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維坦冷笑一聲:“結果你失望了?”


    “是啊,”梅菲斯托說, “剛開始的時候我確實失望極了——甚至看到你把石板獻給那樣一個新手的時候, 我真的很失望——我以為你會直接把那個東西搶過來的。”


    “真是抱歉了。”


    “不不不, 你根本不用道歉, ”仿佛壓根沒有聽出對方話語中的諷刺,梅菲斯托反倒露出一個更加豔麗的微笑, “我很快就發現了, 你的決定是正確的。”


    “……”


    “真的,”梅菲斯托說,“你的那位新主人,我們的新領主大人真的是非常有趣,非常……”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地舔了舔嘴唇, “和對‘候選者’遊戲毫無興趣的你還有愚蠢的羅薇塔不一樣——她真的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候選者。這才過去了多久?她已經做了那麽多有趣的事情,讓巴洛爾吃癟, 而且她最近是不是有不少新動作——啊,我真的非常看好她,非常期待……”


    魅魔說到激動之處, 麵上甚至泛出了某種幾近迷醉的神色:“是了……我懂了, 這就是你遲遲不肯來找我的原因——多虧了她, 你才能安心做一條好狗, 不用再操心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無視黑發青年越來越冰涼的神色,魅魔伸出另一隻手,握住了那隻骨爪已經徹底伸出的巨爪,語氣誠懇:“啊,其實我非常想留下來見她,我曾經遠遠地見過一眼——沒能看得太清。不過她一定是一位非常美麗、非常具有吸引力的女性吧?不然你也不會在她的身邊呆那麽久——一定是這樣的,我們的品味向來很接近……請你務必替我轉告她,作為歉意,我會在歡愉之城為她鋪上比深髓玫瑰更豔麗的紅毯,恭候她的到來——”


    “怎麽鋪?”黑發青年問,“用你的鮮血鋪嗎?”


    猝不及防間,黑色的利刃從魅魔的肩膀之處斜劈而下,直接將他那潔白漂亮的身子一撕兩半。


    “真可惜,”麵容完整的魅魔躺在地上歎了一口氣,“一點血也沒有呢。”


    傷口之處光滑白膩一片,如同礦石一般。


    他那漂亮的眼睛一轉,落在已經半魔獸化的黑發青年身上,瞬間又彎了起來:“你討厭我沒關係,利坦——其實我這趟來,主要目的除了向你那美麗的主人問好,也是想來好好見見你——雖然歡愉之城不想卷入候選者的紛爭中,但像我這樣的家夥,總歸是有自己的偏好——尤其我們的關係曾經那樣親密……”


    說話間,他的臉已經被拍爛成一團碎裂的白色泥沙。


    可他卻沒有停止說話——他的聲音因為喉嚨的碾碎變得嘶啞難聽,如同生鏽的銅片摩擦時發出的聲響:“你討厭我——討厭降臨種都沒有關係……”


    “不過根據我的觀察,你不覺得她最近在降臨種身上耗費了太長的時間?她似乎對他們格外仁慈,不是嗎?啊,其實她做什麽都無所謂,大領主們總是有各種各樣奇怪的偏好——巴洛爾現在根本沒時間注意這邊。不過,利坦……”


    它嗬嗬笑了:“不管你有多討厭我,甚至因此討厭降臨種——可如果被她發現你違背她的意思、私下對降臨種做的那些事情,你猜她會怎麽做?”


    ……


    林琢磨了一下,總覺得歡愉之城送來的條件裏話中有話。


    “一定要去的嗎?”她問,“有什麽非去不可的理由嗎?”


    “有,”哈爾說,“當七塊石板齊聚的時候,最後的融合必須在歡愉之城的“深髓”裏進行——那是整個深淵溫度最高的地方。”


    林想起來了。她記得利維坦好像確實說過,那地方就在眼魔和魔龍幹架的邊界,在熔岩山脈和烈焰平原的盡頭,或者應該說是發源之處。


    “明白了,”林說,“但那裏還是個交易中心?”


    “是的,”哈爾說,“熔岩奔湧的地方意味著魔力充沛——總是會有各種魔物聚集。還有,那裏也是整個深淵唯一禁止直接殺戮的地方——就如同它名字所顯示的那樣,那是專門供厭惡殺戮、喜好享樂的高階魔物聚集的地方。”


    “等等,我有問題,”林說。


    “什麽問題?”


