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場輿論風波從點燃到引爆,不過短短一夜間。


    顏謐的燒雖然退下去了,可依然有些頭昏腦漲,還鼻塞咳嗽。何語生怕小小的風寒一個不好會轉成肺炎,硬是要求給她做了個全麵的檢查,等到都折騰完,大半個早上都已經過去了。


    “行了吧,”顏謐無奈,“我得去局裏了,這麽忙的時候我還不在,影響不好。”


    “你也不看看你身體有多虛!”何語又氣又心疼,想訓斥她,又舍不得,隻能生自己的悶氣。


    都怪他,要是他早點回來,哪能讓她又跑回條件那麽差的地方去?


    還有阿寶,他要是早知道,怎麽會讓她一個人受了那麽多苦?


    總歸是他沒照顧好她……


    車行駛在去警局的路上,何語緊抿著唇,抓著她的手悶不做聲。顏謐怕他鑽進牛角尖,趕緊轉移話題,“昨天都忘了問你了,你怎麽突然……去看阿寶了?就因為,我問了那個假設的問題?”


    何語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但是不止。我一直想不通,你那時候為什麽是那種態度,不留任何餘地。”


    那天她父親也在場,他還抱著一線希望,希望她是顧忌著父親,才把話說得那麽絕。他仍不死心,過後又去找過她,可想而知,得到的隻是失望。她根本不肯再見他。


    被放棄的痛苦混雜著憤怒,海嘯般幾乎完全摧毀了他,也壓沒了內心深處那絲怪異的感覺。


    然而重逢後,她表現出來的態度,那股矛盾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直到她那個假設的“不得已”——那不是胡思亂想,她是聯想到自己相似的境況,有感而發。


    何語忽然想到了什麽,探臂將顏謐抱坐在腿上,下巴搭在她肩頭上,黑眸晶亮看著她,“其實你早就告訴我了,可能連你自己都沒察覺。”


    “……有嗎?”顏謐不信。


    何語提示:“還記得我問你怎麽知道宋清晏早就懷疑裴玉珠與他生母的車禍有關,你怎麽回答我的?”


    “因為他跟你閑聊的時候,隨口就提到他生母的保險賠償金,說明他潛意識裏……噢。”顏謐露出恍悟的表情。


    何語見她明了,不由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尖,“那天外交晚宴上,你說,‘砸鍋賣鐵我也賠,這輩子賠不完,就讓我兒子接著賠,’後麵又說了一回,‘我死了該我兒子接著賠,不會賴賬的’——”


    所謂的無心之語,從來都不是真的無心。若非她潛意識裏,心心念念的想著自己有個兒子,怎麽會隨口便提到兒子?


    “——然後你上了黎思睿的車,跟他跑了。”何語翻臉如翻書。


    顏謐毫不示弱:“某人有紅裙美人相伴,也是逍遙得很。”


    話音還沒落,後腦被他扣住,唇便壓了下來。吻完,他撫著她的唇角,還很得意,“我說過的,你吃醋,我就親你——寶貝不會忘了吧?”


    正好這時,車在警局前停下。顏謐紅著臉揮開他的手,“我有感冒,小心傳染給你!痊愈之前不許再碰我。”


    ……碰都不能碰?!


    於是進辦公室前的一路,都是顏謐在前麵走,何語撐傘護在旁邊,一邊好說歹說,討價還價。


    “……不行就是不行!”下了最後的宣判,顏謐走進辦公室,先被撲麵而來混著煙味的熱氣熏得打了個噴嚏。


    她先前打過電話告病,這個臉色蒼白鼻頭紅紅的模樣,也確實一看就是生病了無疑。


    顏謐身體抱恙,大腦不免受影響有些遲鈍,但何語卻敏銳地感覺到,有幾道看向他們的目光,似乎有點怪異。


    他不動聲色,拿起顏謐的杯子,繞去了行政科室的茶水間。在門口頓住腳,裏麵傳來壓低的議論聲——


    “……嘖嘖,看不出來,還以為顏謐多傲呢,原來腳踏兩條船……”


    “這下要翻船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語哥:別的船我都鑿沉了,來一艘鑿一艘【微笑


    阿寶:爹地……


    語哥:……這艘小船就留著吧【強顏歡笑


    第42章


    韓妙彤瀏覽著網上沸沸揚揚的討論, 看著網民們痛批黑心蓮顏警官濫用職權,各種辱罵,口誅筆伐,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沒想到,你還真有兩下子。”


    她自己提出的要求,她記得很清楚——她要他挖掘跟五年前那件事有關的事情,最好是顏謐怎麽勾引阿語,怎麽欺負她姐姐顏寧,怎麽一步步逼死了姐姐,自己卻活得風風光光, 在男人堆裏如魚得水。


    本來以為,這個記者會寫幾個報道文章, 類似調查紀實那種。這些自詡“無冕之王”的記者, 手裏握著筆,把黑的說成白的, 死的說成活的,讓民眾深信不疑,是常有的事。


    更何況顏謐那女人本來就不幹淨!


