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一眨眨眼,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陳遇同學?”


    十五缺一,突然出現在這裏,學生模樣。


    應該是了吧。


    男孩淡淡嗯了一聲,又歪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點點頭,補了一句:“可以。”


    “……”尤一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嗯?”


    陳遇懶散著走到她麵前,彎下身子,一張俊朗的臉跟她離的很近,說話時氣流幾乎都能噴灼到她臉上。


    “我說,可以考慮跟你約會一下。”


    他痞痞一笑,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腦袋:“你長得挺可愛——”


    “…………”


    她現在是被一個,比她至少小五六歲的小孩子給調戲了???


    尤一皺著臉往後一躲,後腦勺直接碰上了一堵結實溫熱的身軀。


    賀涼喻磨著牙,麵色陰沉地將尤一往身後一拎,握緊了拳頭看著麵前的男孩。


    陳遇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接著又覺得自己有點慫,站穩住腳之後冷冷地仰頭和那比自己高半個頭的男人對視著。


    突然,他的後腦勺被人重重一敲。


    “草!!”他捂著腦袋嗷嗚了一聲,咬著牙正想抬頭罵街的時候,感覺手心似乎碰到了什麽觸感不一樣的東西。


    將那玩意拿了下來,他發現那是一張卷子。


    麵前那散發著無邊冷氣的男人沉著一張臉開口了:“你遲到了,隻剩下二十分鍾,拿著這張卷子,馬上回你的位置上做完。”


    賀涼喻本來沒打算對沒做完卷子的學生怎麽樣的,現在看來,他也許可以設置一些小小的懲罰措施。


    陳遇擰著眉頭在第一頁掃了一眼,掀起眼皮輕笑了一聲。


    “洛陽親友如相問下一句是什麽?”


    他稍稍偏了偏頭:“莫問莫問,同是天涯淪落人?”


    尤一:“…………”


    聽著教室裏傳來的悶笑聲,賀涼喻舔了一下後槽牙,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陳遇痞痞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的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就這個水平。”


    陳遇原本以為自己說完之後,那男人肯定是要發脾氣了。


    畢竟從他之前暴戾的神色和舉動來看,這就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氣氛稍稍有些劍拔弩張,尤一正打算上前去調和一下,緩和一下氣氛的時候。


    男人輕聲開口了,非但沒有發脾氣,語氣還很是溫柔:“語文是體育老師教的?”


    尤一停下了腳步,呼了一口氣,心想還好他還沒有忘記自己是人民教師這個角色,能夠沉得住氣,不和小孩子一般計較。


    下一秒,她就看到男人勾起唇角,慢慢牽起個笑容:“我是個很好商量的人,最喜歡民主了,那我們就換成體育老師的語文教學模式吧。”


    陳遇愣愣地看著他,有點不知道要如何回應是好。


    如果他發脾氣的話,自己倒是可以跟他打上一架,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了。


    有種一個拳頭打在了一團棉花上的感覺。


    突然,他的肩膀被人捏著一掰,將他的身子轉向了窗邊。


    男人彎下身子,保持著與他齊高的姿勢,指了一下窗外,聲音低沉:“陳同學,你看到操場了嗎?”


    陳遇呆呆地點頭。


    “兼職教語文的專職體育老師給你布置個作業,來,去操場先跑個三千米,然後做五十個俯臥撐冷靜一下之後,再來告訴我,洛陽親友如相問下一句是什麽。”


    陳遇:“…………”


    第24章 二十四塊都不給我 ...


    陳遇有點懵了。


    何止是懵, 他簡直覺得像見到了魔鬼一樣。


    讀到現在這個年級,他遇到過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支教老師了。


    年少不更事的他曾經也很尊重這些老師,就如同村子裏的村民一樣, 把他們抬得高高的, 以敬仰的眼神, 對他們虔誠俯首。


    但到後來,他發現大多數的老師,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孩子是最會為離別而難過的,因為他們不知道世界有多大, 不會像大人一樣, 去理智地考慮著以後再次相遇的可能性。


    很多時候, 他以為一分開, 就是一生了。


    而在多次為分離而難過之後,他滿懷著感傷去問媽媽,為什麽老師們不能在這裏多駐足一會。


    當時媽媽依舊十年如一日地在忙著農活,也不是很有時間回答他, 聽到他一直問了又問, 才不耐煩地瞪向他:“有人來教你就很不錯啦!你以為這是什麽香餑餑的地方嗎?那些大學生要不是為了找一份好工作,誰會願意來你這個破地方?!”


