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狸貓換太子】


    管理員老費提到的娜蒂,是一隻母美洲豹的名字。


    娜蒂算得上是元老級動物演員了,十五年前由墨西哥國家大馬戲團作為禮物贈送給陽光大馬戲團的。剛來的時候,娜蒂牙口兩歲半,青春少女型,既威猛又漂亮,台風頗佳,在舞台上表演鑽火圈、滾彩球、滑鋼絲等節目,很受觀眾歡迎。歲月無情,花開花落,如今娜蒂已牙口十八歲,對美洲豹來說,屬於徐娘半老型了。人類社會,從事文藝工作往往就意味著是吃青春飯的,尤其是舞台表演,年輕時有人愛有人捧風光無限,但隨著時光流逝,也就人老珠黃不值錢了。馬戲團的動物演員也同樣如此,也是吃青春飯的,年輕一朵花,年老豆腐渣,年紀一大就麵臨被淘汰的危險。有一次娜蒂表演鑽火圈,不知是老眼昏花沒看準方位,還是腿腳老化影響了躥跳動作,沒能像年輕時身手矯健準確從火圈中央一蹴而過,而是一頭撞在燃燒的鐵圈上,最不幸的是,那鐵圈竟然像念過咒語施過魔法的風火輪,套在它的脖子裏,燙得它滿地打滾狂吼不止。雖然保安人員及時用泡沫滅火器撲滅了它身上的火焰,可一場精彩的馬戲表演變成了一場手忙腳亂的消防演練,有損陽光大馬戲團的聲譽。它的胡須和頸毛都被燒焦,耳朵和臉頰也被燙傷,落下永久性疤痕。本來就年老色衰,臉上又破了相,再上舞台怕免不了會被觀眾喝倒彩哄下台來,沒辦法,隻好終止它的舞台生涯。套用一句這幾年中國大陸最流行最時髦使用頻率最高的話,就是下崗了。


    對待那些因疾病或年老不能再登台演出的動物演員,馬戲團通常的處置辦法,是移交給願意接受的動物園,讓它們由馬戲演員變成觀賞動物。可聯係了幾家動物園,都說籠舍緊張,經費困難,無力接納飼養成本頗高的美洲豹。沒辦法,隻好將娜蒂繼續養在馬戲團的獸棚裏,準備為它養老送終。


    馬戲團的動物演員,是馬戲舞台的構成要素,為馬戲團立下汗馬功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沒有苦勞也有疲勞,理應得到人道主義的尊重與關懷。


    陽光大馬戲團僅有娜蒂這麽一隻美洲豹,還能上台演出時,經常和馴獸員及其他動物在一起配戲,又要忙訓練又要忙演出,日子過得忙忙碌碌,倒也不覺得寂寞。可現在搖身一變成了“下崗”動物演員,終日無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形單影隻,未免產生孤獨感,常常無緣無故咆哮,脾氣也變得怪戾,見到熟悉的飼養員也會呲牙咧嘴做出恫嚇的姿態。


    “唉,這哪裏是養老送終喲,分明是終身監禁嘛。”一日,高導演巡查獸棚,望著被孤獨症折磨得消瘦憔悴的美洲豹娜蒂,感慨地說。


    “娜蒂確實可憐,為我們馬戲團奉獻了寶貴的青春年華,到頭來卻什麽也沒得到,沒有相依為命的伴侶,也沒有延續生命的子孫,就要這麽孤苦伶仃結束一生了,結局也太悲慘了,


    “真讓人同情啊。”負責馴養娜蒂的女演員喬三珍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在一旁幽幽地說道。


    “它是猛獸,不能隨意把它從鐵籠子放出來的;它從小在馬戲團長大,這把年紀了,放生到叢林去,恐怕也難以存活了;又不能再繼續演出了,你說該拿它怎麽辦?”


    “人工飼養條件下,美洲豹最長可活到二十五歲,娜蒂今年才十八歲,還遠沒有到風燭殘年的程度啊。”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請你講得明白點。”


    喬三珍意味深長地笑笑說:“我在一本雜誌上看到,加拿大國立動物園,一隻二十歲齡的雌性美洲豹,產下一雙活潑可愛的兒女。”


    高導演微微頷首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哦,快去把這本雜誌找來!”


