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吳書記把錢交給傅眉的時候,她卻沒有表示,隻坐在地上哭。本來大家或許還相信她的話,這麽一出之後,馮三媳婦就沒有半點可信度了。


    吳書記安慰了秦家一番,跟秦保山哥倆好的說了幾句話,帶著人走了。他還叫人拉著馮三媳婦去公社教育,不一會兒看熱鬧的人也都散了。


    秦保山沉默著走到秦琴跟前,看了她好一會兒,厲聲道:“琴女子,你給我跪下!”秦琴倔強的立著不動,秦保山雙手背在身後,教育人,“這家人還是不是你的家人,你剛剛那句話要是叫人證實了,你哥姐都得蹲大牢你知不知道?!”


    秦琴默默的低著頭,悄悄抹眼淚,也不知道意識到自己錯了沒有。秦保山煩躁的在屋裏轉來轉去,“這是為啥啊,啊!家裏把你養錯了不是,你還幫著外人,那馮三媳婦是個什麽貨色。你幫她把家裏整垮嘍,她還能接你去她家好吃好喝的供著你?”


    秦保山站在院子中間大喘氣,秦琴一言不發,秦豐在秦保山說累了進屋去了之後走到秦琴身邊。沉默一會兒,他說,“這個家終究不幹你的事兒了,所以你不在乎,明天搬到知青哪裏去吧,不然你就回去。”


    終究是相處了十幾年的妹妹,雖然秦琴叫人失望,但是秦豐想好聚好散,就這麽著吧。秦豐的態度很是疏離,好像隻要她明天搬出這個家,她就不再是家裏的一員了。


    秦琴眼裏豆大的眼淚懸在眼眶上,“哥,我知道錯了。”


    她不過是不喜歡傅眉,想把她趕出家門而已,她不覺得自己有錯。可是她清楚秦豐的脾氣,要是她現在不認錯,他一定不會叫她再住在家裏的。


    可是秦琴錯了,她所了解的是以前的秦豐,她就是陷害他,秦豐或許一心軟就妥協了。可是她剛才說在傅眉屋裏看見的糧食,這是對眉眉不利。


    秦豐一直都知道秦琴不喜歡傅眉,沒有想到矛盾已經到了這種程度。唯一的法子就是分開她倆,秦琴拉住秦豐,“我就是嚇壞了,所以才亂說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秦豐慢慢拉下她的手,很堅定,眼神裏的冷叫秦琴周身泛寒,“你住到知青處對咱們都好,你自己說,眉眉有什麽對不起你的地方,這事情是鬧著玩的嗎?”


    秦琴眼神陰沉下去,笑了一聲,“我就是討厭她怎麽樣,恨不得她去死,你隻看到我欺負她,有沒有想到她也在欺負我。搶了我十幾年的好日子,在傅家過著好日子的人該是我,現在醫術超群的人也該是我。都是她搶我的,現在連你跟爹也叫她搶走了。”


    憑什麽都是她的錯啊,傅眉欺負她的要嚴重的多,為什麽他們都視而不見。秦豐對於秦琴這樣的解釋簡直匪夷所思,“你怎麽能這麽想,她被不被傅家養著也不是她自己能決定的,再說你再秦家這些年我跟爹對你不好?”


    “有什麽好的!一年到頭吃不到多少好東西,瘦的跟個猴子一樣,逢年過節從來沒穿過新衣裳,一直撿人家穿過的。而她呢,傅家給了她多少好東西,她都沒有吃過一點苦,還搶了原本應該屬於我的一些,我不該討厭她、不該恨她嗎?為什麽都是我的錯。”


    她不服,傅眉得到的太多了,她再次回到秦家,傅眉就該讓著她才對,這些都是她欠她的。秦豐氣的胸口起伏不定,養了這麽多年秦琴怎麽就變成了這樣的性子。


    他深深吸了口氣,蠻橫的眉眼沉浸下來,眸光微亮,“你錯了,她從來都不欠你什麽,現在的一些都是她自己努力爭取來的。秦琴我告訴你,你既然已經回到了傅家,就好好在那邊生活,不要再鑽牛角尖,對你沒好處。”


