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從這裏看過去能看見市中心鱗次櫛比的霓虹燈與巨大的廣告牌。寧城是丘陵地貌,許多建築都建在小山坡上。視角開闊。駱正陽停下自行車,往後退了半步:“我到了。”


    他其實沒有住在這裏,隻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停下了。


    季寒枝推著車子歪頭打量了四周,問他:“這是你家?”


    駱正陽:“是。”


    季寒枝點了點頭,推著自行車朝前走,向他示意:“那就回家吧。”


    她硬著頭皮向前走了幾步,忽然感覺書包帶子被拉住。


    回過頭看,個頭高的男孩子垂著頭看著她,手攥著她的書包帶子。他眼眸黑亮,嘴角向下輕輕撇,臉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氣息,柔聲對她說道:“謝謝你送我回家。”


    說完,視線挑釁性的朝一旁站著的薑航投過去。駱正陽挑了挑黑色濃密的眉毛,語氣一轉:“謝謝這位……好心的學長。”


    薑航麵色複雜。


    這人對他的敵意怎麽這麽大


    沒等季寒枝反應過來,駱正陽忽的鬆開手。他的手大,骨節分明。透過暗黃昏暗的路燈,依稀能夠看見皮膚下幾條青筋。他又抬起手摸了摸她的發頂,眼底含笑:“明天見。”


    季寒枝往後躲了下,猶豫片刻,小聲道:“明天見。”


    說完,駱正陽單手拎著校服外套,站在一旁的路燈下麵。


    目送兩個人並排離去,駱正陽才鬆了口氣,眼底笑意消失不見,一腳踹開電線杆子旁邊的石塊。


    那隻打瞌睡的橙色胖橘貓受了驚嚇,喵嗚一聲竄走了。


    駱正陽蹲在大馬路牙子上,扯了扯嘴角嘲諷:“跑什麽跑?老子有那麽嚇人?”


    胖橘貓眼珠子咕嚕咕嚕轉,竄進花壇裏消失不見。


    他機車還停在學校外邊,一時半會兒回不去,現在又被迫呆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真是煩!


    紀澤神出鬼沒的出現在他身後:“陽哥,蹲馬路牙子上幹嘛呢?”


    駱正陽沒有回頭,目光落在那個烤紅薯的爐子上,言簡意賅回他:“賞月亮。”


    紀澤蹲在他旁邊,拍了拍褲子上的土,抬頭看了看天,賤兮兮:“呀,今兒個月黑風高的,哪裏來的月亮?”


    駱正陽覷了他一眼:“老子說有那就有,你他媽煩不煩?你從哪兒來的哪兒涼快哪兒邊兒呆著去,別擱這叨逼。”


    紀澤詫異,手指指了指大街對麵某個廣告牌:“看見沒那個舞蹈培訓班。我女朋友在那兒練舞蹈呢,我得等她啊。出來一眼就看見你了,你說這多巧。”


    他撓了撓頭,又問:“陽哥,你怎麽在這兒呢?真是賞月?我可不傻,騙誰呢。”


    駱正陽臉上隱隱有怒意和煩躁,沒理他。


    賣烤紅薯的老大爺收攤了。滿臉笑容的數錢。


    紀澤嘿嘿賠了兩聲笑:“陽哥,您也別嫌我話多。我可是看見了,您坐在人家小姑娘的自行車上回來的。您說,您安的什麽心怕不是暗戀人家哦。”


    作者有話要說:  駱正陽否認三連:不,我沒有,我就是看她不順眼!


    ☆、第 17 章


    “你說,要不是暗戀人家,你能死皮賴臉的蹭人家的自行車?人家和學長倆人一路回家,怎麽就惹到你了?”


    紀澤話音未落,駱正陽猛的起身,吃了槍藥一樣變了臉色:“你他媽別亂說話。你哪個眼睛看見我喜歡她?我那是討厭她!我見不得她好,見不得她笑那麽燦爛!”


    紀澤像是看大戲一樣笑了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人家怎麽惹你了?笑都不行。”


    “我他媽就是嫌煩!”駱正陽心裏的小惡魔被激怒,臉上不複以往平靜,漲成了激動的豬肝色,重複了一遍:“老子就是嫌煩。看著礙眼。”


    紀澤誇張至極的擠眉弄眼:“那就是你被忽視了,不高興唄。”


    駱正陽從電線杆子上狠狠踹了腳,繞著原地走了兩小圈:“我他媽還沒見過,哪個女生不看我打籃球入迷的。她倒是有能耐,看一半截就跑了。她誰的作業都收,就是不收我的。她什麽意思?瞧不起老子?”


