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廣耀捋了把胡須,“萬事總有變化,我們隻能見機行事。”


    “爹,我看此事不必做的那般複雜,就直接真刀真槍把他”祁風做了個割脖子的動作,“至於下毒之流,誤傷了其他人怎麽辦。”


    前半句,祁廣耀還聽得順耳,說到後半句,他氣的一把打在祁風的後腦勺,“這種時候,你還念著人家的小娘子是不是?!”


    “沒,沒有啊,不是怕殃及無辜麽。”


    祁風低著頭不敢再多說話,他哪裏想得到祁蘇這次會帶楚嬈去,下毒這種事,一道用膳,不就都完了麽。


    祁廣耀看祁風唯唯諾諾的樣子,懶得再追究,雖說他對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很是生氣,不過,細想想來,祁風說的也對。


    何必這麽複雜,讓祁蘇死了,不就可以了。


    第60章


    楚嬈剛沐浴完時穿的齊全, 但臨睡了,總不能也裹著那厚厚的罩衫。


    說來也奇怪, 那次在楚家第一次同床,她都沒覺得穿少了有什麽不妥,現在倒是起了點羞意。


    索性趁著祁蘇不在,楚嬈褪了外衣,直接蜷進了被子裏,翻身巴巴地望著門口, 怎的人還不回來呀。


    楚嬈心忖,祁蘇應當是被她‘氣’的去四九房裏騰地方沐浴,早知道他要離開那麽久, 她就不逗他了,這個人真是小氣。


    一個人躺在床榻上, 楚嬈百無聊賴地翻來覆去,鼻尖不小心擦過錦綢軟被, 纏繞著的熟悉冷香讓她臉上一紅,這些是四九原本替祁蘇準備的, 自然是熏了他慣用的香料,這樣蓋在她的身上, 就好似祁蘇抱著她一般。


    楚嬈掰手指數了數,說起來,祁蘇也抱過她好幾次了呢。


    “吱呀——”門被輕推開。


    楚嬈匆忙闔上了眼,手安份地縮進被窩,露出耳尖聽著旁邊的動靜。


    房裏的燈被吹滅, 腳步聲越來越近,可是臨靠近床沿時卻沒了聲響,楚嬈心中正疑惑,枕邊驀地感受到一處凹陷,然後是一股壓迫感,近在咫尺的氣息聲欺近,就覆在她身子上方。


    楚嬈這才恍然想起,她睡的是外側,那麽祁蘇想進去,就必得從她身上翻過,那,那得有多近呐。


    祁蘇的雙手撐在楚嬈的耳邊,微涼的鼻息打在楚嬈露出的耳朵上,染紅一片,幸虧窗外的月光還未來得及照到這處,楚嬈的神色才能隱匿在黑暗裏,沒被祁蘇發現她在裝睡。


    前後不過是幾息,楚嬈卻是像是度過了好幾日那麽漫長。


    等祁蘇在裏側躺下,她才算是恢複了尋常情緒。


    兩人蓋著一條衾被,中間隔著一拳的間隙,祁蘇那邊是紋絲不動,楚嬈這邊卻是悉悉索索小動作不絕。


    她白日睡得太多,現下根本睡不著,尤其方才還小小激動了一會兒,一點睡意都無。


    “醒了?”祁蘇不知楚嬈之前是裝睡,還以為是被自己上床的聲音吵醒,開口問道。


    “嗯。”楚嬈隻能應下,同時停下手中動作,“我是不是也吵到你了。”


    “沒有。”祁蘇睜著雙眸看著房頂的木梁,被子上沾到的女子特有的馨香甜膩揮之不去,他試了好幾次,可惜根本睡不著。


    楚嬈側身往外,背對著祁蘇開始揪起枕頭的一角,“祁蘇,其實我這般跟著來,你生不生氣啊。”


    背後傳來幽幽的一句,“不生氣。”


    “那你一開始為何不肯帶我過來,後來又怎麽願意了。”


    因為他做了那個夢,可即使沒有那個夢,他似乎,也不排斥她跟著過來,連他也不知道為何。


    楚嬈見祁蘇沒有開口,兀自繼續說道:“其實我是想,若你爹娘有靈,你也該讓他們見見我。”


    “畢竟,畢竟我也與你成親那麽久了,他們都還不認識我,於禮,我也該來祭拜的。”


    楚嬈的聲音愈低,最後細弱蚊蠅,她也不知怎麽就說出了這句話,祁蘇的妻子,這樣一個名分是她曾經躲避不及的,但現在,她竟然想要更多的認可。


    旁邊始終是一陣沉默,久到楚嬈等的都快要睡著了,才輕輕傳來一句,“他們見過你的。”


