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你真好!”阿胭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她伸出手,又想往他懷裏撲。


    謝明澈這次有了防備,他的手指點在她的額間,對她搖了搖頭,“不可以。”


    彼時,一陣單調的手機鈴聲響起來,謝明澈低眼看向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上麵顯示著“祖母”。


    他伸手拿起手機,接通電話,“祖母。”


    “明澈啊,明天回熹園來吧?”電話那端傳來謝家老太太蒼老的聲音。


    謝明澈垂眸,“有事嗎?”


    “你這孩子,不記得了?明天是你父親的生日,咱們謝家這一大家子人都要回來呢,你可是長子,可不能不回來!”謝老太太在那邊說道。


    “抱歉祖母,我明天有工作。”謝明澈神色冷淡,直接拒絕。


    “明澈。”謝老太太歎了一口氣,“你和他到底是父子,既然是父子,又哪有什麽深仇大恨?他是個混賬,但他好歹是你父親,你們兩個難道要這樣冷淡一輩子不成?父子離心,總是不好的。”


    “你祖母我啊,已經這麽大的年紀了,也不知道哪天就到了頭……”


    “祖母。”


    謝明澈打斷她,薄唇微抿,半晌才說:“您別這麽說。”


    謝老太太聽見他這句話的時候,正坐在園子的亭子裏,雖然就這麽簡短的一句,但她鼻子一酸,那雙渾濁的眼裏溢出了淚花。


    她就知道,她這個孫子對她,還是敬著愛著的。


    縱然,他從來都不善表達,卻比那幾個口蜜腹劍的東西好太多了。


    她是老了,可人老歸老,腦子卻還是十分清楚的,她分辨的出來到底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是假意。


    “明澈,你父親他對不起你,祖母……祖母也對不起你,可憐你小小年紀,就在外頭受了那麽多的苦,祖母想起來就難受啊……”謝老太太漸漸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眼裏的眼淚打著轉兒落下來,嗓音也有些細微的顫抖。


    當年的謝明澈還是七八歲的孩童,被謝廷耀弄丟之後,被拐進深山裏六年之久。


    而那個時候的謝老太太剛剛做了一個不小的手術,在國外靜養。


    謝廷耀沒有告訴謝老太太這件事,他找了五個多月,沒有找到一點兒音訊,就決定放棄了,而那個時候大兒媳婦兒,也就是謝廷耀的第一任妻子——葉靜姝,卻堅持要找自己的兒子。


    夫妻兩個人因為意見分歧經常吵架,一鬧起來就不得安寧。


    最終,葉靜姝在尋找兒子線索的路上遇上了山體滑坡,連人帶車被埋在了一堆亂石裏,等救援隊把所有障礙物移開之後,她已經沒有氣息了。


    葉靜姝的死訊傳來時,謝老太太才急忙回到酈城,這才知道了自己的長孫走丟的消息。


    當時她氣得又是好長一段時間臥床不起,讓大兒子二兒子和三姑娘,還有小叔子們動用自己的關係去找,可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再加上當初拐走謝明澈的人販子特別謹慎,並沒有留下什麽有用的線索,所以找起來無比困難。


    而不過是一年的時間,謝廷耀就竟然領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兒子回來。


    那個孩子年紀算起來隻比失蹤的謝明澈小三歲,謝老太太這個時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這個大兒子,早就辜負了去世的大兒媳了。


    可兒子是她生的,這謝家長房的家業,也握在他的手裏,她除了緊著自己手裏的財權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力氣可以阻止大兒子把那個女人娶進門了。


    五六年的時間,謝老太太一直沒有放棄尋找謝明澈,可時間一長,她就幾乎陷入絕望。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的大孫子了。


    誰知道有這麽一天,他竟然自己回來了。


    謝老太太永遠忘不了他回來的那一天。


    她每逢夜深人靜時,想起他來就會忍不住偷偷抹眼淚。


    她放在心裏一直不曾忘記過的親孫。


    時隔六年,竟然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麵前。


    她永遠記得那天,他穿著破爛不堪的衣服,身上的傷口滲出的血液和破損的衣料粘連在一起,渾身狼狽,可他靜靜地站在眾人麵前的時候,卻沒有絲毫局促。


    十三歲的少年啊,滿身是傷,眼眉之間凝著浮冰碎雪,猶如從地獄裏歸來的惡狼,不願舔舐傷口,也從未低下頭顱。


    這偌大一個謝家,欠他的太多了。


    “祖母,都過去了。”


    謝明澈沉默良久,才輕輕地說了一句。


    “這件事是過去了,但我知道,你心裏那關卻是一直都過不了的,好孩子,你父親的確是個混賬東西,祖母不求你原諒他,但是明澈,如果祖母有一天離開了,在這個世界上,你就隻有你父親這麽一個親人了……我是怕,到那個時候,讓那個女人的兒子撿了便宜。”