    這是一本名叫《動物園》的專業雜誌,由美國地理協會主辦,圖文並茂,在學術界很有權威也很有影響。果然刊登了這麽一篇文章,還配有清晰的照片,真實性不容懷疑。


    於是,陽光大馬戲團花了一筆錢,在圓通山動物園找了一隻十歲齡的年輕雄美洲豹,充當東床快婿,然後將娜蒂送往雄美洲豹的籠舍,小住三十天,也算是婚配蜜月吧。


    這麽做,對陽光大馬戲團來說,是一箭雙雕的美事。首先是滿足了人道主義情懷,娜蒂為馬戲團奉獻了二十年青春年華,至今孑然獨身,觸動人們的惻隱之心,在它生命走向日落西山時,為它尋覓佳偶,遲來的愛,夕陽燦爛,讓它體味生命的樂趣,讓它滿足雌性的衝動,讓它度過一段美妙的晚年時光,也算是人類對得起它了。很多時候,人們善待動物,其實人們是在善待自己的良心。第二個好處是,倘若娜蒂能產下一窩幼崽,老有所為,發揮餘熱,把幼崽撫養長大,它滿足了繁衍後代的本能,也等於是為馬戲團增添新的動物演員,當然是皆大歡喜的美事。無論何時何地,動物永遠算計不過人類的。


    果然出現了奇跡,娜蒂老樹新花,喜結珠胎。


    人們的良心得到安寧,娜蒂的脾氣也變得溫柔,不再狂吼亂叫,見到飼養員還會甩動尾巴表示友好。


    很快到了預產期,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娜蒂畢竟已過了最佳生育期,生殖係統嚴重退化,產崽過程漫長而又艱難,折騰了兩天兩夜,生下三隻幼崽,一隻剛生下就死了,另一隻生下來不到十分鍾也停止呼吸,隻有一隻渾身金黃的小豹崽存活下來。而母美洲豹娜蒂也因為流血過多而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


    本想讓娜蒂獲得做母親的幸福,不料卻把它提前推上了奈何橋。


    巧的是,母美洲豹娜蒂咽氣的時候,也正是母羊駝香吐接受引產的時候。


    兩個動物媽媽,一個是母活子喪,另一個是子活母喪。


    那隻小豹崽在草堆裏蠕動著,冷得瑟瑟發抖,雖然眼睛還沒睜開,卻豎起細弱的脖子,發出若有若無細微的叫聲,柔軟的嘴唇翕動著,在生存本能的驅使下,尋找媽媽溫暖的懷,尋找媽媽甜蜜的**。


    隔了兩百米,另外一間籠舍裏,母羊駝香吐正焦慮地等待小寶寶出世。


    管理員老費和各種動物打了半輩子交道,了解各種動物的秉性,積累了豐富的動物飼養和馴化方麵知識,雖然沒有文憑和學位,卻是陽光大馬戲團公認的動物學專家。


    他用一塊黑布將母羊駝香吐的眼睛蒙了起來,解釋說,不能讓它看見自己所生胎兒的模樣,這樣它就會相信小豹崽是自己的親生孩子。


    獸醫給香吐注射了催產素,子宮有節律地收縮擴張,不一會兒,一隻裹著胎胞的小羊駝從產道滑了出來,果然如獸醫所說的那樣,是具死胎。這時,女演員喬三珍已經把小豹崽從猛獸區抱過來了,管理員老費剝下小羊駝的胎胞,蒙在小豹崽身上,輕輕地搓揉,就像給演員臉上塗護膚粉底霜一樣,將胎胞上的羊水、粘液和血絲均勻地塗抹在小豹崽絨毛上。他解釋說,美洲豹身上的氣味和大羊駝身上的氣味是截然不同的,必須用大羊駝的氣味蓋掉美洲豹的氣味,這樣才能使香吐確信小豹崽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寶貝疙瘩。