    “唔。”楚嬈已經起了睡意,沒怎麽聽清楚,胡亂回了聲,朝著裏側翻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祁蘇向右偏過頭,借著月色看向朝著他側躺過來的楚嬈,巴掌大的精致小臉上粉嫩的像是能掐出水來,手不自覺地握成拳狀,擺在枕頭下,她睡覺的神態和她三歲時候的樣子,還真是一模一樣。


    【“楚大哥,嬈兒長的真好看,我們家祁蘇那當真是得了一個寶貝。”】【“隻怪之前得的是個小子,這婚約一拖拖到了現在,那咱們這兩娃娃的婚事就這麽定下了!”】【小男娃站在爹身後,拉了拉娘的衣角:娘,爹和叔叔說的婚約是什麽?】【美婦屈下身抱起兒子,笑容妍妍:“蘇兒,你看,以後你就要娶這個睡著的小妹妹呀,然後像爹娘一樣在一起生活,你要一輩子對她好,記不記得。”】【小男娃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哦,好的!”】父母之命,他從來隻有楚嬈一個而已,所以他一開始便沒想過再娶其他任何人,而現在,那份情緒好像又多了一點不同。


    楚嬈一晚上都睡得極好,祁蘇偶爾有些咳嗽,不過她聽著這聲音反而睡得安穩。


    醒來的時候,楚嬈總覺得自己懷裏抱著什麽溫暖的大枕頭,迷蒙著眼抬頭一看,她自己的手腳並用,竟是纏在祁蘇的身上。


    反觀祁蘇,他的手整齊地貼擺在兩側,呼吸平穩清淺,規整的沒什麽多餘的動作,睡相不是一般的好。


    楚嬈臉上一陣火燒,但的確是抱著舒服,就有些不舍得離開,過了今晚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她心下一橫,索性繼續抱上了祁蘇的腰,然後厚著臉皮閉上眼睛繼續睡。


    反正她睡著了,就算祁蘇醒來看到,也不能怪她,她又不是‘有意’的。


    半柱香之後,祁蘇睜開了眼。


    他一晚上睡得實在有些累,本來就有咳疾睡不深,楚嬈還時不時的伸手伸腿壓在他的身上,也不是重,就是東摸西摸的讓人奇怪的有些心緒不寧。


    祁蘇垂眸看了眼環在腰際的那雙小手,隻隔著一層褻衣,當然能感受到她的柔然無骨。


    他心下有些不自然,便伸手輕輕推了推,想把她從自己身上推下去,誰知懷裏的人嚶嚀一聲,手反而往下了幾寸,正巧落在了他兩腿之間那處。


    最要命的是,她還無意識地順勢抓了抓。


    “……” 祁蘇現下已經分不清她是裝睡的還是真的睡著了,氣的想發火,又不知道朝誰發,偏偏他還,還起了反應。


    祁蘇無法再保持淡定,臉色由白轉紅,又轉黑,咬牙切齒,“。楚嬈,鬆手。”。


    楚嬈聞言嘟囔著甩開手,“什麽啊,硌得——。”


    她方才是真的又睡了一個回籠覺,此時迷迷糊糊像是在夢裏抓了什麽大石頭,又被祁蘇冷冰要她放手的聲音給吵醒,蹙著秀眉睜開眼,就是祁蘇的一張黑臉。


    “怎麽了?祁蘇,你幹嘛在被子裏偷偷藏石塊啊?”


    “……”祁蘇冷著臉一言不發地起身下床,直直走至屏風後頭開始換衣。


    楚嬈的意識一點點回攏,她雖還是個小姑娘,但嫁人前也是有姆媽叮囑的,再看看祁蘇神情,她仿佛想通了什麽。


    這種事模模糊糊地,好歹也有個大概,不就是男子與女子不同的地方麽。


    楚嬈的性子是一賴到底的,於是她梗著脖子‘理直氣壯’地道:“我,我睡著了,又不是故意的,你凶什麽,再說我不是鬆手了麽。”


    “你又不虧”


    ‘嘭’——一聲關門巨響。


    楚嬈見人走了,氣焰一下子都鬆懈下來,方才還豪言壯語,現在軟成了一攤泥。


    慘了慘了,她方才到底在口不擇言些什麽,祁蘇一定以為她是故意占他的便宜,怎麽辦,怎麽辦,他會不會以為她是很隨意的女子房內,楚嬈在床上卷著被子翻來覆去,時不時地躲在被子懊惱地捶上幾下。


