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穆亞芳忽然歎了口氣,這串鏈子勾起了她藏在心底多年的一些往事,“我女兒原來也有一串朱砂鏈,跟你的這串一模一樣,三十六顆紅珠,兩顆銀珠,是我專門去廟裏給她求來的,在這之前我找算命先生給她算過一卦,先生算出來她高三那年命裏有坎兒,這鏈子就是保佑她平安的,後來她出去玩的時候把鏈子丟了,結果那年真出事了。”言畢,她長歎了口氣,再次開口時,嗓音有些沙啞,“其實鏈子丟不丟不重要,隻是個表象,還是我的教育方式有問題,是我害了我女兒。”


    聽到這話後,顧盼扭頭看了她哥一眼。


    顧望眉頭微蹙,神色黯淡,滿心皆是愧疚與自責,是他害了暖冬。


    顧盼想了想,然後扯了一下安全帶,回頭看著穆亞芳,故作好奇地問:“阿姨,您女兒出什麽事兒了呀?”


    “沒結婚,十九歲生了個孩子。”雖然穆亞芳很相中這個小夥子,但是陳聽勸都已經這麽大了,想瞞也瞞不了,不如實話實說,“但是我女兒絕對是那種品行不端的人,她就是沒遇見好人。”


    顧盼追問:“阿姨,您說的是孩子爸爸麽?”


    “恩。”穆亞芳平時雖然不說,但是卻心裏一直怨恨那個男人,眼眶都被氣紅了,“這麽多年,他從沒來看過孩子一眼,也沒來找過我女兒,我女兒當初就是眼瞎才會看上他。”


    顧望的心口猛然一疼,卻沒有為自己辯解,他本來就是個自卑的混蛋,暖冬確實是眼瞎了才會看上他。


    顧盼卻忍不住想為她哥辯解幾句,因為她知道,她哥去找過暖冬姐,去找過很多次,找了整整四年,但他一直不知道暖冬姐已經回了西輔,如果他知道的話一定早就找到她了,急切地說道:“萬一孩子爸爸根本不知道自己當爸爸了呢?”


    穆亞芳斬釘截鐵地回道:“那也肯定是因為他幹了什麽讓我女兒特別傷心的事兒,不然她不可能連懷孕了都不跟那個男人說,我太了解我女兒了。”


    顧盼不說話了,因為這次暖冬姐的媽媽說得對,她哥當年確實是狠狠地傷了暖冬姐的心,然後她突然開始發愁了,感覺她哥要是想把暖冬姐再追回來,真是比登天還難,暖冬姐能不能原諒他就是一道大難關,暖冬姐的家人能不能接受他又是一道更大的難關。


    穆亞芳剛才情緒有點激動,說話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一些,把懷裏的陳聽勸吵醒了。


    剛睡醒的陳聽勸小臉紅撲撲的,像是顆紅蘋果,眯著眼睛依偎在姥姥懷裏眯瞪了一會兒才奶聲奶氣地問:“姥姥,我們現在在哪呀?”


    當著孩子的麵,穆亞芳從來不提跟她爸有關的事兒,趕忙轉移了話題:“快到家了,叔叔正送我們回家呢,你快給叔叔說聲謝謝。”


    陳聽勸特別懂事,看著顧望,乖巧地說了聲:“謝謝叔叔。”


    這一聲“叔叔”喊得顧望心裏麵特別難受,像是被針紮了一樣,但又不能表現出什麽,隻能拚命裝出什麽事兒都沒有的樣子,簡單回了句:“恩。”


    完成感謝任務後,陳聽勸抬頭看著自己的姥姥,擰起來了小眉毛,非常非常擔心地說:“姥姥,媽媽回家會不會吵我?”


    穆亞芳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板著臉問:“你以後還敢亂跑麽?”


    陳聽勸低著頭認錯:“我再也不敢了。”


    “知錯就改才是好孩子,媽媽是不會批評好孩子的。”穆亞芳低頭看著自己的外孫女,語重心長地說,“你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幼兒園老師也喜歡聽話不亂跑的好孩子。”


    聽到“幼兒園”三個字之後,陳聽勸一下子就蔫了,癟起了小嘴,十分難過地說:“姥姥,我不想去幼兒園,我可不可以不去幼兒園。”


    穆亞芳有些意外,不知道外孫女怎麽會突然這麽抵觸去幼兒園,原來她還挺想去的,著急忙慌地問:“為什麽突然不想去幼兒園了?”


