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似的骸蛛首領朝著那蟲子一樣的法師踩了又踩。


    直到整塊地麵都凹下去一個深坑,四下除了他的喘息聲再無其他異樣之後,阿奇耶德才覺得自己發泄得差不多了。


    他晃晃舌頭,在剛才法師消失的泥坑中使勁舔了一下,刮下一塊泥來送入口中,使勁吸吮了幾下,想要最後再品味一下。


    然而什麽也沒有。


    甚至連降臨種殘渣特有的、魔石寡淡的味道也沒有。


    ——怎麽可能?


    “唔……鞭屍的感覺怎麽樣啊?”


    伴隨著那已經算得上耳熟的、涼涼的聲音,一抹纖瘦的身影落在他的一對眼睛之中,在他的腦中投出一對黑色的重影。


    ——這怎麽可能?


    阿奇耶德愣住了,隨即開始渾身變得僵硬。


    他突然就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仿佛在網中掙紮了許久之後才發現,其實從一開始就未曾脫離——被慢慢玩弄的感覺。


    “覺得很驚訝?”法師笑眯眯,“其實你剛才差點就打中我了,真危險。隻可惜我有幫手啊。”


    她說著,轉向了一邊。


    於是骸蛛首領的視線中出現了那個瘦高個的男子,他從法師身後顯現,眉眼深邃,容顏沉默。


    從一開始他就像是影子一樣,戰鬥的時候就非常安靜地跟在法師的身邊,存在感極低,直到這個時候才顯露出來。


    “幹得不錯,歐若博斯,”法師誇獎,“演技有進步。”


    “那是。”男子立刻眉開眼笑,原本開起來極其平凡的五官也因此變得容光煥發。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在受到誇讚的那一刻,深邃與神秘的感覺盡去,變得同得到了糖果一般的孩子那樣閃亮。


    他得意地一甩頭發,洋洋自得:“我早就告訴過你,歐若博斯大人才是最棒的。”


    林微笑。


    她自然知道,幻術的難度不僅僅在於施法範圍,還在於精細程度——尤其是在戰鬥中,在對方一直盯著的情況下,以精細的幻想迷惑敵人,自然不會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在你死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林重新將注意力放在尚自有些發愣的骸蛛首領身上。


    她抬起手,按在骸蛛的眼睛上,用最溫和的語氣問道:“能不能告訴我?你這無限痊愈的能力是什麽呢?我真是非常好奇啊。”


    “做夢!”


    骸蛛首領一旦反應過來,當即劇烈搖晃起來,背部和腹部的紡器一同噴射,妄圖將眼前的蟲子捋下來。


    可林自然不會再給她這個機會:


    [frange ut iubes] (我命令你粉碎)


    隨著吟唱聲起,火炎在骸蛛首領的視野中炸開,直入神經。


    這一下重擊顯然比剛才所有的都更加痛苦。


    隻聽骸蛛首領一聲巨吼,疼得渾身的骨骸和剛毛一起都發出了哢噠哢噠的聲響。


    山一樣的龐然大物在地上滾動,劃過四麵肉壁一樣的牆,一時之間汁液四濺,散發出愈發濃鬱的氣息,就像是炒蛋前,在鍋裏融化黃油時發出的香氣……


    早已閃避到遠處的林咕咚一聲咽了下口水。


    發出非常不合時宜的小聲吞咽聲。


    事實上,她早就餓了。


    先前花了老大的力氣清場排除無關人等,一方麵是為了獨占獵物,另一方麵也是為了和烏拉拉還有歐若博斯一起適應一下人形戰鬥的節奏。


    畢竟從這裏開始,和人類冒險者打交道的機會不少……


    她可不是什麽降臨種清除者,深淵裏有不少這樣的家夥,比如利維坦雖然沒說,但林知道,他其實一直支持在擴張的同時清除一切降臨在這個位麵的人類。


    可惜林不感興趣。


    她覺得,隻要照這樣繼續下去就不錯。領地穩步發展,慢慢拉人入伍,而她也能有吃的……


    一想到吃的。


    林朝著骸蛛首領露出了無比愉悅的笑容。


    “如果你不願意說也沒關係。”她說,“反正我也不在乎。”


    ——當然不需要在乎。


    不管這家夥的身體裏有什麽寶貝之處,隻要她啊嗚一口吃到肚子裏,就都是她的了,從裏到外……


    林下意識地抹了抹嘴巴,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從殺雞前開始就一直坐在餐桌邊的黃鼠狼,手舉刀叉,隻等最後一句餐前祈禱:[avarus ore g…] (吞噬吧巨……)


    然而咒語還沒念到一半,便聽到巢穴側邊傳來一陣吟唱之聲。


    她隻來得及閉嘴。接著便聽一陣破風之聲自側後方傳來——一道金色的流光以無與倫比之勢刺向猶自在掙紮的骸蛛首領,直接落在它的眼睛之間,然後炸開,瞬間照亮了整個巢穴。


    林被閃瞎了。


    假如在原先的世界中換個家夥看到這神射手一箭收割的場景,也許能說出點什麽“一支穿雲箭,千軍萬馬來相見”之類的話。


    可林不行。


    一片白光之中,她隻有一個想法:


    “有朝一日劍在手,屠盡天下人頭狗。”


    第99章 征兆


    被搶了人頭是什麽感覺?