    而與此同時的門外,祁蘇也並未遠走,而是背對著靠站在門口,胸口起伏不定,臉上紅的,儼然成了另一隻熟柿子四九和紫煙在客棧樓下,等了許久。


    “紫煙姐姐,你說公子今日起的怎麽這樣晚,裏頭一點動靜都沒有,咱們要不要上樓去看看,公子從來沒那麽不守時的。”


    紫煙捂嘴笑笑,“晚就晚唄,公子和夫人都說了不必上去服侍,我們等在這就好,你貿然上去,小心公子責罰。”


    等到祁蘇和楚嬈下樓,一行人重新上馬車趕路,已是午後。這次他們是直奔豐州的主府,從主府再往郴州就近了,隻消半日。


    馬車裏,兩人心照不宣地再未提起早上的事。


    “祁蘇,我們去豐州的主府之後,你可不可以帶著我一道去拜祭你爹娘。”


    楚嬈有此一問,還是接著昨晚睡前的話頭,她後來睡著了,也就沒聽到祁蘇說的那句‘見過。’


    “好。”


    得了祁蘇的同意,楚嬈放下心來,她隨手撩開車簾,馬車駛過,隨處可見從邊城逃出來的流民。


    “他們為何沒有人安置?”她還以為這些無家可歸的人,都和分至揚州焦揚縣的人一樣,是有安排的,可現在看來,並不是如此。


    祁蘇淡淡開口:“送去揚州的,皆是篩選出身世清白之人,這些,是被朝廷舍棄的,所以隻能四處乞討。”


    楚嬈放下縐紗,輕歎了口氣。


    揚州的城門口卡的嚴厲,是以楚嬈之前上街未曾看到如此景象,也或許,是這幾個月來情勢告急所致,總之,世道是不那麽太平了。


    她前世整日呆在院子裏,對這些事一無所知,這一世好不容易重生回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什麽變數,驀地,楚嬈有些膽怯。


    “祁蘇,等回揚州了,我想去看看我爹娘。”


    大概是楚嬈的情緒有些低落,祁蘇不自覺地放緩了語氣,“好,我陪你。”


    第61章


    豐州的主府有個別稱, 叫作晉城,這還是當今天子親自賜的府名。


    說起來, 是和明殷朝最大的商會——晉江商會有關。


    晉江商會發跡於三十多年前,當初的古邗運河初通,兩岸總有些商販想沿河做些小生意,但苦於地痞流氓滋事不絕,朝廷也無暇顧忌,眾人商議之下便成立了最初的的商會幫派。但彼時河道隻作漕運, 平民不得擅用,所以商會也隻是名頭喊得大,其實不過是初具規模。


    直到近十幾年, 朝廷準了水運民道之用,商會才得以借勢, 一飛衝天,如今的會眾已達十數萬之多, 成了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富可敵國自不消說,朝廷大半的賦稅皆是出自於此商會, 尤其它主行的是與鄰國的海貿,近乎於各國使臣的存在, 難以禁絕的同時朝廷還得小心安撫,以免與別國互通有無。


    於是,朝廷不僅賜了象征皇親國戚身份的金令,更是贈與豐州主府晉城之名,因為, 豐州郴州一帶正是商會當年的起源之地。


    此時,楚嬈坐在馬車上一邊聽著前麵車夫與四九大談這晉城的由來,一邊撩窗看去,街上大半的鋪子,竟然果真能看到寫著‘晉’字樣的鋪旗。


    除此之外,她滿以為此處隻會比先前落腳的榕城好那麽一點,沒想到這裏雖不及廣陵城地段優越,但依舊是富庶繁華。


    沿街的魚市,茶館,店肆林立,熱鬧非凡,更因臨近港口,還能看到好些高鼻深母異族人。


    他們華彩異服,和本城的百姓相處起來卻頗為融洽,顯然大家都已習慣了這些外族人的存在。


    楚嬈看的新奇,滋滋有味地趴在窗弦上,直到不得不下馬車了,才不舍得地收回視線。


    “祁蘇,他們說的話,你聽得懂麽。”楚嬈跟在祁蘇身後像是個小尾巴,想起方才聽到的那些一晃而過的談話,興致勃勃地問道。


    “嗯。”


    楚嬈拉上祁蘇的衣角,“那麽厲害啊,我也想學!”


    祁蘇停步,感受到袖口的牽扯,回過頭,“你學的太晚,很難學會。”


    “……”


    祁蘇說的是實話,但楚嬈還是帶著幾分被看扁了的怏怏不樂,垂頭跟著他走進了城中一家酒樓的雅間。


    雅間裏早已坐下了一個老者,楚嬈也認識,正是宅裏的大夫屈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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