    秦琴哭的眼底通紅,一臉憎惡,平時半點嬌俏的影子都不見。秦保山站在門口,聽他們兄妹兩說了好一會兒話,原本秦豐要叫秦琴去知青那裏住,他是不同意的。


    可是聽了秦琴一番話,秦保山覺得秦豐的決定是對的。這個家本就破爛不堪,秦豐費多大勁才努力維係好,真的經不起折騰了。


    秦琴說的話卻是叫人心寒,雖然二房不富裕,但是秦琴是家裏最小的孩子,秦秋跟秦豐姐弟一直讓著她。家裏有什麽好東西第一個得到的就是她,甚至家裏文化程度最高的就是她。


    劉小萍生病的那些日子,生活那麽苦,沒一個人說過叫她輟學不要念書的話。如今從她嘴裏知道真心話,秦保山也沒有為她說話的意思了,搬出去也好,家裏清淨。


    幾人吵鬧一番,鬧了個不歡而散,秦豐發現在吳書記出門之後傅眉就不見了蹤跡。他屋前屋後的找了一圈,發現傅眉蹲在小坡上麵看著底下的豬圈。


    事實上傅眉是在看豬圈底下的茅坑,秦豐把糧食都扔裏麵去了,她現在看著還心疼。秦豐蹲在她身邊,想了好一會兒,實在是沒安慰過人。


    他幹巴巴道:“你不要生秦琴的氣。”


    傅眉暗暗翻個白眼,“我為什麽不生她的氣,我對她沒有一點好感。”原本她還覺得秦琴雖然討厭,但是心地不壞,哪知是她傻,秦琴可一點兒都不手軟。


    竟然想害她去坐牢,好歹秦琴在家的這些日子一直是她做的飯,吃飽了之後就是想著怎麽來害她的?要是可以的話,傅眉恨不能把秦琴打一頓,現在這麽多糧食進了茅坑。


    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微微歎了口氣,其實依照立場來看,秦琴跟她就不可能合得來。傅眉有點擔心,今天秦琴跟家裏徹底鬧翻了,秦保山還護著秦琴,以後她們怎麽相處下去啊。


    秦豐粗糲的大掌揉了揉傅眉的腦袋,“這事你不用擔心,明天秦琴就住到知青那裏去,不會住咱家了。”這樣倒是解了尷尬,“那叔也同意嗎?”


    不同意還能咋辦,秦琴今天那不過腦子的話說出來,要不是家裏早有準備,以後諾大的屋子就剩秦保山一人了。秦琴已經跟家裏不和,繼續住著,還怎麽相處。


    秦琴搬出去,傅眉暗暗鬆口氣,這樣也好。她歪著頭又看了一眼豬圈,“你怎麽今天回來了,還這麽巧知道吳書記來家裏的事情。”


    說起這個,秦豐也覺得後怕,要不是他回來的巧,家裏真的要遭大事。“本來我那邊忙完了,就是打算今天回來的,剛走到村口就看見吳書記帶著人過來。”


    “這不是做賊心虛嘛?眼瞅著他們的方向是朝著咱們家裏的,我就趕緊回來了。還好還好。”想起之前他跟瘋了似的往家裏趕,秦豐還覺得心口在突突的跳。


    自從秦家被人舉報幹投機倒把的勾當之後,傅眉就再也不敢做東西出去賣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現在也算有了‘案底’,萬一再被什麽人盯著,得不償失。


    秦豐許久不在黑市上露麵,趙海林還找到家裏來問,知道發生的事情後,也交代他們不敢再犯險。秦秋從丈夫嘴裏知道秦琴做的事情後,很是掉了幾滴眼淚,又把秦琴罵了一頓。


    也是沒想到秦琴現在心思這麽歪了,她跟趙海林感歎,“可見城裏不是什麽好地方哩,琴女子才去多久,心思就這麽彎繞了,都是一家人至於嗎?”


    趙海林好笑,他倚在床頭抽煙,“那人傅眉不就是城裏來的嘛,還在城裏長大的哩,心思也沒偏啊。”秦秋在燈下縫衣裳,聞言道:“眉子是個意外。”


    她的動作頓了頓,歎口氣,“我爹的醫藥費是個無底洞,沒了這份收入,往後家裏可怎麽過啊。”趙海林也跟著沉默,秦豐是不能再接觸這個了,叫人逮著不是玩兒的。


    自從不再起早貪黑的做東西,傅眉作息極好的睡了大半個月,以前眼底的淤青都散去了。人也更加白胖了,氣色極好。


    秦豐重新把渾身的精力投放到地裏,每天十個工分足足的,有的時候因為攬了更重的活兒得到的工分更多。回家一個人能吃兩大碗飯,哼哧哼哧的埋首苦吃。


    一滴一滴的熱汗從耳邊滾下來,舔過麥色結實的肌肉滑進胸膛裏,他絲毫不覺。今天傅眉從縣裏門市上買了好多雞胗子,回來一一洗幹淨,劃破之後撒上鹽。


    醃製好了之後,用蔥薑蒜、辣椒、料酒爆炒,等到紅色的雞胗在鍋裏翻滾成了肉色,她就知道已經炒好了。各種調料去除了肉質的腥味,牽引出食材最原始的美味,好吃的讓人難以忘記。