    “說得有道理,”高導演讚賞地朝管理員老費豎起大拇指,“氣味仿真很重要,千萬不能讓香吐聞出破綻來。”


    母羊駝香吐經過一番痛苦的掙紮,終於將肚子裏的胎兒分娩出來了,身上卸掉了沉重的負擔,也已累得精疲力盡,軟綿綿斜躺在地上,大口喘息著,進入短暫的產後迷暈狀態。管理員老費不失時機地將小豹崽塞進香吐的懷裏,柔軟的豹嘴對準脹鼓鼓的羊奶。小豹崽早就饑渴難忍,正心急火燎找尋媽媽那賴以活命的**,突然間聞到一股奶香,不用人教它,它就迫不及待地用小嘴含住**拚命吮吸起來。


    香吐的身體一陣顫栗,倏地抬起頭,咩吭咩吭溫柔地叫了兩聲。幼崽的嘴唇,是最有效的刺激,能促使母獸分泌旺盛的乳汁。小豹崽兩支細弱的爪子緊緊捧住香吐的**,肩胛和脊背劇烈運動,吃得很貪婪,吃得也很暢快,潔白的乳汁從它嘴角漫流出來。香吐的叫聲更柔曼動情,扭過腦袋伸出舌頭來舔吻幼崽的身體。


    有一種理論認為,對哺乳動物而言,哺乳行為不僅僅是維持幼崽生命的必要過程,更是母子間心靈的交融與情感的粘合。對幼獸來說,有奶便是娘,食物依賴必然導致精神依賴。對母獸來說,乳汁是生命瓊漿,喂奶其實也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哺養後代,必然滋生發自肺腑的愛。


    管理員老費將半捆剛剛從牧場割刈來還帶著露水的嫩草,送到母羊駝香吐嘴邊。它毫不猶豫地用舌頭卷起青草,唏哩嘩啦風卷殘雲般吞進肚去的。它已經兩天沒吃東西,喪夫的悲傷抑製了食欲,再好的東西吃到嘴裏也味同嚼蠟。現在,它又開始進食,吃得那麽幹脆,吃得那麽香甜,顯然,做母親的喜悅已經壓倒了喪夫的悲痛,灰暗而又絕望的心境變得明朗而又充滿希望,好好活下去的念頭占了上風。


    “狸貓換太子的把戲成功啦,香吐把小豹崽當做自己親生孩子了!”女演員喬三珍高興地說。


    “香吐得到一個孩子,小豹崽得到一個媽媽,各得其所,這就叫雙贏啊。”高導演也眉飛色舞地說道,“拿酒來,幹一杯,好好慶賀一下。”


    “不不,現在還沒到該慶賀的時候呢。”管理員老費連連搖頭說,“還有一道難關擺在香吐麵前,不知道能不能跨越得過去呢。”


    “你是不是說它現在眼睛蒙著黑布,看不見小豹崽,糊裏糊塗把小豹崽當做自己的親生寶貝,一旦解開它眼睛上的黑布,它就會看出蹊蹺來,拒絕認領小豹崽?”喬三珍問。


    “這倒真是個難題,”高導演皺起了眉頭,“我們不能永遠用黑布蒙住香土的眼睛,讓它變成一隻瞎眼母羊駝。”


    “你們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指香吐眼睛上那塊黑布。這不是什麽問題,香吐沒看見過自己親生幼崽是啥模樣,不會懷疑我們做了手腳使用了調包計。就算它看到小豹崽的模樣有點別扭,但小豹崽身上塗滿了它所熟悉的氣味,它是不會把小豹崽從自己懷裏趕走的。對許多動物來說,鼻子聞到的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實,即使鼻子和眼睛發生了衝突,它們更相信自己的鼻子。蒙騙住動物的鼻子,也就能蒙騙住動物的眼睛。”管理員老費說。


    “動物行為學著作中也談到,哺乳動物是靠鼻子思想的。”高導演補充道,“哺乳動物的眼睛大同小異,哺乳動物的鼻子千奇百怪,這也足以說明,哺乳動物是非常重視自己嗅覺器官的。”


    “我擔心的是香吐怎麽給小豹崽喂奶。”管理員老費繼續說,“母美洲豹是躺著給幼崽喂奶的,而母羊駝是站著給幼崽喂奶的,不曉得香吐能不能克服這種行為差別?”


