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位置什麽也沒有,在她麵前的隻有一條極長的階梯,長得看不到盡頭。它一路向上攀升,仿佛可以就這樣一直延伸到虛空盡頭,根本無法看清。


    她本來是想要直接飛上去的。


    然而在飛上階梯的一瞬,不知怎麽就重新變成了一團泥巴,正是她最初的樣子,行動極為不便。


    可想要後悔再退回去卻也是不可能的了:來路已經成為了同樣的階梯,隱沒在未知的黑暗之中。


    她隻有向上挪動,一點一點地爬過一階又一階台階,心中對白袍巫妖的憎恨再次攀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等她爬到頂上了一定要直接砍翻他。


    她想。


    直接吞了,然後塞到嘴裏、關到胃裏慢慢折磨。


    ——新仇舊恨,僅僅拆了這家夥實在難解心頭之恨。


    她爬啊,爬啊,甚至到了最後,她都快忘了自己為什麽要爬這階梯。


    因為實在是太久了。


    幾個月?幾年?幾個紀年?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仇恨在促進她一路上爬。


    ——幹死那隻可恨的白袍巫妖。


    她想。


    當她終於到達終點、可以重新變形的時候,她果然看到了他:巫妖導師身著一塵不染的白袍,背對著她站在一扇巨大的水晶落地窗前,似乎在仰望外麵無盡的星界虛空。


    無數靈魂回歸後化作的星塵微光閃爍,形成了一條如同奇跡般的長長的光帶。那些光透過窗灑落下來,落在巫妖的背影上,顯得異樣的幹淨、寧靜而又聖潔。


    在她過於灼熱的注視中,他終於緩緩回過頭來,白骨白袍,同樣幹淨得好像在發光一樣。


    即將送出的白銀之槍就這樣在半空頓住。


    那個早已在心裏千刀萬剮的名字硬生生在舌尖上拐了個彎:“哈……爾?”


    “是我,”他說。


    “你怎麽會在這裏?不,我的意思是菲尼克斯呢?”


    “我已經完成了此地的全部課程,擊敗了菲尼克斯,獲得了石板,並特地在此地等你。”


    “……等我做什麽?”她問,“你為什麽不回來?”


    “我已經是新的白袍導師了,”他說,“安緒爾的大導師無法離開此地,所以我隻能等你過來”


    “……”


    “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他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柔和,“來吧,擊敗我,粉碎我,終結這一切——然後你就能拿到最後的證明。”


    ……


    林一口氣沒上來,活生生地被憋醒了。


    醒來,發現頭頂是有幾分熟悉的、音之丘風格的白色穹頂與立柱——依稀記得是聖壇的樣子。


    ——真的是夢。


    她多少放鬆了一點。


    然而胸口依舊發悶,她難受得不行,想要起來化風好好散散心去。可剛一動作,便感覺到邊上好像有什麽。


    轉眼望去,卻不防意料之外的身影就這樣撞入眼中:黑袍的巫妖正坐在她身邊,安靜地翻著膝蓋上的書,白骨幹淨,一如夢中。


    感覺到她醒了,他轉過頭來。


    幽藍的靈魂之焰對上她的眼,一時雙方都沒說話。


    “怎麽了?”他先打破了沉默,“你的狀況看起來有點糟。”


    “……我做了個夢。”


    “哦?”


    “我夢到了你。”


    第175章 解決(上)


    巫妖眼中的火凝固了一瞬, 大概是沒想到她會有這樣的回答。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自己或許要給出一些反應。


    猶豫了一下,巫妖抬起了擱在書上的那隻手, 用整理珍愛的皮毛的那種力度,在縮小體的泥巴怪頭上輕輕摸了摸:“夢到什麽了?”


    提問的時候,他都沒有發覺到自己下意識地放低了聲音, 像是唯恐嚇到剛剛驚醒的孩子。


    不過他的動作和聲音顯然沒有帶來太好的效果:泥巴怪凸出的兩隻眼睛愣得更直了,過了一會兒才回答:“不太好——我夢見我把你給捅了。”


    “……”


    果然不太好,他一聽就不高興了。


    “哦,”不高興的巫妖收回了手,“讓你失望了。”


    “不, 一點也不失望。”似乎沒有感覺到巫妖語氣中的嘲諷, 它的眼睛逐漸變得靈活起來, 咕嚕一轉,朝巫妖伸了伸, 但是快碰到的時候又停住了, “哈爾, 真的是你對吧?我能碰碰你麽?”


    “……”


    巫妖直覺感到這句話不對勁,可到底是哪裏不對勁,他又說不上來。按說碰一下什麽的當然沒問題, 這種像是被魘住的情況下也很正常,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這話從她嘴裏說出來, 就有點變味。


    他覺得不能答應, 但是不答應的話又有那麽一點點負罪感。


    ——所以為什麽會這麽矛盾?