    陳聽勸的眼圈突然就紅了,把小腦袋埋得特別低,聲音小小地說:“小姨說等我去了幼兒園別的小朋友都不會跟我玩,因為我沒有爸爸。”說完她就哭了,又難過又委屈,她也想有爸爸,她害怕小朋友們都不跟她玩,所以她不想去幼兒園。


    聽到女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顧望都快心疼死了。


    穆亞芳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這種事兒已經發生無數次了,卻屢禁不止,氣得她想直想破口大罵,但還不等她開口呢,坐在副駕駛的顧盼就把頭扭了過來,比穆亞芳還要生氣:“你小姨怎麽這麽壞啊?她就是個小賤……小妖婆,她說的話你千萬不能信!”顧盼本來是想罵“小賤人”,但感覺當著孩子的麵這麽罵人不太好,隻好換成了“小妖婆”。


    陳聽勸吸了吸鼻子:“可是我就是沒有爸爸。”


    “你怎麽會沒爸爸呢?”顧盼急得不行,“你有爸爸,你爸爸一定回去找你,不對,你爸爸馬上就來找你了!”


    陳聽勸半信半疑:“真的嗎?”


    “真的。”這次開口的是顧望,他已經把車停到了路邊,回頭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字一句地說道,“他一定會去找你,因為你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心疼的人,是他的小公主,他怎麽可能不要你?”


    孩子都好哄,尤其是認真用心地去哄,陳聽勸一下子就被安慰到了,睜大了眼睛看著顧望:“我爸爸真的會來找我?”


    顧望語氣堅決地開口:“真的,他一定會去找你。”說完這句話,他的語氣突然冷了下來,“他也一定回去找你小姨,他絕對不會讓他的小公主被別人欺負。”


    陳聽勸忽然就開心了起來,但很快就有了新的困惑:“可是我爸爸什麽時候才回來找我啊?”


    顧望回道:“很快。”


    陳聽勸又擰起了小眉毛,惆悵又傷感地說:“我媽媽也總是這麽說,可是我爸爸就是不來找我。”


    顧望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她們女兒兩個人,然而這時穆亞芳卻急急地追問道:“媽媽跟你說過爸爸叫什麽名字嗎?”


    陳聽勸搖頭:“沒有。”


    穆亞芳歎了口氣,緊接著又說道:“以後小姨要是再說你沒有爸爸,你就直接跟姥姥說,姥姥去扇她的嘴!”


    陳聽勸點頭啊點頭。


    顧盼也跟著說道:“聽勸,你千萬不能相信你小姨的話,因為你小姨是個小妖婆,她說的話就像是老妖婆給白雪公主的紅蘋果,你信了她的話就相當於吃了有毒的紅蘋果,你想想白雪公主吃了紅蘋果之後怎麽樣了?”


    陳聽勸回答:“她被毒死了。”


    顧盼:“所以你千萬不能相信你小姨的話,不然你也會被毒死的,這樣你就再也見不到你媽媽了。”


    陳聽勸突然非常害怕,一下子就縮到了姥姥的懷裏,怯生生地地問:“真的麽?”


    “真的!”顧盼斬釘截鐵道,“所以以後你要是再遇到你小姨,一定要時時刻刻跟在媽媽身邊,不然她會給你毒蘋果吃。”


    陳聽勸點頭啊點頭,以後再也不和小姨說話啦,怕怕!


    看女兒已經被哄好了,顧望舒了口氣,重新踩下了油門,十幾分鍾後,把車開到了南溪路上的高檔別墅區。


    陳家在別墅區606號,他一直把她們送到了家門口,臨下車前穆亞芳還特意問顧望要了聯係方式,不管這小夥子到底能不能看上她女兒吧,但總歸是個好苗子,不努力一下就放棄實在是太可惜了,而且暖冬也老大不小了,確實該找對象了。


    目送著穆亞芳牽著陳聽勸的小手進了家門,顧望才緩緩啟動車子,顧盼急急道:“你不等暖冬姐回家了?”


    顧望反問:“在她家門口等?”


