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領主心裏涼涼。


    果然先前被打傻……


    “是……是……是主人……”


    它的聲音細弱蚊蠅,尤其是最後一個詞,要不是林差不多都快貼上去了,根本不可能聽得清。


    哈?


    林愣了愣。


    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這聲主人應該叫的是她。


    如果“主人”什麽的從烏拉拉甚至哈爾嘴裏出來,她也絲毫不會覺得奇怪。


    可問題這是歐若博斯?自從被強行征用為大奴隸之後從來就沒主動喊過“主人”?


    “你是誰?”她不得不又問了一句,帶著三分警惕,“是什麽東西?”


    “什麽東西不東西的!”


    感受到自己被懷疑,夢魘頓時就不高興了,原本還有些羞羞答答的語氣立刻消失不見,“你還見過比歐若博斯更帥氣的夢魘嗎?!”


    “真是本尊啊。”林感慨,“你總算是回過神來了啊。”


    “是的,主……呃,反正就是偉大帥氣的歐若博斯大人沒錯。”


    夢魘趕緊把那個差點形成習慣的詞給咽了回去。


    難得看夢魘這麽乖巧,大領主心中自然頗感欣慰,也懶得去戳穿他的小矛盾。


    她揮手招來孢子獸,把夢魘放在孢子獸的背上:“你的帳我們回頭再算,先在一旁呆著,我還有點事。”


    還沒等夢魘反應過來自己怎麽騎在了一隻傻不拉幾的孢子獸頭上,以及這種搭配是否會有損他優雅英俊帥氣的形象,林已經再度收縮肚子,將翼蛇祭司給反芻了出來。


    大領主的學習能力很強。


    處理完了夢魘之後,再處理艾尼塔身上那點汙染和雜質簡直不能更熟練,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一切,直接將幹幹淨淨的翼蛇祭司吐了出來。


    “他是誰?”


    還沒等林問話,歐若博斯已經虎視眈眈地開了口。


    他明明記得先前陷入混亂的時候,來的人隻有林——還有另一個好像氣息很討厭的家夥,根本不記得有這麽個東西。


    ——他的主人怎麽可能會喜歡這種漂亮膚淺又柔弱的東西?


    歐若博斯一邊不屑地想,一邊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翼蛇那漂亮的翅膀上來回打轉。


    不,更重要的是,這家夥怎麽有資格讓主人親自為它服務!明明先前隻有他!


    而林顯然不知道歐若博斯瞬間複雜的心情——或者說,即使能感受到那隱而不發的敵意也懶得領會,直接轉向艾尼塔開了口:“你的手下很擔心你。”


    從艾尼塔掉出來的瞬間,幽靈們又不由自主地圍緊了一圈。


    “啊,是的,”翼蛇祭司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欣喜與感慨,“他們一直很關心我。說起來,請接受我鄭重的道謝——您已經救了我兩次。”


    “哪裏,約定的一部分而已。”林表示無所謂。反正一切都是對“汙染”的補償。


    “不管怎麽說,您的義舉我們必會銘記在心——說起來,剛才好像我看到有人在追殺您?”


    “準確地說不是我。”林涼涼地看了眼騎在孢子獸腦袋上、因為先前被忽略了問題而氣鼓鼓的夢魘。


    “如果不介意的話,您可以在這裏暫作休息。這裏是距離風之力最近的地方、也是最接近魔力井的地方——魔力非常純淨,能夠很好地壓製‘靈魂渴求身體’的欲望,也是這片荒原上唯一不受暗夜增幅詛咒搏擊的地方……請不要過分責怪您的同伴,那個樣子其實並不是他的錯。


    在沒有舍娜莎幫助靈魂維持理智的情況下,純粹的靈魂形態非常難以維持自我,很容易就會因為靈魂能量的流失而逐漸失去記憶……”


    說道最後一句的時候,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默默地就停住了沒再說下去。


    周圍的白色幽靈像是為了安慰他一般那樣,慢慢地朝她聚攏而來。


    “所以說先前你讓我狩獵影獸,其實就是為了獲得能量來維持現狀吧?”不管是他那依然擁有“理智”和“形態”的狀況,還是他同伴這仍舊可以溝通交流的情況。


    艾尼塔點頭。


    “我們已經無法直接吸收魔力井的力量——那種能量轉換起來,本身需要耗費大量的魔力。所以還是影獸這種更接近於‘生物’的能量更加適合我們。而且多虧了這個聖祠與聖壇的存在,我們才能在最接近疾風大人的地方,依靠他的力量維持住理智——怎麽了?”


    艾尼塔注意到,林似乎一直在朝一個方向看,以為她是擔心追兵,不禁出聲寬慰:“這裏的結界曾經是疾風大人親自設下的,附加有我族特有的幻術,有無數虛假的入口,而且荒原那麽大,哪怕是眼魔想要找到這裏,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情。”


    “不,”林反駁了她的話,目光卻一直盯著入口過來的方向,“這裏早就不安全了。連夢魘那家夥都能輕鬆找到這裏,剛才我們的動靜又鬧得那麽大——其他人的到來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們需要換個地方——得繼續往裏走。”


    艾尼塔先是一愣,隨即才明白過來林說的是什麽意思“您是說我們要去……”


    “去聖地。”


    艾尼塔那並不存在的心髒突然聚提緊了。


    怎麽可能?


    他想。


    為何一個外來者怎麽可能知道聖壇之後就是通往聖地的路?


    “怎麽了?帶路啊?”林問,“你不是大祭司嗎?”