    就像是貨架上的最後一袋泡麵被人當麵拿走, 攢錢觀望了許久的限量版在下單的前一秒被拍掉,蹲點蹲了兩天兩夜終於刷新的珍稀寵物被路人一刀秒了橫屍眼前, 讀條讀到最後零點一秒的時候被打斷。


    其中之惡心, 甚至無法用吃來形容。


    所以理所應當的, 林憤怒了。


    如果此刻是在遊戲之中,她會毫不猶豫地約個刪號局。


    可惜不是,所以隻能用兩肋插刀來解決了——當然是插對方兩刀。


    白光散去, 她惡狠狠地盯著來者,正是先前好不容易甩掉的金弓一夥。


    “快離開那裏!”


    可惜因為距離太遠, 眼睛太細, 終歸有些氣勢不足, 很難將“恐怖之意”準確地傳達到對麵。


    尤其是對方的那位牧師, 不知道為什麽,一副特別關注她的樣子,從一開始就瞪著雙大眼睛, 一臉焦慮地衝她喊:“它會無限回複!太危險了!”


    林表示她當然知道。


    不過這一會兒,先前已經腦袋上被金弓炸了西瓜的骸蛛首領又開始哢噠哢噠地動了起來。腦袋上的白骨碎片重新飛速生長起來。受傷的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修補。


    ——假如不是那幾個該死的家夥,它應該已經在自己的肚子裏了, 哪還有機會自我修複?


    林陰晴不定地看著麵前的骸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要直接衝破這個身體, 把它吞下去。


    好不容易有的人類樣子。


    她有點舍不得。


    骸蛛恢複的速度出乎意料——這同樣意味著她的法術消耗比預計得要大得多。先前幾次升級以後, 她的符文數量在二十枚左右, 四節以下的術法隻需要一枚, 按理說已經是非常充裕。


    可先前的揮霍到底還是讓符文的數量見了底。


    她捏著剩下的五枚——如果砸在骸蛛身上, 讓它再度趴下自然是可以。可別後還有一群討厭的家夥。


    節省符文的辦法自然是有的,比如顯出原型,直接使用本體的力量與技巧。


    但是不到最後一步,她並不打算在這裏暴露,至少不該是當眾……就沒有什麽辦法一箭雙雕麽?


    等等——一箭雙雕?


    林看了看漫天如同□□一樣緊追不舍的蛛絲,心中豁然開朗。


    另一邊,法師林這副巋然不動深沉思考的樣子落在下麵的牧師眼中,就成了驚呆了的表現。


    “舍維爾——”薇薇安轉向隊長,“我們得趕緊,那裏太危險了!”


    金弓的冒險者反應冷淡:“你冷靜點,它還沒注意到我們。”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很輕鬆地看到,女法師看向他們的時候,那表情當然不是什麽驚呆,而是不滿,非常不滿。


    可舍維爾自覺不會同她一般見識,先不說這女法師身上“非人”的嫌疑還沒有徹底洗脫,哪怕是個人類,舍維爾對她的感官也絕對算不上好——自從碰到她之後,原本已經快被教導成合格的隊友的薇薇安,不知道怎麽回事,又有了同情心泛濫的趨勢,就像當初剛剛入隊的時候一樣。


    “我們先前——已經見死不救一次了。”薇薇安深吸一口氣,“難道還要這樣做第二次嗎?”


    “他們既然第一次不會有事,那麽第二次也不會有事——”舍維爾毫不客氣地指出,“不信你看。”


    然後薇薇安就看到,重新起來的骸蛛,又朝著林和她身邊的隨從撲了過去——因為先前已經受傷了一次,所以攻擊愈發憤怒。


    牧師甚至需要張起聖盾來,攔下骸蛛四下飛濺的毒液和蛛絲。


    可即使戰況激烈至此,舍維爾也一動不動,反倒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金弓。


    薇薇安不可置信地看向舍維爾:“你是打算繼續這樣讓她消耗那個怪物?”


    “這沒什麽不可以。”


    “但是她先前——已經用了很多術法,她——”


    “如果她還能像剛才那樣無限製地使用法術,隻能說明她身上有問題;如果她累了——那正好,那隻怪物身上的‘那個東西’也該用得差不多了。”


    果然是標準的金弓冒險者的答案。


    薇薇安的心再次不可抑製地冷了下去。


    她不自覺地想起,那個女法師毫不猶豫地衝入骸蛛堆救下那一隊商人時的情景——那時候,那個法師根本就沒有去計較救的是什麽樣的東西吧?


    可即使那樣被怪物欺騙,深陷重圍,那個法師也還是憑著強橫的實力,救出了最後的商人,哪怕直接因此陷入險境。


    而現在,舍維爾打算再次利用這個法師,利用她去消耗那可以無限回複的怪物。


    ——他們這樣,和專門伏擊冒險者的“杜鵑”又有什麽不同?


    “別發呆,聖光的祝福準備。”舍維爾冷冷地提醒她。


    他一邊說著,一邊遞過來一支秘銀做的箭矢,示意薇薇安給它附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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