    “總覺得有點奇怪啊,”林說,“這種人多、錢多、魔力足的地方難道不是香噴噴的紅燒肉?就沒人強迫他們站個隊什麽的?”


    “當然有,”哈爾說,“事實上,你說的事曾經有一個家夥做過。”


    “恩?”


    “眼魔巴洛爾的第一塊石板並非他親有——在他之前,石板還有一位主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一隻非常強大的惡魔。”


    “然後?”


    “然後那個家夥想打歡愉之城的注意。”


    “再然後?”


    “再然後他甚至根本無法進入歡愉之城,”哈爾說,“或者說他一度可以進入,但被無情地驅逐了。為此他甚至調用了領地之力打算強攻——但還沒等到他找到正確吞並歡愉之城的辦法,他就被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眼魔給幹掉了,剝奪了石板。”


    “這麽巧?”林質疑。


    “對,就是這麽巧,”哈爾說,“但是深淵不相信這種巧合。後來的巴洛爾到處擴張征服領地,連火妖精還有元素使者都被他們趕出了熔岩山脈和火焰王座,但他從來不碰歡愉之城——包括北麵的魔龍也是——雖然很少聽到他的動靜和消息,但從來沒有其他候選者再對歡愉之城出手的消息。”


    “總之——在你獲得所有石板之前,沒有必要和歡愉之城為敵,”哈爾說,“那個地方有點特殊,等時機合適的時候,我會慢慢告訴你。”


    “哦,”林倒是不糾結。


    其實哪怕哈爾不說,她也能猜到一些——地位這麽超然,防禦這麽堅固,不外乎是擁有什麽特殊的結界,或者什麽超凡脫俗的大惡魔鎮壓著。


    “那歡愉之城的所有者叫什麽?或者我應該稱呼為城主?”


    “他叫……”


    哈爾正想說什麽,突然感覺到地麵輕微晃動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一旁的觀測水晶:先前利維坦和魅魔交談已經基本結束,正好林又聯係他,他也就沒有再繼續注意水晶裏麵的情況。


    但是現在水晶裏麵的圖像極其模糊,簡直就像是周圍的魔網受到了什麽巨大的幹擾一般。


    “怎麽了?”


    “利維坦那邊好像有點事事情,”他說,“我過去看一眼,你要一起來嗎?”


    “不了。”林答得很幹脆,“先交給你吧——我親愛的‘同伴們’好像快回神了。等我拿到我應得的那份我就回來。”


    哈爾沒再和她囉嗦什麽,直接趕往了先前聲音傳來的會客室方向。


    自那一聲動靜之後,哈爾就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好消息大概是,那點震動過後,就沒了後續的動靜。但壞消息也是有的——


    會客室已經消失了——或者說相鄰的幾間大小房間都已經消失了——它們已經被變形後的雙頭海獸擠得不分彼此,光是海獸粗壯的尾巴就直接貫通了三個房間。哈爾不用看都知道,房間裏麵的東西肯定都沒救了。


    哈爾忽然就有些慶幸,林剛才沒有一起跟過來,不然指不定有多心疼——更重要的是,利維坦應該不會希望她看到他目前的樣子。


    “怎麽回事?”巫妖問。


    恐怖的雙頭海獸似乎已經在努力控製身體的變形程度了——在變化不到一半的時候,他生生停了下來,如果真的變化完全,從內部拆掉小半個灰血基地不是問題。


    “還不變回來麽?”


    海獸的一隻腦袋轉了過來,十分抱歉地咧開了一點嘴:“對不起,我需要一點時間。”


    此刻,他的另一隻腦袋目露腥紅,似乎還在撕扯著什麽。


    哈爾看了一眼,問道:“歡愉之城的使者呢?”


    “那個不是什麽使者,”利維坦尚能保持理智的那個頭輕聲說道,“是梅菲斯托。”


    巫妖眼中的靈魂之火凝固了一瞬。


    “他來做什麽——他來找你做什麽?”


    “誰知道呢?”利維坦說,“我隻知道,我看到他很生氣,非常生氣——所以非常抱歉。”


    “然後?”


    “然後我就把他這個身體踩扁了——你要過來看一下嗎?”


    巫妖對屍體什麽的自然毫無抵觸,也知道利維坦不愛戲弄人。可在看到利維坦腳下的那一灘白色的泥沙時,他依然愣住了。


    “如何?是不是很眼熟?很像?”


