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解自己的性格,本來就有些不顧一切的莽撞衝動——就像那夜她爬出窗台,心裏是存著拋下一切,跟何語遠走高飛的念頭的;就像不到一個小時前,她不管不顧地回應了他的吻……


    有人說,人生是由一個個選擇構成的,此刻的每一個選擇,都決定了人生下一步的走向。無數次的選擇,最終造就了不同的人生。


    她已經選過了,落子無悔。


    ***


    黎思萱跟許教授分別後,捂著發燙的臉頰,內心的小人兒旋轉跳躍閉著眼,雀躍得停不下來。


    雖然她信誓旦旦地說過,不想要一個時刻分析她心理的男票,但是……


    媽的真香!


    回家的路上,她停下來買了杯奶茶。這間奶茶店生意很好,總是大排長隊,她等了好一會兒才領到自己那杯烏龍瑪奇朵波霸三分甜,吸了一口,香香甜甜,快活似神仙。


    路過拐角珠寶店的時候,她咬著吸管往櫥窗裏瞥了一眼——


    咦,裏麵那人怎麽有點眼熟?


    黎思萱很快想起那人是誰。當年的法語係係草,叫袁……袁什麽來著?


    她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發給顏謐。


    【震驚!昔日係草,今成油膩猥瑣男!】


    係草身邊,網紅臉的姑娘正趴在櫃台上挑珠寶,俯趴的姿勢,正好將深深的事業線展露在係草直勾勾的視線下。不得不說,這姿勢擺得很有講究,狀似無意間讓男人的眼睛吃足了冰淇淋,而且完全看不出凹造型的痕跡。


    黎思萱認真觀摩學習,盤算著回頭是不是在許教授麵前凹一凹?看係草那油膩猥瑣的眼神,男人估計就吃這套?


    這時顏謐的電話打了過來。黎思萱一邊驚訝一張係草的照片竟然值得她回個電話,一邊接起來,“喂?”


    “萱萱,你對宋清晏這個人有印象嗎?”顏謐開門見山。


    “宋……誰?”黎思萱想了想,“哦!啟明國際的小開,宋啟明跟前妻的兒子?在八卦新聞裏有看到。”


    “五年前,他曾經在d大心理學院向寧寧問過路。他說當時還有個短發女生,我猜可能是你。你有印象嗎?寧寧那時候經常去心理學院嗎?”


    黎思萱被問得一怔。普通人的記憶水平,連上周同一天晚飯吃了什麽都未必記得清,更遑論五年前的事情。


    “應該沒有經常去吧?”她努力回憶,“倒是我那學期因為選了許教授的課,經常去認知樓的大教室上課。你讓我再想想……”


    她絞盡腦汁,把吸管都快咬爛了,腦子裏的小燈泡才突然閃了一下,“啊!我是有一回下課,在認知樓外麵碰到寧寧,不過不清楚是不是宋清晏問路那回。我記得我還奇怪過,她上課不在那個方向,她說……哦對,她說陪同學過來送個東西,我就沒再追問了。怎麽了,這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她知道顏謐一直堅持顏寧不是自殺,雖然在心底認為她隻是不願接受事實,還有由於顏家父母將顏寧的自殺歸咎於何語,導致二人分開的結果,但……唉,如果繼續追查能讓顏謐心裏好過一點,她能配合的地方,還是會不吝配合的。


    許教授說,人有的時候是需要一個念想,需要一點執念的。


    她也和許教授探討過顏寧的心理。在她看來,顏寧隻是羞澀內斂,多愁善感了些,偶爾會情緒低落,但正常人的情緒本來就是起起伏伏的啊?她完全看不出顏寧有自殺的苗頭,更沒有察覺她如她的遺書上寫的那樣,對顏謐充滿嫉妒。


    許教授告訴她,一個人外在的表現,不一定能真正的反映她的內心。譬如許多抑鬱症患者表麵上看來一切正常,甚至能表現出開朗積極的性格,直到他們熬不下去選擇自殺,他們身邊的人才紛紛震驚——殊不知心理的疾病早已如癌細胞般蔓延擴散,在外人不知道的角落,他們不知道已經壓抑了多久,痛苦了多久,才去尋求永遠的解脫。


    所以顏寧其實一直嫉妒著顏謐嗎?


    在每回將好吃的都給顏謐留一份,說起妹妹的聰慧時眼神晶亮,逛街買東西都下意識買兩個……的時候,她都在默默的嫉妒著顏謐,嫉妒到會從那麽高的樓上縱身跳下嗎?