    “看見我跟見了鬼一樣,臉都白了。看見和她一起回家那小白臉兒,你都不知道笑得有多甜,聲音有多軟。老子就不服氣了,我長的真有那麽嚇人!”


    駱正陽又冷冰冰的說了幾句,提著紀澤的衣領子把他從地上提起來,沉聲質問:“你說,老子帥還是那個小白臉帥?”


    紀澤被迫咽了咽口水:“當然是陽哥您帥了。我就沒見過您這麽帥的人。那濃眉大眼的,又會打籃球,打架也猛,哪個女生不心動?”


    駱正陽加緊了手上的力氣,眼底沉沉:“那她呢?她會動心嗎?”


    紀澤呼吸不暢,臉色漲紅,弱弱的咳嗽了幾聲:“陽哥,先鬆手行不?我快要被你……勒死了,我可不想我女朋友年紀輕輕做了寡婦。”


    駱正陽冷哼一聲,放開手。


    他現在周身憋著股氣,想找個人打一回架。最好是那個小白臉兒,一拳頭就能把那小白臉兒給揍趴下。


    看著他激烈的反應,紀澤心知肚明,嘖了幾聲,陽哥算是栽這裏了。


    空氣裏彌漫著躁動因子,駱正陽揉了揉一頭青茬,斜眼看他:“約不約遊戲?”


    過了會一個穿小短裙的女生從馬路對麵跑過來,一把撲進紀澤懷裏,咯咯笑了幾聲。


    紀澤得意看了駱正陽一眼,搖了搖頭:“我時間寶貴。還得帶女朋友看電影兒呢。”


    看他一臉囂張得意,駱正陽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衝動。


    懷裏的女生臉上生動,五顏六色。她也認識駱正陽,脆脆的開口:“陽哥好。今兒個紀澤可不能和你去打遊戲了,他要陪我一起看電影兒呢。《一生一世》,愛情片兒,可感人了。還是阿澤對我好。”


    說完,啪嘰一聲親到了紀澤嘴上。


    駱正陽皺眉,臉上表情複雜。這都什麽爛事兒!


    紀澤被親的三魂六魄都飛少了一魄,笑眯眯的朝駱正陽示意,摟著女朋友的小腰走了。


    駱正陽歎了口氣,從校服口袋裏摸出來了一盒煙,抽出一根來夾在食指和無名指中間。摸了半天,找不到打火機,又頹廢煩躁的低下頭把煙折斷,倚著電線杆子抬頭看天。


    電線杆子附近一群一群的小飛蟲,聚在一起胡亂飛舞。


    .


    季寒枝在家裏吃完了飯,洗了碗,又把地拖了一邊,才回房間寫作業。


    桐桐虛歲三歲,該上幼兒園了。姚文慧和徐令達在另一個房間裏商量找幼兒園的事情,房間牆壁隔音不太好,總是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過來。


    “你上個月工資怎麽隻有兩千五?是存在銀行卡裏了?”


    “唉,老板說行業不景氣。降低工資標準,近幾天都是這樣兒,沒辦法。”


    姚文慧劈裏啪啦的按著計算機。


    “要我說你們老板也不是什麽好人。桐桐馬上要上幼兒園了,市中心那邊的和這邊的今天我都看了看,還是市中心那裏的好。也貴。”


    “多少?”


    “一個月三千。這還是小班,不管吃不管住。”


    徐令達沉默了。


    姚文慧繼續算:“他現在還小,奶粉,疫苗,紙尿褲什麽都不能少。這一個月六千打不住。寒枝上了一中,雖然有貧困生補助,那哪兒夠呢?”


    計算器計算的聲音音沒了。


    “要不……就讓桐桐上咱家附近的。便宜也近,不用那麽累。”


    “市裏的教育好,那道你要讓桐桐輸在起跑線上?”


    ……


    季寒枝俯在案前,換算數學公式的筆尖飛快。像是寫的越快,聽見的東西就越少。


    寬葉電扇嗡嗡的轉動。季寒枝怕費電,吹一會兒關一會兒。她也不怎麽愛出汗,忍忍就過去了。


    姚文慧總是誇她不是什麽任性的孩子。的確,她一點都不任性。熱也是自己的,冷也是自己的。從來不說買什麽零食,更別說名牌運動鞋。她筆尖停了停,溫柔的看著桌角那個相框。那張相片已經慢慢褪色了。


    季寒枝知道自己的家境是什麽樣的。不爭不搶也不是她想的,因為她明白,即使是搶也搶不過來什麽。有什麽好搶的?是零食還是零花錢?家裏什麽都沒有,又能搶到什麽?


