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笙醒來的時候,天邊已經透亮,有一絲絲微風從落地窗的縫隙裏漏進來,吹動白色紗簾如舞者般輕輕飄舞。


    也吹開了哈瓦那的清晨。


    翻翻身體,伸個懶腰,身體在昨晚的好眠裏,得到了充分休息,沒有一絲疲憊。


    抓抓睡的亂糟糟的頭發,從床上爬起來,去浴室洗漱。


    昨晚從飛機上開始到入住酒店,她就睡太沉了。


    睡的腦袋有點混。


    擰開水龍頭,掬起冷水潑到臉上,絲絲清涼,腦袋更清醒了。


    抬頭,對著鏡子裏掛了滿麵水珠的臉,深呼吸一口。


    從旁邊的紙巾盒抽出兩張紙巾把臉上的水珠擦幹。


    把散亂的頭發理理順,確認自己挺整齊,不會給席叔叔丟麵子,對著鏡子笑了個不露齒的微笑,出去。


    落地窗外,有汽車喇叭和喧鬧的人聲不斷傳來,沈慕笙推開窗,趴在酒店用土黃色牆體砌出來的陽台欄杆處,哈瓦那幹淨地就像隨手潑了一層藍布的天空,直麵而來。


    真的太美。


    包括,空氣也夠‘古巴味’。


    熱辣奔放。


    沈慕笙深深吸一口氣,看著晴空萬裏,開始盤算今天該幹點什麽?


    是逛逛老城區還是看看馬雷貢長提的夕陽?


    來之前,她有在網上查了哈瓦那旅遊攻略,一些好玩的景點她偷偷藏在手機備注了,就等席叔叔忙完,問問他願不願去?


    如果他很忙,沒辦法帶她去這些地方,那就放棄。


    盤算一會,身後有敲門聲,沈慕笙去開門,是席叔叔。


    “席叔叔,早。”沈慕笙把門拉開最大,給他讓道。


    席峻沒有要進來的意思,笑容依舊溫淺,說:“上午,我有公事不能陪你,你待在酒店房間不要出去。”昨晚,差點失控,經過一夜冷卻。


    現在,清醒了許多。


    卻也沒辦法真正‘釋懷’。


    一個男人如果對一個女人開始動了一點心思。


    那麽隻有0和n次的區別。


    “下午呢?”沈慕笙眼巴巴看著他,臉上表情純真。


    如果她知道昨晚差點摟著眼前這個男人一起睡的話,估計現在她就不會想給他開門了。


    而會選擇裝睡到晚上才起來。


    “下午,我空的,你想去哪?”


    “想去老城區逛逛還有去馬雷貢長提看夕陽。”別的地方,怕時間不夠。


    也怕占用他太多時間。


    “好。”下午,他並沒有安排工作。


    正好有空陪她。


    ……


    這天的哈瓦那,一如往常的普通。


    但隻有席峻知道,有什麽東西已經開始悄然發生改變。


    下午的時候,席峻沒失約,帶沈慕笙去逛哈瓦那的老城區,在一座座牆皮斑駁的西班牙式建築間穿梭,沈慕笙難得像脫韁的小馬,有點放飛,對著身旁的男人也不似在國內那般害羞和拘謹。


    走到哪,臉上都掛著藏不住的有些小興奮。


    老城區,街巷幽深,各種複古建築緊挨毗鄰,一層層,從外到內,彌漫著陳舊年代的氣息,緊挨的建築間,蜿蜒出來的一條條交叉小路,有平整的,有不平整,用一塊塊石塊堆疊而成,像沈慕笙這種穿了人字拖出來的,踩在這種不平整的石塊路上,不消片刻,腳底就如碾壓在鐵塊一樣咯得生疼。


    抬抬腳尖,背過身,直接靠到被太陽灼燒的有些滾燙的土黃色牆麵上。


    當著默默跟在身後的男人麵,彎腰,脫了其中一隻人字拖,把雪白的腳丫踩在人字拖麵上,被夏日高溫熏染的臉頰,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氣溫高所致,透著不規則的紅暈。


    粉嫩的薄唇,在一呼一吸間,張合,細聲道:“席叔叔,我腳痛,可以等一會嗎?”


    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男人,輕輕‘嗯’一聲,目光如定格的膠卷一動不動落在她身上,從城區狹窄通道吹來的短暫風吹拂而過,女孩垂落臉側的長發被風帶起,露出極度美好的側臉弧度,如同一幕正在回放的舊電影,一幀兩幀三幀……慢慢放映……喉頭慢慢有股腥甜味湧上來。


    昨晚柔軟到極致的觸感畫麵頓時躍然而出,席峻深邃的眼眸一瞬緊縮,微微偏過臉,挪開視線。


    第一次,席峻想,沈慕笙如果能和他縮短些年齡差,會不會好一些?


    那樣,他可以光明正大去追求她。


    而現在,她雖然已成年,卻還遠遠不夠。


    這種遠遠不夠,讓他隻能止步。


    然後,耐心等待。


    時間一點點在正午陽光裏消磨,沈慕笙在人字拖上踩了一會,不覺得很痛了,準備繼續往前走,席峻的手機響了。


    接起到掛斷僅僅1分鍾。


    他就對她,淺淺笑了笑說:“沈慕笙,想不想提前試試當白衣天使?”