    謝老太太的心思,其實是有些矛盾的。


    畢竟一個是她的親兒子,另一個則是她的親孫子。


    她知道自己的大兒子很混賬,卻也因著一個母親的心思,就算平日裏對其再多苛責,心裏卻也還是關心著他的。


    大兒子做的這一樁樁事,的確不是謝家所能容的。


    可這一半的家業,已經交到了他的手上,他早就不受她管束了,而二兒子也是個不爭氣的,即便是分得了另一半家業,也還是沒多大出息。


    而謝明澈對自己的父親冷淡疏離,甚至不願見麵,她也是理解的。


    可是她又想這父子倆能夠冰釋前嫌。


    謝明澈本來就是一個沒有得到過太多愛護的孩子,她擔心自己走了之後,這麽大一個謝家,就再也沒有一個人肯護著他了。


    她想著,如果他們兩父子能夠和好,那是再好不過。


    到時候謝明澈要從大兒子手裏接下謝家的家業,或許也會容易些。


    她在盡力給他鋪路。


    “您放心,屬於我的東西,他們一件也拿不走。”他的語速緩慢,纖長的睫毛遮掩住他眼底壓著的冷冽暗光。


    “我明天會回來的。”


    電話掛斷,謝明澈把手機放下,轉頭看向阿胭的時候,正見她抱著一隻沙發墊子,一隻手撐著下巴,望著他。


    “阿澈你明天要去哪兒?我可以去嗎?”她期盼地看著他。


    “那不是個什麽好地方,你不用去。”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阿胭有點失落,“可是我想跟著你……”


    她抱住他的手臂,“帶我去吧阿澈?好不好?”


    小姑娘軟軟的嗓音帶著幾分撒嬌的意味,謝明澈被她抱著手臂,耳尖竟然莫名有些發燙。


    “先吃早餐。”


    他忽然站起來,往餐桌那邊走。


    “阿澈你要是帶我去了,我還可以保護你呀。”阿胭連忙跟過去,在他對麵坐下來。


    “不需要。”謝明澈把煎蛋推給她,又給她倒了一杯牛奶。


    阿胭有點泄氣,悶悶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牛奶。


    早餐吃完以後,謝明澈就出門去上班了。


    客廳裏靜悄悄的,阿胭在沙發上躺倒,偏頭的時候,看見桌上擺著的那隻玉色的小盞。


    她一下子坐起來,小心地捧起那隻玉盞。


    或許是因為經年盛著茶水,所以即便此刻它被洗得幹幹淨淨,可杯壁上也依然浸透著一股淺淡的茶香。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阿胭摸到了杯底隱秘的紋路。


    她的手指隨著紋路走向一點點摩挲著,腦海裏一筆一劃地複製著。


    半晌,她瞪大雙眼。


    竟然是一個“胭”字?!


    怎麽和她的名字一樣呀?


    她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小盞,玉質明淨通透,她看得出來,這玉盞應該是一個幾百年的物件了,卻並沒有生成一隻靈。


    看來也並不是從地下出來的東西。


    阿胭捧著玉盞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戀戀不舍的小心放下。


    拿出手機玩兒了一會兒遊戲,阿胭有點昏昏欲睡了。


    她忽然想起昨天的那條大魚,稍稍清醒了一些,就點開微信,給白舒晏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阿胭:胖虎胖虎,那條魚呢?


    發完之後,她等了好一會兒,白舒晏那邊卻始終沒有回複。


    阿胭沒有忘記白舒晏說自己有一個公司,她想他應該是在忙,就沒有再繼續給他發消息了。


    放下手機,睡意來的很快,當她迷迷糊糊地就要睡著的時候,恍恍惚惚地仿佛看見透明的落地窗外仿佛有一隻小蝴蝶。


    妖冶暗紅的顏色,散著詭異的光芒。


    她眨眨眼睛,又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是幻覺。


    擋不住睡意的侵襲,阿胭閉上眼睛,睡著了。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


    門鈴聲適時響起,阿胭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早晨謝明澈跟她說過,給她訂了外送。


    她一下子來了精神,穿上拖鞋就往玄關跑,直接打開了門。


    可門外站著的,卻是一個穿著蕾絲淑女裙,妝容精致的年輕女孩兒。


    阿胭看了看她的手,見她隻提著一隻皮包,除此之外就再沒有別的東西後,她就有點疑惑,“不是外賣嗎?”


    那個女孩兒臉上的粉底有些過白,她用那雙帶著茶色美瞳的眼睛看著阿胭,塗了口紅的唇忽然彎了彎,笑容有些莫名的詭異,“找到你了。”


    “你是誰啊?”阿胭皺了皺眉。


    她原本是一頭霧水,卻在看見她脖子上掛著的一隻玉蝴蝶後,忽然想起來自己那會兒迷迷糊糊時看見的那隻小蝴蝶。


    “你脖子上的那個東西是死人的,你拿著會傷到自己的。”阿胭一眼就看出來那隻玉蝴蝶是個什麽來曆。


    那上麵附著很濃的怨戾之氣。


    而女孩兒掀唇冷笑一聲,“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我的錦鯉就是被你偷走的吧?”


    一隻暗紅的小蝴蝶從她脖子上的玉蝴蝶裏飛出來,停在她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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