    至於他說的什麽“炮製熱點”, 她一開始壓根兒沒當回事。


    不過不曾想到, 效果竟然這樣好, 比她預想得還好……


    蔡記者搓搓手,笑得見牙不見眼,“韓小姐過獎了。鄙人不才,在炒熱點引導風向方麵略有些經驗, 這效果嘛,韓小姐也看到了……”


    還是這張肥膩中透著猥瑣的臉,韓妙彤這時卻覺得看他順眼多了。她有些好奇,“這裏麵,哪些是你在帶節奏?這些網民,這麽簡單就被牽著鼻子,一絲不差地走下去了?”


    “簡單?話可不能這麽說,”蔡記者隻是笑,“大眾的心理嘛,是很複雜的。‘節奏’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帶起來的,你得布置好先手,所謂‘草蛇灰線,伏延千裏’,還得知道什麽時間放什麽料,得踩準那個點。最重要的是,你得踩得不著痕跡,不能讓人察覺你牽著繩子的那隻手,否則有可能被反噬——這裏頭,學問可大著呢!”


    韓妙彤一麵覺得他在故弄玄虛,一麵還是按捺不住好奇,“都有哪些點?”


    蔡記者仍是一臉“不可說,不可說”的迷之微笑,見韓妙彤有些不耐了,才作勉為其難狀,透露道,“比如那幾張路人在車站隨手拍到,發到網上一兩天也無人問津,又偶然被注意到的照片——”


    “還真是你弄的?”


    韓妙彤雖然早有猜測那些照片想必是他安排的,但她翻看過發照片的那個賬號,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輕女孩子的個人賬號,平日裏的內容無外乎發發吃的,發發隨手拍的貓貓狗狗,網紅店打卡,偶爾轉轉那些轉發抽獎的口紅化妝品,轉轉營銷號的搞笑段子,也有幾個經常評論互動的互關好友。


    就算前兩天發了隨手偷拍的俊男美女車站摸頭殺之後,“她”也還又照常發了網紅奶茶店打卡,轉了萌萌的小貓視頻。而在那條微博突然被瘋轉之後,“她”還跟經常評論互動的互關好友在評論區裏表示突然被輪一臉懵圈,還調侃自己要紅了,要抱大腿得趕緊。


    總之,就是從哪裏看來都很正常,很偶然。


    能偽裝到這個程度,就有點可怕了——誰會想到這個看似正常,如生活中任何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孩子的微博,很有可能隻是經營出來的網絡畫皮,根本不是一個存在的人呢?


    而正是這一步所謂的“先手”,成為一根導火.索,甚至將酒店的事情串聯了起來,輕輕一推,如同多米諾骨牌一張張倒下,看似不相幹的各處線索相互呼應起來,將顏謐牢牢地釘死。


    想必顏謐現在,就像剛發現自己被蛛網黏住的小蟲子,想掙紮卻是徒勞,動彈不得,隻能絕望等死吧?


    真想看看那女人這會兒的嘴臉,還得不得意得起來……還敢搶阿語,還敢威脅她,什麽“容忍是有限度的”,哈,笑話!


    她姓顏的算個什麽東西!一個破落戶,小小的公務員,聽說在刑警隊裏還受排擠——這麽個玩意兒,有什麽臉來搶阿語?!


    接收到韓妙彤興奮中帶著敬畏的眼神,蔡記者摸著下巴,笑而不語。


    意外接到這個單子,其實與他不謀而合。他本來就打算挖掘五年前那樁跳樓事件,現在隻不過稍加布置,就額外多賺了不小的一筆,豈不快哉?


    網絡愚民這杆槍,就是這麽好使,一個宣稱刪帖炸號,就能被煽動高.潮。


    再暗中煽風點火,帶帶節奏,那些傻子們就真以為自己是網絡福爾摩斯了,對自己“辛辛苦苦”搜索考據到的結果深信不疑——


    現在就算有人敢出來質疑,那些網絡愚民恐怕還要自發地揮舞起鍵盤,跟質疑者掐上三百個回合呢!