    秦豐足足吃了兩大碗飯才停下來,秦保山出去溜達了一圈回來,麵容沉沉的坐在門欄上抽煙。秦豐幹完家裏的零碎活兒,往身上擦了把汗水,進門的時候被秦保山叫住。


    他一隻腳踏進門裏,用眼神詢問啥事兒,秦保山用煙鍋拍了拍身邊,示意他坐。父子兩沉默了好一會兒,秦保山緩緩開口,“你媽走了七年了,好容易你也這麽大了。”


    秦豐沉默著聽秦保山說話,牙齒無意識的咬了咬,臉側的肌肉鼓動明顯。秦保山渾濁的眼睛看著灰蒙蒙的門外,眯了一下繼續說,“今天我聽你三爹說他家波娃子找著媳婦了,日子都訂好了。我看,你跟傅眉也快把事情辦了吧。”


    秦豐聽著他說三爹家的事情,還以為秦保山要跟他商量送禮的事情,哪個知道秦保山語出驚人,嚇得他差點沒坐穩。秦豐的手有些抖,喉嚨微幹,咽了咽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想結婚,想的都快發瘋了,可是現在真的不是時候。不說秦保山的病一直吃藥,家裏需要大量的錢,再說家裏什麽都沒有,房子沒有翻新,縫紉機、收音機、電視機答應傅眉的都沒錢買。


    馬上就要入冬,再過幾個月就要過年,根本來不及。秦保山瞪著眼道:“人比你小的都抱娃了,你還不結婚,不是鬧笑話嗎?”


    秦豐心裏想到了不妥,激動也就慢慢平複下來,能夠有條有據的跟秦保山解釋。“真不到時候哩,爹你咋想一出是一處,我手上一點存款都沒有,拿什麽辦席、拿什麽給眉眉買東西。”


    “哼,臭小子,說來說去你就是怕委屈了她是不是?”


    秦豐微垂著腦袋,拿著根棍子在地上寫字,梗著脖子不說話。秦保山哼哼唧唧了一會兒,秦豐什麽都不懂,他是替他打算。


    其實經過秦琴這事情叫秦保山有些怕了,原本以為知根知底的人,不是你家的人了就半點不為你考慮。傅眉雖然看著一直對這個家掏心掏肺,可是萬一哩。人心易變,時間長了遇見比秦豐更好的人,她跑了咋辦。


    他是害怕夜長夢多,早點把人娶回家,秦保山心裏踏實。他敲了敲煙鍋,沉默道:“我存了兩千塊錢,你先拿去把事情辦了,其他的以後再說。”


    自從秦豐開始掙錢養家,秦保山就很少往家裏拿錢,他的錢就一直攢著,這麽多年也算小有積蓄。秦豐一聽眉頭一皺,“那是你的錢,你就自己存著吧,以後我沒錢給你買藥,你還要自己掏錢哩。我不用你的錢。”


    秦保山氣的咳嗽,罵道:“他媽的小崽子,你不是我兒子怎地?你娶媳婦我不用操心?什麽你的我的,我沒錢了你就不管我了。”秦保山態度很堅決,催秦豐一定要今年冬天就辦事。


    秦豐堅決不同意,傅眉忙完從廚房出來的時候,父子倆爭的臉都紅了。她一臉懵的看著他倆,秦豐怕秦保山直接堵著傅眉問,連忙把她拉進屋裏。


    在莊稼地裏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轉眼時間就進入十月,太陽往南回歸線移去,夜晚變得漫長寒冷。白天大片大片的土地上仍是光著膀子幹活的隊員,大隊現在在忙冬小麥的種植。


    冬小麥比春小麥好吃,也賣的比較好,大家夥兒對種這個還比較有信心。傅眉現在也沒有其他時候忙了,隊裏幾年前不是送了一批學生進衛校學習嘛,如今第一批學生已經開始參加工作了。