    陳遇這才似乎明白了什麽。


    漸漸地, 他開始覺得這些人太裝了, 明明對著這個窮鄉僻壤嫌棄到不行的樣子,還非得勉強著自己擠出笑意來表現著極其耐心的樣子教他們課程。


    就如剛才被爸爸拿棍子趕著來上課的時候,他走到二樓樓梯拐角的時候, 聽到有個女人在打電話。


    “昨晚的蚊子都快把我給抬起來了,窗外田地裏的那些青蛙呱呱呱個沒完……我的天啊這都是什麽鬼地方……”


    “還有哦,我問村民如果有快遞的話,地址填哪裏,你知道他怎麽回答我嗎?說要坐半個小時的拖拉機去鎮上一個集中點領!”


    “……”


    可是當他冷著一張臉出現在那穿著光鮮亮麗的女人麵前的時候,她又絲毫不慌張地慢條斯理掛了電話,牽起笑容對他甜甜一笑。


    裝。


    裝的不行的城裏人。


    而麵前這個男人……


    居然會伸手打他的頭!


    還會體罰他!


    天啊天啊,這是什麽城裏人?


    他其實是隔壁王家村過來的鐵人王大牛吧?


    城裏人怎麽會這麽外露地表達不滿呢?


    他遲疑了一會,緊繃著唇線,拿起卷子走到了最後一排自己的位置上,用力拖開了椅子。


    椅子腳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滋拉一聲響,尤一顰著眉,輕輕撫了一下手臂上瞬間起來的雞皮疙瘩。


    還沒坐下,陳遇就聽到講台上一聲“砰”,他哆嗦了一下,抬頭看去。


    男人居高臨下地雙手撐著講台,目露凶光:“你不知道輕一點啊!看不到大家都在寫卷子嗎?!!”


    聲音幾乎要把房頂給掀了。


    陳遇:“……”


    您的聲音好像比我要更大一些。


    但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敢說出口,敢怒不敢言地在位置上坐了下來,感覺到空間不太夠,想要往後倒一點椅子的時候。


    抬頭偷偷看了那氣勢逼人的男人一眼,他鼓著腮幫子將椅子抬了起來,往後輕輕一放。


    做完這一係列動作,他側目睨了一眼旁邊滿眼都是不可思議的隔壁桌的目光,瞪著眼睛吼了一聲:“看屁啊看!趕緊給我一支筆!”


    聲音輕輕的,小小的。


    看著底下終於安靜下來的小屁孩,尤一茫然地扭頭望著賀涼喻,感覺好像有什麽固有思維被打破了。


    還能這樣……去教學嗎?


    老師不應該都是……柔眉善目溫和耐心地去教書育人嗎?


    而這樣的教學方式……居然還挺管用?


    迎接著小羊羔迷茫的眼神,賀涼喻抬手看了一下表,發現還有些時間,斂睫想了一會,他拉著女人的手腕到了外麵走廊上。


    “看到了吧,我說了有什麽事,我都會擋在前麵的,你以為我騙你?”


    尤一嗬嗬笑了兩聲,很客套地誇獎著:“沒有沒有,你好厲害哦!”


    賀涼喻:“……”


    他想起她從昨晚到現在的異於平常的表現,時不時偷偷地拿眼睛斜他,被他捕捉到的時候又白著臉趕緊僵著腰背做望天狀。


    甚至於還不會像以前那樣,甜甜地對他笑了,反倒是避他如瘟疫一樣,居然想要自己去教小學生。


    那些鬧哄哄,怎麽管都管不好,一罵就哭鼻子的小學生,會比這些初中生好教嗎!


    他又偷偷看了一眼少女的表情,發現她正悶悶地低頭看著地麵,仿佛那裏有礦可以挖一樣,他摸了摸鼻子,輕聲咳了咳。


    “喂。”


    少女稍稍抬起眼來看他:“嗯?”


    看吧看吧,又是這個表情!淡漠無情高貴冷豔!


    以前她都不會這樣的,不就是一把槍而已嘛?


    她果然變了!


    “你很怕槍?”他悶悶地開口。


    尤一麵色有些猶豫,也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她怕的不是槍,是那個時候,那個場景之下發生的那件事情。


    結合起來,她有點沒太能緩和過來。


    沉默了一會,她正想開口將組織好的語言說出來,賀涼喻朝她伸出了長臂。


    她隻覺得身子被人一勾,整個人都落入一個清冽帶暖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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