    這個很難說,許教授說。有的時候,或許是因為一根導.火索,或者是壓抑到極致的時候,壓斷那根弦的最後一根稻草。


    年輕女孩子的話,他說,有很大的概率,是為情。


    黎思萱想起顏寧的有些衣物上,有不顯眼的標記,是字母y。


    y,她首先想到的名字是——何語。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奶茶太濃,她的心口砰砰直跳。一時出神,差點跟挽著網紅臉推門出來的係草撞上。


    終於想起來了,係草名叫袁晟堯!兩個y呢!


    黎思萱懷疑的眼神引起了係草的注意,也引起了網紅臉的警惕,用貼了厚厚假睫毛、戴著大直徑美瞳、折著超寬平行線雙眼皮的卡姿蘭大眼睛翻了她一個驚世大白眼。


    黎思萱回給她兩個鼻孔:“小姐,你的nubra露出來了。”


    網紅臉低頭檢查胸的時候,係草終於認出了黎思萱,但很快調整了表情,裝作不認識。


    黎思萱跟許教授學了點讀表情的皮毛,當下拆穿他,“袁晟堯,裝什麽裝呢?”


    同時覺得有點奇怪。袁晟堯這個表情……怎麽仿佛透著股心虛啊?


    哦對,當年他追求顏謐不成,在背後不幹不淨說她壞話來著。所以後來何語讓他眾目睽睽之下用臉接了個球。


    以袁晟堯自大的性格,吃了那麽大的虧之後,不記恨就不錯了,什麽心虛都煙消雲散了吧?


    黎思萱想起跟顏謐閑聊的時候,顏謐曾教她在審訊中利用信息不對稱,抓住嫌疑犯的弱點唬人的技巧。她學著顏謐的樣子,淡淡地勾起唇角,“裝不認識,就能當作沒發生過了?”


    這話一出,袁晟堯和網紅臉俱是臉色大變。


    網紅臉是將警惕級別從橙色預警提高到紅色戰備,而袁晟堯……袁晟堯就有意思了。


    “……黎思萱?”他強作鎮定,“剛才沒認出來,你也不至於吧,說這種惹人誤會的話?”


    嘖嘖,反應還挺快,裝得真像。


    “你明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黎思萱直視著袁晟堯,繼續高深莫測,心裏卻沒什麽底。


    ……有點想呼叫顏專家求助。


    匯安區分局刑警大隊裏,今天的顏專家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雖然她平日裏也是淡然安靜的,但今天就是讓人覺得格外的冷,千裏冰封萬裏雪飄那種。


    而與她的冷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死纏爛打的對象何大神。


    何大神一改先前那副慵懶矜傲的做派,就連唇角總噙著的那抹似笑非笑也消失了,轉而變得正經而嚴肅,不錯眼地關注著顏專家,時不時跟人家搭話,端茶送水。


    偶爾得到一個“嗯”或者“哦”的回答,然後為那一個“嗯”或者“哦”,笑得滿麵春風,受寵若驚。


    就好像兩人的角色倒掉過來,風水輪流轉,現在是何大神死纏爛打,顏專家愛理不理。


    刑隊眾人嘖嘖稱奇。倒是聽早上去裴玉珠辦公室運書的同事說過,這倆人吵架了。可是吵個架能吵得角色對調,也是蠻讓人開眼的。


    顏謐現在看見何語這張臉就來氣。再好看也沒用。


    他應該沒有調查過她,否則沒理由會沒發現阿寶的存在。她費盡心機,甚至可以說是巧舌如簧,才從父母手下保住了阿寶,在產床上還在擔心他會不會長得太像何語,那樣肯定會惹父母不喜,她就隻能再另想辦法。好在他長得更像她……


    如她計劃的那樣,父母親力親為地照料阿寶,很快相處出了感情,不會再像對待子宮裏未成形的胚胎一樣,輕飄飄要求她舍棄。這是唯一的能夠保住他的辦法。


    阿寶上的興趣班是圍棋,胖乎乎的小手夾著黑白棋子,肯定很可愛吧……


    顏謐猛地掐住掌心,製止自己再想下去。


    那幾張圖片,必然是別人發給何語的。


    十有八.九是他的愛慕者,聽聞他被她這個前女友死纏爛打,想讓他看清她的真麵目吧。


    何大神有顏值有才華,憑作品獲獎無數也圈粉無數,這些年他的影響力逐步擴大,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他的愛慕者眾多,就連這個警局裏都有,誰知道是哪一個?


    顏謐也不想知道。圖片是別人搜集的,衝她發火的卻是何語本人。冤有頭債有主,她懶得跟別人計較,要生氣,就生何語的氣。


    她再次無視巴巴湊過來的何語,繼續整理裴玉珠的書。


    在搜查中,沒有在裴玉珠的家中或者辦公室發現別的有顏寧字跡的物品,尤其是那張撕下來的小紙條的其餘部分。那麽紙條是凶手留下的可能性就增大了。


    然而為什麽呢?