    先前去的趙燕燕跟金秀麗就被分配了,金秀麗直接分到了縣裏一個醫院當護士,趙燕燕家裏托人找了關係進了柳樹屯衛生所。


    如今所裏四個人,因為趙燕燕是上麵派下來的,所以也有些特殊。趙心跟孫曉麗資曆老,完全不理會趙燕燕,隻有傅眉本來就是孫曉麗介紹進來的,倒顯的不那麽正規。


    趙燕燕很有些大小姐脾氣,平時有孫曉麗跟趙心看著的時候,也會自覺的忙活。隻要其他人不見了,她就無聊了,傅眉默默的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完全不理會她。


    下班的時候,要送一份藥,孫曉麗叫趙燕燕去,等人走了,她就甩給傅眉了。傅眉完全不理,“孫大夫叫你去。”


    趙燕燕坐在門邊彈指甲,“那不是你離得近一些嘛,幫個忙怎麽了?”傅眉輕飄飄的看了她一眼,“幫忙可以,你這樣命令似的要求我不樂意去。”


    傅眉人看著溫吞的很,但是有時候也會使軟刀子,趙燕燕隻念了兩年衛校,醫術並不怎麽樣。有時候孫曉麗跟傅眉說話的時候專業名詞太多,她都聽不懂人家再討論什麽。


    平時還可勁兒欺負傅眉,要幫忙的時候傅眉也就裝傻,急著趙燕燕團團轉。又不敢去問麵色嚴肅的孫曉麗,傅眉不搭理她,隻能去請教趙心,然而趙心也不喜歡她的大小姐脾氣。


    第72章


    趙燕燕在後頭氣的跳腳, 傅眉一點也不理會她,她又不是她的衣食父母,慣的她。出來的時候看見秦桑跟著幾個年輕女子從衛生所路過。


    那些女孩子跟傅眉打招呼,傅眉笑眯眯的揮手,走出一段發現秦桑追了上來。她冷哼一聲,“現在你很得意吧, 琴琴因為你連大學名額都放棄了。”


    秦琴搬去知青所沒幾天就打包東西回去了,走的時候並沒有跟秦家人說,還是後來村裏幹部跟秦保山說的。因為是她跟秦琴一起透露出去了秦家的秘密, 在她眼裏自然跟秦琴是一個戰線的。


    傅眉是秦琴不和, 自然也是她的敵人,何況她本來就討厭傅眉跟她們的不同。秦琴走了她自然要來奚落傅眉, 可是傅眉半點都不在意秦琴回城的事情,更不會自作多情的以為是自己的錯。


    秦桑要奚落她的算盤得逞不了, 傅眉神色很淡然,半點不在意秦桑的挑釁,笑眯眯道:“是呢, 很得意,你能怎樣?咬我一口嗎?”


    秦桑也叫傅眉的話噎住,怒不可遏地嚷嚷,“不要以為是城裏人就有啥不得了,還不是來了農村, 假的就是假的。就是排擠走了琴琴, 你也別想回城。”


    秦琴腦回路清奇, 她的朋友也不逞多讓,嘰裏呱啦說了半天,她到底想表達啥啊。傅眉停下車子,專心聽她說,等秦桑奚落的差不多了。


    傅眉摸了摸耳朵,“說完了嗎?”秦桑有些愣,摸不著她這態度是幾個意思,傅眉又溫和道:“說完了呢,你就可以走了,我也沒閑工夫跟你廢話。我是從城裏搬進了農村,又咋了?你拿這個說事,隻跟我表現了你想進城的強烈願望,有欲望不可恥,但這樣的方式找優越感,有點叫人看不起了啊。”


    一句話就叫人掀了老底,秦桑一張紅撲撲的臉羞的通紅,顯然是叫傅眉說中了心思。這裏還沒想出反駁的話,一聲笑就傳過來,秦桑回頭一看,氣的衝傅眉道:“你胡說八道,有病。”


    真正有病的人反而說別人有病,也是好笑,傅眉衝來人道:“有段日子不見你了,上哪裏去了?”吳香蘭抱著書慢悠悠踱過來,笑眯眯的,“想不到你挺能說,這樣說人家,瞧把人氣的。”


    雖是這麽說,吳香蘭卻沒有真的責怪的意思,不過是跟她說笑而已。傅眉無奈,“她自己上來找的,真當我好說話。你怎麽過來了?”


    吳香蘭道:“我剛從城裏回來,告訴你個好消息,國家恢複高考了!”說道這個好消息吳香蘭是真的高興,整張臉上都是燦爛興奮。


    關閉了十餘年的高考終於解禁,再次向大眾開放,這對有學識、無門路上大學的知識分子無異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其實國家今年年初就一直在重大會議上談論教育問題,直到十月份正式全國範圍內以報刊、新聞的方式告知全國民眾這個振奮人心的好消息。


    吳香蘭捏住傅眉的手,興奮道:“下個月就舉行第一次高考,我已經決定要報考了,我要上大學、我要進城!”