    艾尼塔被她疑惑的目光看得翅膀上又泛起了一層粉色:“我……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並沒有隱瞞您的意思,但是……”


    他一邊說著,一邊翅膀上的粉色逐漸褪去,呈現出某種格外蒼白的色調。


    最後,他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似的,慢慢地開了口:“但是這真的並非是我不願意領您進去,而是……在上一任大祭司走了以後,我們就再也無法進入聖地了。”


    “……”


    “他托付給我的信物,那成為候選者的證明,儲存著領地守護力的容器,已經被眼魔給搶走了。我想一定是那樣的,所以我們再也進不去了,一定是疾風大人覺得我太無能,不想承認我吧……啊,一定是大祭司不願意原諒我吧,畢竟我連同他約定的信物也保護不住……”


    艾尼塔出神地喃喃。


    思緒不知道怎麽就飄到了那個人最後的囑托之上。


    最後的最後,他還是違背了大祭司最後的囑托,使用了石板,成為了正式的候選者,可即使那樣他也沒有能從眼魔手中保護好領地,甚至連同石板也一起被搶了去……


    “好了,這不是開的嘛?”


    她拍了拍兩隻唯二清晰的手。


    “哎?”


    “通道都開了,你還在叨叨啥呢?趕緊把人都帶過來啊——再不抓緊就真的要被堵門了!”


    第148章 寶藏


    看著聖壇之上打開的黑色通道, 艾尼塔一句話也說不出話來。


    有那麽一瞬間, 他甚至腦中一片空白。


    等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已經走了進去, 帶著他的族人們一起, 和那個奇怪的外來者行走在通往聖地的道路上——一條蜿蜒細窄的石橋,兩旁灰霧繚繞, 一直通往遠方的黑色聖山, 那如同巨獸一般沉默地掩藏在霧氣深處, 隱隱綽綽。


    他暈暈乎乎地跟在外來者的背後, 看它一邊走, 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手中的小泥偶聊天:“你看, 過了這座石橋, 我們就離那座煤山很近了——頂上是空的, 我們可以從那裏爬進去……”


    它的聲音倒是不響, 隻是在此刻極度安靜的環境中, 卻如同低落湖麵的水珠那樣,連輕微的回聲都顯得格外清晰。


    除了外來者之外,這個空間安靜極了,並沒有其它任何生物說話, 連它手中的泥偶也縮著腦袋,仿佛十分不安的樣子。


    事實上,艾尼塔從進入這裏開始, 就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如同水一般沉重的壓力, 而這種壓力隨著不斷接近聖地而顯得愈發沉重。


    可外來者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一樣, 就這樣絮絮叨叨地說著,帶著一種奇怪的從容與自然。


    艾尼塔原本失落又難過的情緒已然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複雜的情緒——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驚訝、迷茫、還是驚喜更多一點:——封閉已久的、通往聖地的通道居然開啟了?


    ——但……但是為什麽打開的居然是個外來者?還有看那利落程度,為什麽會這麽熟練?


    ——可不管怎麽說,他們居然真的來到了聖地……這是馬上就能見到疾風大人了嗎?


    一想到這裏,艾尼塔控製不住心頭湧上的喜悅。


    但是為了避免失望,他的理智告訴他,疾風大人已經太久太久沒出現了,連帶著貼身侍奉祂的大祭司一起,哪怕在最可怕的時候,祂們也不曾出現過。


    等到全族落到這樣的境地後,祂甚至沒有給出一絲一毫的啟示,以致於艾尼塔隻能轉而向更加縹緲、古老的舍娜莎禱告。


    ——大概是早就放棄它們了吧?


    不然為什麽會那麽久也不曾出現過呢?


    想到這,艾尼塔不由感到一陣失落,甚至生出了某種早就在心底反複過無數次的、荒謬的念頭:——也許疾風大人,從來就不存在的吧?


    林自然不知道身後翼蛇祭祀心中的百轉千回。


    她走在前麵,看著遠處漸漸接近的“聖山”心中確實生出了些不太一樣的感觸。


    事實上,就在不久前的艾尼塔的夢中,她剛剛來過這裏,因而一切在她看來都熟悉極了。


    但是從進來開始她就發覺到,這裏和她先前來過的地方不是同一個——她甚至嗅到了一絲荒涼的、擱置已久的氣息,就像是就無人煙的房間再度開啟的時候,進入的訪客總能嗅到曾經潮濕的痕跡與灰塵的味道。


    這裏的東西太簡單,一條路,一座山,四下仿佛凝固的、淺淡的灰霧,看不出有絲毫的變化,但是時間卻分明留下了不動聲色的印記,讓她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分明是不一樣了。


    林先前還有心情和歐若博斯聊天,但漸漸地,看著遠處的那座山,仿佛受到了影響,也慢慢變得和那山一樣沉默了。


    就這樣,一行來到了山腳之下,順著岩壁飄到了山口。


    林站在沿口之上,非常隨意地朝下望了眼巨大的洞穴,打算看看是不是和先前夢中的情形差不多。


    然而當她的目光觸及那深不見底的黑暗之時,胸膛中那並不存在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


    (砰砰。)


    就像是突然之間對上了一雙深不見底的雙眼那邊。


    她不受控製地感覺到了眩暈。


    耳邊傳來轟隆隆的聲音,仿佛是血液流動的聲音,又仿佛是風聲。


    原本深藏在身體裏的、早已壓抑住了的東西像是在一瞬間受到了召喚一般,在一瞬間倏然生長出來,拚命朝外湧去,似乎想就這樣帶著她朝下一路俯衝而去。


    休想。


    林下意識地捏緊了顯現的手。


    雖然她確實是要下去,但那應當是出於她自己的意誌,而不是因為這樣自莫名其妙的強迫,無從解釋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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