    沈慕笙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等一輛軍綠色的吉普過來接他們,她才知道,他要帶她去做什麽?


    ……


    3點光景,白晝的熾熱在這個素有“加勒比海明珠”之稱的南美洲國家肆意張撒,熱烈又奔騰,似乎要把所有熱量都奉獻給這個國家。


    通往古城區malecoave的柏油路上,軍綠色的吉普以100碼以上的速度飛馳而過,繞過一幢幢斑駁不堪的甚至掉了牆皮和一部分磚頭的5層小樓,最終停在一幢3層樓高的外牆灰色,隻裝了一扇破了一個大口子的藍色大門前。


    這裏屬於maleconave的貧民區,窮人、賭徒、酒鬼聚集。


    卻也是混在底層最需要幫助的一群人。


    吉普車停穩,席峻先下車,另一個穿著簡單t恤配咖色工裝中褲,拎著藥箱的古巴中年男人緊隨其後,沈慕笙和助手還有研究人員最後下來。


    席峻先推開那扇破了大口子的藍色大門。


    大家依次進入,樓內,昏暗沉舊又破爛不堪,樓道狹窄,地板開裂,空氣中無時無刻彌漫著一股如同爛蘋果味道的黴味和混著人的汗水腐爛臭味,在炎熱的季節,熏得人胃部一陣痙攣。


    “dr……help us……help us……”二樓搖搖欲墜的樓梯上,一個穿著髒兮兮碎花藍裙,臉色憔悴的中年古巴女人,雙手合在胸前,用蹩腳的英語向站在樓底的人無助地喊道。


    二樓房間,一個看起來隻有18歲的少女,捂著隆得如圓球的肚子,不停地痛苦呻-吟著,她的孩子馬上要降臨,但生父卻扔下她半路跑了,母女沒有足夠的經濟來源,去不了醫院。


    隻能求助暫駐在哈瓦那的國際醫生誌願者(mvi),希望通過他們的幫助,幫幫她們。


    席峻在醫學院念書的時候,申請過國際醫生誌願者。


    每年的寒暑假,他會跟著經驗老道的老醫生一起飛到世界各地,當誌願者。


    這裏,他來過幾趟,也是因為來這裏當誌願者才認識了當地一家生物機構的董事。


    “一會我會和菲德爾醫生替她接生,接生的過程和要點,我會告訴你,你提前了解一下。”席峻和那位菲德爾醫生從白色的藥箱內各自拿出一副淡藍色的乳膠手套和白色的口罩。


    穿戴完畢,對跟在身旁的沈慕笙說道。


    沈慕笙點點頭,看著已經有血從和她同齡的少女腿間流出,把白色的雪紡裙染的殷紅,出其不意的,她並沒有感覺不適。


    大概,前段時間,她自己反複看解剖視頻看多了。


    有些免疫?


    很快,席峻和那位古巴醫生開始就地動手術。


    沈慕笙半跪在沾了油膩汙漬的地板上,認真看著他動手術。


    這是她第一次看他拿手術刀,肅穆又讓人崇拜。


    2年多前,她隻見過他穿著白色的褂子,帶著病曆本去病房查房,從沒有見過他凝神專注,拿手術刀的樣子。


    一個男人,到底要怎樣才會讓一個女人癡迷?


    沈慕笙以前沒答案。


    現在有了。


    第33章


    1個多小時的接生, 掛著白色薄紗的木窗外, 淡金色的落日餘暉慢慢從馬雷貢海岸線浮起, 有悠遠的歌聲忽遠忽近飄來,迷醉了所有人。


    屋內,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聲響起, 一個裹著淡白色胎脂的皺巴巴嬰兒平安降臨。


    在這裏, 伴隨夕陽出生的孩子, 以後會幸福一輩子。


    席峻摘掉滿是血跡的薄手套, 看著半跪在地板上, 小心翼翼抱著還是皺巴巴一團嬰兒的人,走過去,說:“這種程度的接生手術還能接受嗎?”這個古巴女孩順產, 但下方側切了。


    這種在生產中屬於小手術, 沒有剖腹產那麽難。


    沈慕笙即將進入醫學院,以後麵對的可不是他實驗室的小白鼠,而是像現在這種真真實實的病人。


    “嗯。”沈慕笙輕輕點頭。


    目光溫柔看著懷裏的那個小生命。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喜歡小寶寶?


    哪怕懷裏的小寶寶額頭還有厚厚的一層白色胎脂, 渾身皮膚皺巴巴,她還是喜歡。


    感覺生命真的好神奇。


    “我覺得學醫其實並沒有那麽難。”沈慕笙繼續說。


    席峻不語,隻唇角淺淺溫溫笑笑。


    現在覺得不難, 大概是沒有見過那些因為各類事故導致鮮血淋漓的病患?


    或者,就近了說,大一她們就會有屍體解剖課。


    到時候,她再來跟他說難不難。


    現在,他就不打擊她的積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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