寫,記錄每天發生了什麽事,等到高考結束,他們能見麵時,她就可以把信拿給謝酌看,讓他看看她高三是什麽樣兒。


    因為心裏有著念想,周厭語學習起來愈發認真,一開始因為城市不同而跟不上的課程早就被她熟練掌握,沒多久她再次登臨全校第一的寶座。


    新學校沒人知道她的過去,也沒人散發那些不符合事實的謠言,周厭語的優秀吸引了一波又一波的暗戀者,男女通吃。


    然後都被她以“我有男朋友”拒絕了。


    每次到了周末,貼吧都是一陣哀嚎。


    某次回學校上課,班裏有個女孩子拿著一張照片偷偷過來找她,神秘兮兮問照片裏的男生是不是就是她男朋友。


    周厭語看了一眼,愣神許久。


    她很久沒見過謝酌了。


    女同學說:“我有個朋友就在l市一中上課,我問她知不知道周厭語和她男朋友,她說知道,然後偷偷拍了一張照片給我。不過學校不讓帶手機,所以我就打印下來了,你平時拒絕追求者都說同一句話,好多人不信,這照片給你,下次再拒絕他們,你就可以拿著這張照片自豪地說這是你男朋友!多帥啊!”


    周厭語死死捏著照片,貪婪地盯著裏麵的人看了很久,看不夠,想立刻到他身邊,親眼看著他。


    半晌,她才抬起頭,嗓音發啞對女同學說了兩聲謝謝。


    女同學反而被她嚇了一跳,周厭語眼圈都紅了。


    她有些無措,然後聽見周厭語壓抑地問:“你……可不可以,讓你同學再,拍幾張?”


    女同學想不明白為什麽要讓她同學拍,明明她可以直接讓男朋友自拍完發過來。


    但她仍然答應了,每周都會帶幾張照片過來,後來某個星期,她再帶來的照片,裏麵的人變成了三四個,有時候還是一整個班。


    她也成了周厭語在新學校唯一的好朋友。


    高考考完最後一門課,周厭語出了校門就尋找起餘安楠的身影,沒找到,反而是她的助理拿著手機過來了。


    她說餘安楠已經回海上繼續做生意了。


    周厭語有些悵然若失。


    和謝酌見麵這天,天氣很熱,周厭語隻穿了短袖,她在家裏收拾行李準備回l市找謝酌,剛收拾好,門鈴就響了。


    她打開門,眼睛緩緩睜大,一臉難以置信。


    “女朋友,男朋友跨越萬水千山來找你了,高興嗎?”


    謝酌的頭發短了點兒,額前的劉海甚至都沒過修長的眉,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利落幹淨,一雙眼睛依然含笑帶情,看她一眼,她就忍不住更喜歡他一點兒。


    “高興。”周厭語看了他很久很久,重複,“超級超級高興。”


    謝酌彎了下眼睛,旋即,周厭語整個人撲上去,完完整整地抱住了他。


    “男朋友,你女朋友有沒有和你說過,她超級超級喜歡你?”


    “說了,剛說的。女朋友,你男朋友有沒有和你說過,”謝酌緊緊抱著她,恨不得揉進骨頭裏,聲音卻輕得隻有她能聽見,“他非常非常的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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