    吳香蘭的臉上滿是對未來的憧憬,現在的農村人都以能吃上商品糧為榮,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往城市去卻苦於沒有路子。現在好機會擺在眼前,大多還有些不相信。


    傅眉就像是被餡餅砸暈了一樣迷迷糊糊的,隻看見吳香蘭嘴巴一開一合的說什麽。“工人農民、上山下鄉和回鄉知識青年、複原軍人、幹部和應屆高中畢業生全都可以參加!隻要不到三十歲就可以去。”


    傅眉有點不敢相信,回家的路上還暈暈乎乎的,到家之後猛的清醒過來。她的內心頓時盈滿了希望,本來她都要放棄了,安安心心在這裏當個小醫生。


    可是命運就是如此的奇妙,在你接受現實準備認命的時候,它突然就給了你這麽大的驚喜。傅眉一下子撲到床上,抱著被子打了好幾個滾。


    好不容易消化了這個好消息,就在吳香蘭跟傅眉說了這個好消息的第二天,全村的大喇叭裏也向大家宣布了這個改變命運的機會。


    大多數農村人沒什麽感覺,畢竟他們在地裏勞作了一輩子,祖祖輩輩都是如此,並沒有改變的想法。就是家裏有讀書的孩子,也沒那個文化程度去報名,家裏也沒有多餘的財力去支持一個大學生。


    但是對村裏的知識分子跟知青所的人來說,這樣的消息無異於久旱逢甘霖。大家興奮的奔向田野,大聲呐喊,喊出心中的憋屈、喊出心中的渴望。


    傅眉暗暗勸解自己冷靜下來,現在高興還太早,她要報名、要借書、要備考!她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家裏就這麽幾個人,傅眉高興的模樣毫不掩飾,在她越來越忙的時候,秦保山的眉頭卻越來越緊鎖。


    她在這裏認識的人不多,吳香蘭隻有一套書,傅眉隻好又去麻煩陳思齊。好在陳思齊是一個特別熱心的人,知道她要參加高考,不但找齊了高中的幾套書,還寫信輔導她不會的地方。


    這幾天村裏的年輕人都跟瘋了似的,上過高中的都在到處借書,就是學校裏已經教了好幾年書的教師都拿起了課本。傅眉現在回來,不敢再耽誤一分一毫的功夫,抓緊一切機會看書,跟家裏人的溝通都快沒有了。


    秦保山跟秦豐兩個坐在門前的門墩上,秦保山悶著頭抽了一杆煙又一杆煙。秦豐沉默的磨刀,一下一下,用力且認真,好像沒有什麽能讓他的心弦撥動。


    秦保山發泄似的狠狠敲了兩下煙鍋,越看秦豐越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到他腿上,“你還磨刀哩,到手的媳婦就要飛跑了,你咋半點不操心。”


    往磨刀石上澆了一點水,秦豐鋒利的眉頭就像是刀鋒一樣,冷冽冰寒。他沉默著,鼻子裏呼出一團團熱氣,好像沒有任何事情能困擾他。


    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內心是多麽慌亂、多麽無助,高考恢複了,眉眉現在專心致誌、心無旁騖的在備考。或許她考上了之後就會離開這裏,永遠也不會來了。


    一想到這個,秦豐就隻想躲,躲的遠遠的,不想聽見一點點關於高考的事情。可是哪有那麽容易就叫他躲掉哩,越是怕什麽越來什麽。


    地裏的年輕後生們在說,回家路上的知青們在說,回了家他爹又在說。秦豐抓了一把頭發,眼裏有一絲軟弱,幾乎是地吼著道:“那你想叫我怎麽辦,打斷她的腿把她關家裏就成了?”


    秦保山聽他類似賭氣的話,差點沒用煙鍋招呼他,“我咋就生了你這麽個蠢蛋,你想留住人、又不想強迫她,可以先結婚嘛。紅本本拿在你手裏,你還怕啥?”


    秦豐沉默,重複著機械的動作,秦保山絮絮叨叨,“這女人呐,都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倆扯了證,要是再有了孩子,她就是出去多遠,也得回來。”


    秦豐有些不信他爹的話,癟嘴道:“村頭劉麻子的媳婦跟他生了三個娃,不是照樣跑了十幾年沒回來,現在還生死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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