    ……


    何語先前被顏謐提醒,讓他小心提防那個姓蔡的記者,還給了他幾個經過她用刑偵語言學軟件分析過,背後很大概率是蔡記者的賬號。


    何語雖然並不把這種跳梁小醜放在眼裏,但既然她很在意,加上那莫名的“小狼狗”傳聞令他十分不爽,那就姑且讓人去警告一下蔡記者好了。


    對方泄露他在莫裏斯酒店,故意誤導讓人猜測他跟裴玉珠有不正當關係,目的無非是利用風流韻事博眼球,反正在世人眼中,文人多風流浪蕩,不管多離譜的謠言都會有人信。


    他的警告,蔡記者不可能沒收到,不過,那幾個賬號在這場風波中的活躍表明,他顯然沒把那番警告當成一回事。


    “……這下咱們係統內那些追捧她的毛頭小子們該看清了吧,什麽第一警花啊女神啊,人家女神不是難追,是他們太窮酸,壓根兒沒資格追!”


    “蔡姐您就別打我臉了……我們男人真的就是看臉,嘿嘿,還看身材……”


    “那可不就是看臉嘛?別說毛頭小子們,已婚的不也有暗搓搓獻殷勤的……嘖。”


    “不服不行啊~人家一手吊著大作家,兜裏還揣著超跑俱樂部會長,背後指不定還有多少裙下之臣呢……”


    “刑隊之前那個空缺,不是挺多人打報告想平調來麽?都沒搶過她哦~現在想想嘛,嘖嘖……”


    “哎,我聽說郭老特別器重她,你們說……”


    “靠!郭老都六七十了,她……”


    “——砰!”


    茶水間的門豁然洞開,把幾個八卦興致正濃的男女嚇了一跳。轉頭正要怒斥什麽人這麽沒教養,卻見一個高大英挺的男人走了進來,正是他們八卦的主角……之一。


    這場麵就他媽尷尬了。


    因為不確定這位有沒有聽到、聽到了多少,幾個人一時間沒有開口。


    還是剛才八卦得最起勁的蔡姐最先反應過來,若無其事地打招呼,“喲,是何先生啊。”


    這裏是公安局,就算他是個有名氣的作家,諒他也沒有在公安局裏鬧事的膽量。


    再說他們剛才也沒說什麽說不得的,是吧?自己頭上有點綠,是挺憋屈的,踹了門也就踹了,難不成還想拿他們撒氣?


    其他幾人沒她心理素質好,飛快地找借口想溜之大吉,隻除了一個裝備財務處的小姑娘,雖然臉上猶猶豫豫,腳卻釘在原地,一雙眼睛不停往高大俊美的男人身上瞟。


    ……男人遭受背叛,或許正是溫柔解語,趁虛而入的好時機?


    “等等,”何語喚住幾個要出門的人,唇角笑意有些冷,“幾位是公安機關的工作人員,我想請教一個問題——如果有人麵對惡意的造謠毀謗,不僅不遏止流言,反而人雲亦雲,甚至推波助瀾,這種行為,是不是已經踩在了法律的邊緣?”


    背後八卦人被當事人撞到,無論如何還是很尷尬的,即便覺得大作家這是死要麵子,那點不以為然還得壓在心底。都是成年人了,撕破臉沒必要不是?


    “哎呀,網上那些傳得確實離譜,過分了……”


    “是啊是啊,還有陰謀論的,我看得揪幾個轉發過五百的,抓出來狠狠的罰,殺雞儆猴!”


    “會上網的什麽人都有,犯了罪的有前科的準備犯罪的,可不逮著咱們警察死命黑麽……”


    “哦,”何語點點頭,“幾位果然都是明事理的人,謐謐的人品如何,不是幾盆天降汙水能詆毀得了的,大家都是同事,相信各位能明辨是非……對吧?”


    幾個人心道,大作家這還是死要麵子嘴硬,咬牙忍著把嘴唇都咬傷了,不然那就真的是真愛,隻能用眼瞎來解釋了。


    但無論如何麵上的功夫還是要做一做的,於是各個打著哈哈,找借口相繼開溜了。


    裝備財務處的年輕姑娘還是沒走,見何語端著杯子,忙去拿茶葉,一邊期期艾艾搭話,“何先生來取材,是打算寫以警察為主角的故事嗎?你的書我全都看過,特別喜歡……”


    “謐謐不喜歡毛尖。”何語沒接她遞來的茶盒。


    蔡姐看出她的小心思,也覺得何語這麽帥一個小夥子,吊死在一棵勾三搭四的劈腿樹上太可惜,就想助個攻。


    這會兒時間離午間也不遠了,索性就找了這個話題,“小何平日裏中飯都怎麽解決的?咱們機關食堂的飯菜還過得去,不過小莉的廚藝才叫好,每回自己做的便當真是色香味俱全!”


    叫小莉的姑娘紅著臉擺手,“哪有,就一般……”


    蔡姐接著問:“咱們食堂花樣不多,不知道小何喜歡什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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