    天邊的雲飄散,又聚攏,外麵天已經黑透。淡藍色窗簾被風吹起,又輕飄飄的落下。


    季寒枝打開台燈。一中學習進度快,她怕跟不上,尤其是棘手的數學。每一天都得和新的,繁瑣至極的數學公式較量。


    那句話都爛在心裏了。好好學,考出去。去爸爸讀過書的城市。自己手裏握著的,才是最靠譜的。


    少女目光堅定,纖細修長的一頭黑發披在肩頭,額前的細碎劉海用藍色的小發卡到耳後。線條優美的脖頸與肩膀挺直,寫作業用的是最標準的姿勢。她穿著白色棉布睡衣,露出來光滑細膩的小腿。腳上是涼拖鞋,細帶子。


    姚文慧端著一杯熱水敲了敲門。


    “請進。”


    姚文慧很疼愛自己的女兒。這樣一個乖乖巧巧的懂事的女孩兒誰不會喜歡?可是每一次看見女兒那張恬靜美麗的麵頰,姚文慧的心裏就會產生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澀——明明自己的女兒可以做白雪公主,可是現在的日子恐怕連灰姑娘都比不上。


    姚文慧把熱水放在桌子上:“作業難嗎?喝點溫水。”


    季寒枝放下筆,點了點頭,捧起水杯抿了一小口,微笑著開口:“謝謝媽媽。作業不怎麽難。”


    姚文慧伸手摸了摸女孩兒的發頂,坐在椅子旁邊的單人床上與她平視。


    她先是歎了口氣:“我的乖女兒。”


    照片裏那個人還在的時候,是位數學老師。女兒出生了,她爸爸拿她當做手掌心裏捧著的寶貝。那會兒她多小,小小的一團,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能把人心裏都看化了。


    可是天不遂人願。她爸爸生了場忽如其來的惡性病,去世了。姚文慧很難忘記,他在人間遺留時說的最後幾句話是讓她別太傷心,也別灰心。帶著女兒改嫁,對她好點。


    想到這裏,姚文慧眼睛濕濡了,又不好在女兒的麵前落淚,悄悄抹了抹眼睛,心裏感慨,時間真是無情,這麽一恍神,那小團子長大了,出落成了長發披肩,亭亭玉立的少女。


    可是她也太過於乖巧,讓人心疼。


    自從有了二胎,姚文慧就很難平衡兩個孩子之間的關係。小孩子剛剛出生,需要足夠多的照顧時間。這就忽略了對女兒的關注。


    季寒枝又捧著被子啜了口熱水,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柔聲問:“媽媽,找我有什麽事嗎?”


    姚文慧輕輕搖頭:“沒事。”


    她從上衣裏麵的口袋裏掏出一遝錢,薄薄的五張紅票子。“上了一中就不一樣了,是大姑娘了。有什麽想要的衣服自己去買,媽媽工作忙,別委屈了自己。”


    季寒枝連忙縮回手:“媽,你這是幹什麽?我還有錢,現在家裏用錢緊……”


    姚文慧麵色不容置疑,把錢放在她手心:“聽話,拿著。媽媽和你徐叔叔明天帶著桐桐去幾家幼兒園看看情況,中午就不回家了。你想吃點什麽自己點外賣,別怕費錢。”


    季寒枝聽著姚文慧的話,輕輕抿起唇角。她那雙大大的眼睛掃過姚文慧長了細紋的眼角,掃過她因為長期工作長出的斑紋。甚至連母親的手都是粗糙的,絲毫沒有一點光滑細膩可言。


    季寒枝鼻頭有點酸。她吸了吸鼻子,笑著說:“好啦,媽媽,我知道了。”


    姚文慧點頭,起身把季寒枝的床鋪重新鋪了一遍。粉色的床單,帶著蕾絲邊的枕頭,散發著甜膩的少女香氣。這是她花了好久時間精挑細選出來的,用最便宜的價錢買到了最實惠的東西。


    母女兩個又說了幾句話,姚文慧叮囑她早點睡覺,就走了出去哄桐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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