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和雲珠說,是想找她幫忙,現在看來,雲珠不說出去都算是不錯了。


    “沒什麽,雲珠,我倦了,你打盆水來,我想梳洗一下。”


    雲珠說完也有幾分後悔,幸好楚嬈沒怪罪她,她雖然有私心,但心裏也是實打實地希望小姐能過得好,再嫁哪能嫁的比現在好。


    “是,那奴婢先下去了。”


    楚嬈看著雲珠的身影消失在門口,回到內室的蝶幾上拿起一支筆,在騰好的宣紙上寫了‘竊盜’二字。


    她不想離開爹娘親人,不想離開雲珠和去邊關從軍的表哥,連慣來可惡捉弄她的哥哥楚綏,她都不舍得,她隻是想平平淡淡地活下去,所以這次是真的要下定決心了。


    前些日子趁著空閑,她已經想的清楚,刨去七出之條裏做不了的,剩下的無非是妒去,多言,竊盜,現在看來,最‘實用’的就是竊盜。


    祁家雖隻是商賈,但守衛齊全,真偷東西自然是難,但若借著身份溜進祁蘇住的三進宅裏,讓他‘恰好’看到她偷東西,那可就簡單多了。


    素日,祁蘇呆在居室時辰較多,她根本溜不進去,不溜進去,怎麽做一場被抓到當場的戲。想來想去也隻有書房是他時而才去的,她隻消提前進去,再被抓個現行就好了。


    可是祁蘇一般何時去書房呢,她以前還從未注意過,看來,還是得喊四九過來問一問。


    四九平日隻服侍祁蘇一個,論他得空的時候,當然是祁蘇想獨處之時。


    楚嬈午前派人去喚了四九,是以午膳之後,趁著祁蘇午憩,四九便笑嗬嗬地跑到了後院的偏堂,手上還拎著一紮紙包。


    偏堂的紅花梨木靠椅上,楚嬈已經坐了有一會兒。


    “小的參見夫人。”


    四九進門先作了一個揖,然後才踱著小步到楚嬈跟前。


    楚嬈與四九接觸不多,這次湊近了瞧,發現他說話老氣,但實際年紀比她還小,笑起來的時候,秀氣的小臉上亮著一口大白牙,還挺可愛的。


    “嗯。”楚嬈看到他手上拎的小紙包,好奇道:“這是什麽?”


    “哦,這個啊,回夫人,這是公子讓小的帶來的藥包。夫人的腳崴到了,公子一回來馬上找屈大夫開了這藥膏,就算夫人不喊,小的今日也要過來的。”


    “那。你放桌上吧,”楚嬈奇怪的覺得她好像突然心情還不錯,那就也一並關心關心祁蘇好了。


    “祁蘇他現在在休息麽?回來後有沒什麽不適?”


    四九笑道:“稟夫人,公子身子挺好的,夫人不用太擔心。公子如外麵傳言的那麽病弱已經是前幾年的事了,自從屈大夫進宅之後就好多了,加上最近天氣適宜,更是沒什麽要緊的。”


    楚嬈聽了心道她才不信,要真是這樣,前世怎麽還會病死?


    抹去心頭莫名的悶悶的情緒,楚嬈開始了她醞釀了許久的話頭。


    “四九,其實我喊你來,也是想問問你,你家公子平常喜歡做些什麽?”


    “公子他不喜歡與不認識的人交談,所以鋪子賬冊都有別人打理,他除了自己跟自己下棋,就是偶爾在書房寫寫字畫了,其他好像沒有什麽喜歡的。”


    “那他一般何時去書房?”


    “天氣晴好之日,公子一般用完午膳,會去書房一會兒的。”四九有些奇怪,“夫人,您問這些幹嘛呀?”