    確實像。


    巫妖想。


    像到他差點以為這東西來自於那家夥。


    第224章 進化(第一更)


    這些東西你打算怎麽處理?”利維坦問。


    “你應該沒有吃下肚子吧。”哈爾說著看了利維坦一眼。


    “當然不會, ”他說,“我隻是需要一點小小的發泄罷了——你明白的。”


    哈爾沉默。


    他們雖然做了很久的鄰居,但深淵高階生物的壽命本來就漫長,因此相對來說,也算不得什麽太了不得的事情。他們唯一交往頻繁的時候, 也就是利維坦曾經為了羅薇塔, 經常需要巫妖配置一些各種奇奇怪怪的藥劑。


    而後麵出事的時候, 巫妖雖然多少有所覺察——畢但那種程度的交情, 或者說是交易,並不足以讓他有什麽太深的觸動, 更遑論出手幹涉。


    如果不是因為後來出現了那個家夥, 他大概還沉迷於無謂的煉金術之中,而利維坦還在哀歎泥沼底部等著發爛。像現在這樣站在一起,進行一場已經近乎“朋友”的交談——對向來關係冷淡的高階深淵魔物來說,已經算是極為難得。


    “那麽你已經發泄完了嗎?”巫妖問。


    利維坦晃了晃他那個狂暴的腦袋,略略收起了獠牙:“我覺得好多了——你可以收走了。”


    巫妖點頭。


    他伸手撚起一點沙子在指尖摩挲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的緣故, 他總覺得這些沙子似乎比林身上的那些要更加鬆散、幹燥一些。更具體一點來說的話,那就是這些沙子裏麵, 似乎少了一種生命感。


    他沒有看到梅菲斯托和利維坦交手的樣子,因此暫時也無法確定,手中的東西和林身上的是不是同一種。實驗分析當然是需要的, 但是一想到要把這東西拿到他的實驗室之中, 巫妖覺得自己還是需要更謹慎一些為妙。


    那個家夥平時總是吹噓利用她自己的那些沙子做的“好事”, 巫妖可不想直接在自己的地盤安上一雙“其他的眼睛”。


    他想了想, 還是找來了一隻儲物袋,將這些東西裝進去,並施放了“沉默”“靜音”,最後裝入一隻匣子當中。等做完這一切,才重新轉向利維坦。


    黑發青年已經恢複了原本的人形,接過巫妖遞來的袍子。對突如其來的坦誠相見,雙方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尷尬——曾經某人沒穿衣服引發了一場不大不小的混亂,但也僅僅是因為“她”的緣故,才會造成那樣的後果。對大多數的深淵魔物來說,所謂“禮節”與“修飾”很多時候確實都是毫無必要的東西。


    在遇見那個家夥之前,巫妖大多數時候以灰霧的形態出現,甚至不記得自己的上一件袍子扔在了什麽地方。


    而利維坦雖然對“品味”確實有著相當的追求,也確實曾經在歡愉之城待過相當一段時間——但魔物世界的道德與審美標準其實和真正人類世界的依然相去甚遠。


    因此對這兩隻純正的魔物來說,這種程度的意外其實算不了什麽。


    不過,兩隻高階魔物沒有意識到的是,他們還是在某種程度上,遵循了人類世界的交往規則。在侍奉那位的過程當中,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已經開始默認需要“盡量遵循某種程度的人類世界行為準則”——雖然在那位不在的時候,這種準則有時候會小小地鬆動。


    比如現在,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關注討論,對於這一點偏差,自然也就忽略不提。


    “你以前和梅菲斯托相處過,你覺得他是那麽容易受傷的家夥嗎?”巫妖問。


    利維坦搖頭:“其實我也非常驚訝,在我們以前認識的時候,我幾乎從未聽說過有任何關於他受傷的事情,甚至很少聽到他和別人起衝突。”


    說完,兩人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一下。顯然他們想到了同一處:既然這個家夥肯把這些沙子留下,那麽意思也很是明顯,他應該是特意想讓此處的主人知道。


    是問候?


    還是警告?


    或者說是別的什麽意思?


    如果給林會怎麽樣?如果不給又會怎麽樣?


    “其實不給她也沒事。”利維坦仿佛看穿了巫妖的所想,這樣說道,“梅菲斯托也許根本就不在意——他向來過得十分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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