    她又想到宋清晏。審過宋清晏後,她更傾向於他不是凶手,雖然身高體型符合穿黑色連帽衫的男人,但他對裴玉珠的懷疑依然隻是懷疑,還沒有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坤哥,我們盯著宋清晏的人有什麽發現嗎?”顏謐問王繼坤。


    “那小子奇奇怪怪的,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在他老子的小三樊倩倩的公寓外麵徘徊,賊頭賊腦也不知道想幹什麽。”


    回答她的是劉成。樊倩倩至今不見蹤影,劉成急得嘴唇上起了個火泡,說話都嘶嘶的疼,“那小子昨天晚上在外麵兜圈子,今早進去了公寓樓,站在門口要敲門又不敲的,看著急死人。你說裴玉珠那種心狠手辣的女人,怎麽養出這麽個優柔寡斷沒主意的慫包?”


    這問題沒人回答得了。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呢,更別說這個又不是親生的。


    沒一會兒,盯梢的人傳話回來了。


    宋清晏又去了樊倩倩的公寓,這回直接拿鑰匙開門進去了。然而過了幾分鍾,裏麵發出一聲嚎叫,宋清晏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


    白著臉跑出老遠才想起報警——


    樊倩倩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語哥:吃醋一時爽,一直吃一直……算了我繼續跪榴蓮了qaq


    第35章


    樊倩倩死了。


    不僅死了, 還已經死了超過兩天了。


    “昨天我的人過來查探的時候,讓房東開了門,進來巡視過一圈,家裏沒人。”劉成懊惱過了頭,連嘴上火泡的疼都忽略了,“我安排了人在附近盯著,想著她很可能還會回轉,到時候直接帶走就行了。哪知道……媽的!”


    哪知道,家裏不是沒人。


    樊倩倩一直都在家裏。


    時值深秋,外麵冷風肆虐, 窗戶緊閉的公寓裏卻溫暖如春,穿著厚外套進來, 待久了還會覺得有點熱。


    一個粉色的大號旅行箱被從衣帽間拖了出來, 鑒識科的技術員們拍過照,正小心翼翼地將樊倩倩從旅行箱中抬出來。年輕瘦削的女孩子體型嬌小, 蜷縮的姿勢已經僵硬定型,貼著粉紅色的箱壁,仿佛胎兒蜷縮在子宮裏, 隻是臉上的表情並不是安詳的熟睡, 隻餘驚恐猙獰的死氣。


    盡管見過不少比這更慘烈殘忍的現場, 顏謐依然胃中一陣翻滾。她忍住轉開視線的衝動,仔細觀察起現場。


    倏然間,垂在身側緊握著的拳頭落入一個溫暖的掌心裏。


    略微粗糙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緊蜷的手指,讓她漸漸放鬆。她冰涼的手很快染上一絲暖意, 那修長的手指順勢滑入她的指縫間,輕柔地撫摩她手掌心方才被指甲掐出的月牙痕跡。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女屍上,沒有人注意到何語的小動作。


    他的觸碰不帶任何輕佻調情的意味,全然是安撫和憐惜,顏謐原本想抽回的手遲疑了。


    須臾,她的手動了動,攥住他的手指,從他的指尖汲取那令人安心的體溫。


    “……死因初步判斷為窒息,屋裏開著地暖,考慮高溫的因素加快屍體腐壞,影響死亡時間的推定範圍精確性,她的死亡時間應該在48小時到72小時之間。死前曾吸入麻醉性藥物,指甲中有少量衣物的纖維,已提取待化驗分析。沒有遭遇性侵害的跡象,眼睛是在死者死亡後,屍體被放置在旅行箱中,之後才被挖下的,流出的少量血液都在箱子裏。死者沒有帶走眼球,而是連同使用的水果刀一起丟棄在箱子裏。”


    法醫指揮著鑒識人員給證物收納拍照。顏謐鬆開何語的手,去廚房檢查了一圈。


    “刀具架上少了一把刀。水果刀應該是這個公寓的所有物,不是凶手帶來的。”


    這套公寓算不上豪華,卻布置得很溫馨。客廳臥室裏都有些淩亂,鑒識人員拿著工具,在各處提取指紋。


    如果這淩亂是樊倩倩跟凶手發生打鬥掙紮造成的,那昨天警員進來找人時,難道都沒有發現異常?


    劉成也想到了這一處,臉色有些不好看。


    這當然不是唯一的疑點。現場更詭異的地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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