    “我就是隨便問問,沒事,你回去吧。”楚嬈訕訕笑道。


    她當然不是隨便問問,今日她大張旗鼓的喊四九過來,就是故意問的這般明顯。


    一來,祁蘇的東西她想了半天,太貴重的她不想拿,就隻能去書房偷偷字畫什麽的,她也不準備真偷出來,隻要祁蘇能當場抓個現行就好,所以要摸清祁蘇去書房的時辰。


    二來,等四九回去了,一定會告訴祁蘇,到時候他心裏起了懷疑,發現她不就更為順利成章了。


    現在聽四九一說,她就明白了,祁蘇去書房的時辰不就是晴天的午後麽。


    門外腳步聲漸遠,楚嬈扯過側桌上的藥包,解開是一陣濃鬱的藥苦味,一遝疊著的十餘片褐色膏貼,整整齊齊地擺在布包裏。


    也不知道為何,楚嬈看著這藥膏,心裏悶悶的。


    她耷拉著腦袋伏在桌角,手在藥紙上劃拉了一圈,一邊低聲嘀咕,“隻是崴個腳,要那麽多片幹什麽,他還不如顧好自己,少生點病,省的別人心煩。”


    正所謂天公不作美,楚嬈想等著晴日就去施行計劃,然而他們回來當晚就下起了雨。


    雨勢不大,可綿綿軟軟的偏就下個不停。


    連著好幾日,祁蘇都整日呆在居室,門都沒出,更不用說是去書房。


    楚嬈等啊等,這般過去了五六日,腳傷都好了大半,終於是等來了一天放晴。


    “小姐,您今日要穿這條長裙麽?”雲珠看著衣櫃裏,楚嬈指著的方向,正是一條緋粉柔絹曳地長裙,尤其裙尾的金絲繡線更是閃閃發光。


    好看是好看,就是張揚了點,楚嬈平日穿的以舒適為主,還是第一次主動要挑一件顯眼的呢。


    “嗯。還有選幾支和裙尾相稱的金色珠釵。”


    “是,”雲珠不明所以地照做,“小姐,這剛用完午膳,您還換衣衫是要出門嗎?”


    楚嬈笑著搖了搖頭道:“隻是突然想穿這件,雲珠,我今日晚膳想喝雞湯。”


    “那奴婢等替小姐梳完頭,就去膳房叮囑他們做。”


    楚嬈回過身看向梳妝匣上銅鏡裏的自己和正替她盤發的雲珠,她不是不信雲珠。


    本來當初告訴雲珠休書一事,是希望雲珠能幫上忙,但她也看得出,雲珠始終對此充滿疑慮不解,畢竟別人又不知道祁蘇活不過半年。


    是以與其不斷地要同雲珠解釋安撫,還不如她自己試試看。


    隻是這次之後,祁蘇該會厭惡她極了,那不是正好,反正為的就是休書,等一拿到,以後都不會再見麵了吧。


    楚嬈想著想著,不知覺垂下眼瞼,杏狀的美眸裏滿滿的,是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失落……


    第19章


    已至四月初二,白日太陽正的時辰,天氣稍有些悶熱。


    三進宅裏,祁蘇的書房門‘吱呀’一聲,有個粉色的身影正‘光明正大’地就溜了進去,這個人不是楚嬈還能是誰。


    楚嬈輕輕地將木門闔掩上,這還是她第一次來祁蘇的書房。


    書房的門左是極簡單的一案一幾,案上筆墨紙硯俱全,幾上置著青銅花樽隻插著數株綠枝,門右則開了一麵綠紗窗,窗側邊的白壁間還懸掛著一把黑漆古琴。


    往裏走幾步,五六排桐油澆裹的黑色楠木製成了書櫥,整整齊齊地列在雕空的玲瓏隔板之後。


    書櫥邊上,角落裏的鎏金錯紋離獸香爐滋滋作響,嫋嫋生煙,傳出的正是祁蘇身上熟悉的那陣香氣。


    “他可真喜歡這龍涎香,人都還沒到書房,已經讓四九先燃起來了”


    楚嬈簡單地繞了一圈,仔細斟酌,想起自己看過的話本子,決定還是躲在門邊案底下最合適。


    這張書案封邊的是黑漆描金,和她衣飾的顏色相差頗大,而且案底下鏤空,祁蘇一進門隻要坐進這案台後的交椅,那是肯定能看到她的身影。


    到時候,她手裏再捧著一疊畫卷之類的,支支吾吾地承認自己想偷這畫卷,祁蘇必然得生氣,然後就會給她休書啦。


    想到這,楚嬈不禁有些緊張,她提了口氣,走向書櫥,從最底層的書筒裏挑了幾卷畫卷。


    她打開一看,大都是些山水墨畫,右下角的紅字印章上是刻著同樣的二字:鳳之。


    “鳳之?好熟悉啊。”楚嬈記得她聽過,好像就不久前的事,可是她想不起在哪聽了,難道是個坊間有名的畫師?