    確實,牛、羊、馬、鹿、駱駝、大象等食草類動物,通常幼崽出生後早則幾分鍾晚則幾小時就能站起來行走,在動物行為學上稱“幼稚態短暫”,母獸典型的喂奶姿勢,就是站立不動,稍稍叉開後腿,幼崽自己鑽到母獸的肚子底下,扭轉脖頸吃奶;而虎、豹、豺、狼等食肉猛獸,通常幼獸出生後須好多天才能睜開眼睛,很長一段時間隻能緩慢蠕動爬行,需數個星期或數個月才能奔跑走動,在動物行為學上稱“幼稚態延長”,母獸典型的喂奶姿勢,就是斜躺地上,用爪子將幼崽摟進懷,幼崽趴在母獸身上吃奶。


    剛才香吐已經側躺著給小豹崽喂過一次奶了,但那是它產後虛弱處於迷暈狀態,又是在人工幫助下,才偶爾做出一次側躺喂奶姿勢的。恢複常態後,還能指望它用側躺姿勢給小豹崽喂奶嗎?


    “行不行,試一試就知道了。”高導演說,“把香吐眼睛上的黑布解開,我們都退出籠舍,看看究竟會是個什麽結果。”


    蒙眼的黑布被解開了,香吐顫顫微微站了起來,神情顯得疲乏,鼻吻間閃耀母性聖潔的光輝,低下頭溫柔地端祥熟睡中的小豹崽。果然如管理員老費所說的那樣,它絲毫也沒有懷疑躺在地上的這個相貌怪異的小家夥,是不是自己的親生寶寶。


    動物界也會上演偷梁換柱,移花接木,狸貓換太子的把戲,最典型的莫過於杜鵑鳥的借巢生蛋了。杜鵑趁其他鳥離巢覓食之際,迅速鑽進窩去,將別的鳥生的蛋扔出巢去,然後自己產下一枚卵。別的鳥不辯真偽,含辛茹苦將小杜鵑孵化養大。人類飼養家禽,有經驗的農戶往往將鴨蛋、鵝蛋或孔雀蛋放進雞窩,讓老母雞抱窩孵化。雖然孵出來的雛仔與小雞長相不同,但老母雞自始至終會把這些小家夥當做親生兒女來對待。


    許多動物缺乏心機,因而很容易上當受騙。


    套用一句動物行為學術語,這就叫物種倒錯。


    高導演、喬三珍和管理員老費躲在籠舍外橄欖樹林裏,暗中觀察。


    一個多小時後,小豹崽睡醒了,不斷地扭動身體,小腦袋東挺挺西伸伸,毫無疑問,是在找尋媽媽的**。剛剛出生的美洲豹,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吃,一天要吃七、八頓奶,一天要睡二十個小時。母羊駝香吐站立不動,兩條後腿稍稍趴開,擺好標準的喂奶姿勢。假如地上躺著的是羊駝崽子,這個時候完全可以掙紮著站起來,鑽到香吐腹部吮吸乳汁了。剛出生的羊駝崽子約六十公分高,剛好可以鑽到母羊駝肚子底下,抬起脖子小嘴就可銜到**,母子哺乳的姿勢很自然很和諧,可以說是天衣無縫。但換了小豹崽就是另一碼事了,雖然成年美洲豹與成年大羊駝個頭差不多,但幼豹與羊駝崽子差別卻很大,剛出生的幼豹僅有剛出生的羊駝崽子三分之一大,就算能踮起後肢直立起來,也夠不到母羊駝香吐的**。


    香吐“咩吭咩吭”柔聲叫著,低下頭舔吻小豹崽的臉,還用嘴吻輕輕抬舉小家夥的下巴,似乎在說:孩子,媽媽已經為你敞開懷,你應該站起來吃奶!小豹崽四條細弱的小腿劃拉了半天,仍隻能在地上匍匐爬動。