    對麵的泥巴怪·林自然不知道, 自己一個簡簡單單的提議,就讓精神狀態向來穩定的巫妖陷入了短暫的混亂之中。


    她等了一會兒,發現巫妖一直在沉默。索性也就不再客氣,直接伸長了點,飛快地碰了一下。


    巫妖的指骨冰涼、堅硬,精心打磨過之後,帶著某種極為舒適的、微微的粗糲感。


    林忍不住又伸出一根觸須,想要再摸摸。不料對方已經反應過來,猛地抽回了手,眼中的靈魂之火明滅不定地盯著她。


    “做什麽?”巫妖的聲音喜怒難辨,“不是確認過了嗎?”


    “哦。”林訕訕,不過在收回觸須的時候,她又不動聲色地在巫妖的袍角上又抹了兩把,確認過真實的觸感之後,才總算放下心來。


    再三確認領主之手已經回來的大領主心情大好,神清氣爽。


    她立刻換上自己最貌美的翼蛇皮,在領主之手麵前端莊地盤好,然後便迫不及待地提問:“你怎麽回來了?先前是怎麽回事?菲尼克斯沒找你麻煩吧?”


    這才是巫妖預料之中的反應。他合上膝頭的書,看了眼天邊已經恢複了正常模樣的舍娜莎,不緊不慢地開了口:“這個說起來有點複雜——”


    ……


    事實上,菲尼克斯的要求可以說是在預料之中——當然是預料之中最糟的狀況。


    哈爾的本意是將原本從安緒爾帶走的東西都還給菲尼克斯就完事了,當然,他沒忘記補上一點禮物和自己近些年研究的心得。


    隻是菲尼克斯的小氣程度還是讓他頭疼。


    他要求哈爾替代夢魘,重新成為“監控者”,監管安緒爾和整個深淵所有巫妖的資料。


    這當然是氣話——或者說半真半假。


    他們曾經相處了快幾百年,彼此都很了解。


    菲尼克斯話中的意思是,哈爾必須將一切都恢複原樣,尤其是那個掛在金字塔上的“監控者”,如果做不到,他就得留下來。


    也就是說,哈爾還是有得選擇。


    換做以前,麵對這種傻x條件,哈爾自然是一走了之。但是現在不行,他必須要讓菲尼克斯停止對音之丘的攻擊——按照他對林身體的估計,如果直接上的話,至多也就能承受一輪的功績。


    也就是說,到下一輪充能攻擊開始之前,他必須解決白袍導師的要求。


    這個要求不能說是無禮,隻是在限時的情況下有些棘手。


    夢魘當然是不能留下的。


    他隻和菲尼克斯說了是把資料都帶回來了,可沒有告訴白袍導師,這個改頭換麵的泥巴馬就是原裝貨。而且如果真敢這麽做的話,大概明天他的大領主就能直接殺到舍娜莎上來。


    他當然更不能留下來。


    領地裏麵還有好多工作需要處理——至於大領主會不會殺上來他不知道,但是這種事情總歸影響工作效率。


    他帶上來的這副音之丘的骷髏怪也用不上,資質太差。本來隻是為了證明他們沒觸犯框架裏的禁忌,不過菲尼克斯大概早就知道了,所以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所以剩下的辦法就是就地取材。


    再沒有什麽地方的骨頭素材能比安緒爾的更多了。


    然而巫妖學院的第一禁令就是“絕對不允許公然殺戮同類”。


    這句話很是有趣。


    它給熱愛“研究”和“學習”的巫妖留下了探索自身奧秘的空間。


    反過來翻譯的話,所謂的第一禁令完全可以理解為:“隻要不被發現,愛做什麽做什麽——包括同類”。


    哈爾熟悉安緒爾,就像熟悉自己的新軀體上有多少根骨頭那樣。


    所以要找個陰暗無人的角落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


    問題在於,時間緊迫,他上那去找符合條件的巫妖?


    腦容量必須要大,精神必須穩定。


    而巫妖學院中符合這點要求的,差不多都得是導師級別的。


    綁架導師?


    別開玩笑了。


    這也是為什麽菲尼克斯會提出來,讓哈爾把他自己的腦袋掛上去——當然不會讓他掛一輩子,但是在找到替代前,哈爾本身顯然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選擇。


    巫妖沿著漂浮在半空的階梯一路走下塔頂的空間。頂層之下依然是菲尼克斯各人的辦公區域,再往下則是試驗區域,那裏有極多的試驗室,供沉迷煉金的巫妖使用——其中有一個曾經屬於他。


    哈爾決定去那一片碰碰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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