    “那就這個吧。”


    楚嬈隨意從角落挑了三卷,也懶得再打開看,直接抱在懷裏,看了看綠窗外的日頭,祁蘇該是快來了吧。


    她走至案桌前,矮身探進了桌底,又將自己的金絲邊裙尾刻意地往外拽了拽,這樣一來,祁蘇一坐下應當更好瞧見。


    楚嬈心裏像是吊著一顆大石頭似的蹲了好一會兒,大氣喘不上地等了小半個時辰,誰知祁蘇竟是沒來,她的腳可都快麻了,等了這麽久唯一的好處大概便是沒先前那麽緊張。


    突然,吱呀一聲,楚嬈心下微動,好了,來了來了!


    門被輕輕地關上,楚嬈隻能看到祁蘇漸漸走近的淺色雲紋皂靴,還有潔白的袍衫下擺,他正在往這處走近。


    楚嬈心底一陣混亂,既想被他快點抓出來,又想再晚一些。


    畢竟是竊盜之事,她一個女子做起來,真是有多難堪是多難堪,但是為了拿到休書,名聲一事也隻能擺在身後了。


    祁蘇在一步步走近,楚嬈的心跳聲如鼓,耳尖發燙,再過來走近一步,應該就能看到她留在案桌內側這頭的裙尾了,隻要再近一點點然而楚嬈心裏想象的場景沒有到來,祁蘇竟是向右轉了個彎,往書架那走去,像是翻起書冊的聲音。


    誒,楚嬈心想,祁蘇不會隻是來拿幾本書就走吧,她可是準備等著祁蘇坐下的時候發現她的。


    不行,這般不是白來一趟麽,楚嬈將右邊放出去裙尾一收,換了個朝向,這次是直剌剌擺在了案桌底的外延處,祁蘇出門隻要一低頭,定然能看見。


    為了確保他能知道房內有人,楚嬈還“一個不小心”地撞到了額頭,發出清脆的一聲響動,“嘭——”


    然而。


    “咳——”


    與此同時,祁蘇咳嗽聲起,偏又當巧蓋住了那聲響,楚嬈摸著額頭微鼓起的紅痕,心裏真是有苦說不出,虧得四九還說他最近身子好呢,這不是又咳了嘛,早知道就不撞了,疼的厲害還沒用。


    桌子以外,祁蘇就站在鏤空的隔板一側,神色清冷地看著案桌底下動靜不停的女子。


    四九回來那日說的,再加上那張素紙上的內容,他已經猜到楚嬈會來書房,隻是沒想到,她真的這麽想要休書。他竟還以為,她不過是鬧些脾氣。


    是為何,為了祁風麽。


    他們既是舊識,她又想要休書,難道,是還想適擇佳婿祁蘇無聲地看著漆色案桌,他的眼神依舊是貫來的冷淡,但卻是第一次隱隱帶著些別的異樣情緒。


    咚咚咚——門外恰此時傳來一陣敲門聲。


    “公子?”


    是四九,楚嬈腰酸背痛的豎起耳朵,她聽得出他的聲音,脆生生的。


    “嗯。”


    祁蘇走向門側,不著痕跡地將楚嬈故意留出的裙邊擋在了身後。


    四九一開門,就是祁蘇站在正前,他恭敬地拱手道:“公子,大房來人,在前廳呐,說想見您。”


    “好。”


    四九聽著語氣怯怯抬頭,不知為何,雖然公子平日說話也少,聲音也冷,但就是有哪裏似乎是不對勁。


    是哪裏呢?


    四九看著跨過門檻往外走去的祁蘇,順捎上門,想了半天,終於想明白了。


    這分明就是不高興啊!


    楚嬈聽到門啪的一聲利落地關上,無可奈何地從案桌底下了爬出來。


    坐在地上良久,腿上酸麻的那一陣才過去。早知道,她就不選桌底了,站在書架旁不也能被抓個正著麽,偏要學話本裏麵躲起來,多此一舉!


    方才祁蘇怎麽都發現不了她,她總不能自己鑽出來大喊一聲自己是小偷,那也太過刻意了,肯定會引祁蘇懷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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