    香吐用憂鬱的眼光抬頭望了望天,前蹄朝前跨了一大步,將小豹崽罩在自己的身體底下,後肢趴得更開,兩條前腿也往左右蹁叉,整個身體下降了一半,假如躺在地上的是隻羊駝崽子,即使腿腳有毛病站不起來,跪著也能吃到奶了。然而,這個高度對小豹崽來說,仍是不可逾越的障礙。小家夥爬到香吐一隻後蹄前,小嘴在蹄子上摸索咂吮,顯然,它餓壞了,急切地想含住能給它帶來生命活力的**。母羊駝抖動肚皮,灑出幾滴潔白的乳汁,似乎是要用甜美的誘惑促使小家夥快點站起來。也許是受饑餓的驅使,也許是聞到了醉心的奶香,小豹崽抖抖索索攀住母羊駝香吐的腳杆身體直立起來,細弱的脖子盡量伸長,小嘴唇在空中咂巴。遺憾的是,高度仍然不夠。它的腿實在太軟,很快又從香吐腳杆上滑落下去,仰麵跌在草堆裏,掙動了好一陣才翻過身。


    母羊駝收起四條蹁叉的腿,臉上有一種很無奈的表情,圍著小豹崽一圈圈旋轉,似乎在思量該如何才能讓小寶貝吃到自己的奶。過了約半個小時,它又像剛才那樣蹁開腿降低身體試了一次,卻又失敗了。


    時間已過去好幾個小時,天色漸漸黑了,雖是被稱作春城的昆明,深秋仍有幾分寒意。夜風吹襲,樹葉在瑟瑟發抖。小豹崽不像剛才爬得那麽起勁了,動作變得遲鈍,小臉緊緊勾在胸前,發出像老鼠一樣吱吱輕微叫聲。


    香吐也朝著寶石藍夜空咩吭叫,叫聲哀怨淒婉。


    “真笨,四腿彎曲躺下來不就能喂到奶了嗎。”喬三珍焦急地說。


    “改變物種的行為習慣,談何容易喲。譬如猴子,習慣用手抓東西吃,訓練十年也學不會用筷子吃飯的。”管理員老費說。


    “再這樣下去,小豹崽會凍死餓死的,要不算啦,把小豹崽抱出來人工喂養吧。”高導演疲倦地打了個哈欠,揉揉酸澀的眼睛說。


    “再等等吧,也許事情還有轉機的。”管理員老費說。


    已是半夜十一點鍾,馬戲團獸棚區院子裏一片寂靜,隻有寒蛩在草叢輕聲吟唱。母羊駝香吐再次來到小豹崽麵前,用嘴吻輕輕觸碰小家夥後腦勺。小豹崽昂起頭,做出吮吸的姿勢,但很快又垂下頭去,饑寒交迫消耗它有限的體力,生命正在走向衰微。香吐呆呆地佇立了一陣,緩緩搖了搖脖頸,似乎是要把壓在心尖的難題搖落掉,突然,它膝蓋彎曲下來,咕咚跪倒在地,然後側身躺臥,四條腿伸展出去,將小豹崽攏進懷裏。它的動作顯得有點生猛,不怎麽自然,可卻完成了側躺姿勢。小豹崽蠕動著找到飽滿的**,拚命吮吸起來。


    月光如水,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晝。


    香吐用側躺的姿勢給小豹崽喂奶,對大羊駝這種動物來說,算得上是一種超前絕後的創舉了。毫無疑問,是無與倫比的強烈母愛才激發出超越物種極限的創造力。


    “母愛能戰勝一切,母愛能創造奇跡。”喬三珍由衷地讚歎道。


    “大羊駝認美洲豹做兒子,聽起來像篇童話。”高導演說。


    “好啦,現在你要是想把小豹崽抱走,母羊駝香吐絕對要跟你拚命的。”管理員老費鬆了口氣,樂嗬嗬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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