    也是……在這兒等一會兒八成會被打。


    顧望把車開到了別墅區的大門口,而後找了個視野開闊的位置停車,剛把車停穩,就聽他妹歎了口氣:“唉,我突然就當姑姑了,還有點緊張呢,哥你緊張麽?”


    顧望扭頭,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顧盼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哥的眼神,她當個姑姑都緊張得不行,更別說她哥是突然當爸了,估計都快緊張死了,但她卻沒安慰她哥,而是義正言辭地譴責:“哥,你也太渣了,怎能不用安全措施呢?暖冬姐生孩子的時候才十九,跟我現在一樣大!”


    隻有那一次,那次他崩潰了,但是沒想到那一次就讓她懷孕了,更沒想到她會把孩子生下來。


    顧望心疼又自責,他對不起他的公主,虧欠她太多,想用餘生去彌補,隻求她能給他彌補的機會。


    顧盼拿出了一種大義滅親的架勢,繼續譴責她哥:“暖冬姐都已經考上東輔大學了,現在卻在西輔大學上學,肯定是為了給你生孩子才退學了,又重新複讀參加高考。才十九就生孩子,暖冬姐的家人當初剛知道的時候肯定特別生氣,她是頂著多大的壓力去生孩子呀。”


    顧望啞著嗓子開口:“我對不起她。”


    “你確實對不起暖冬姐!”顧盼還準備繼續大義滅親,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車前方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暖冬。


    看到她的那一刻,顧望就淚崩了,甚至激動到無法呼吸。


    他的公主,是他的公主。


    緊接著他整個人無法自控的顫抖了起來,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他要去找她的公主,像是害怕她會突然從自己麵前消失,他開始變得慌亂不安,甚至無法控製自己的雙手,開了好幾次車門都沒有成功,急得他隻砸車窗,顧盼見狀立即去幫她哥開門,緊接著他就像是瘋了一樣從車上衝了下去,向她跑去的步伐中還帶著幾分踉蹌。


    他曾設想過無數次和她重逢的場景,也告誡過自己無數次不要失控,更不要跟她解釋求她原諒,因為他不配,但事到臨頭他還是失控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理智就崩盤了。


    他想了她四年,已經想瘋了,他現在什麽都不在乎了,隻想要他的公主回到他身邊。


    他隻要他的公主。


    陳暖冬看到顧望的那一刻就僵在了原地,刹那間腦海裏一片空白,下一刻她就被他抱入懷中,然後她聽到他哭了。


    七月盛夏,烈日灼灼,大地被烘烤出了一種別樣的寂靜。


    這天下午,已經二十五歲的顧望哭得像是個五歲的孩子,緊緊地抱著他的公主,嗓音嘶啞聲色嗚咽,不停地呼喊著她的名字:“暖冬,暖冬,公主……”


    第61章


    烈日炎炎, 暑氣熏蒸著大地, 高溫令空氣凝固,悶得人喘不上氣。


    四年前, 他們分手那天, 也是這種炎熱的天氣,強烈的陽光不禁刺入了雙目, 更刺入了回憶,令往事變得深刻而又滾燙, 一輩子也忘不了。


    那天下午, 她去簽誌願書的時候, 才發現自己的誌願被篡改了,當時的她絕望又無助,感覺自己完全喪失了對人生的把控,像是孤身闖入了絕境, 四麵八方全是死路。


    但她不想屈服, 不想當一隻被操縱的風箏, 更不想當一輛按部就班的火車, 她想自己把控自己的人生, 所以她極其渴望顧望能來救她,因為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也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然而他卻親手給了她最為致命的一擊。


    他說過她是他的公主,甚至用自己的命去起誓一定會對她好一輩子,可是他卻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放棄了她,或者說, 是他親手把她推進了懸崖裏。


    他就是個騙子。


    已經過去四年了,她還是委屈。


    陳暖冬看到顧望的那一刻就哭了,哭得泣不成聲,聽見他再次喊她“公主”的時候,她瞬間就崩潰了,聚集在心頭整整四年的委屈如火山爆發一般噴薄而出,哭著發狠:“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見你,我恨死你了。”


    顧望的手臂在顫抖,緊抱著她不鬆手,嗓音嘶啞哽咽,在她耳邊急切地說道:“我後悔了,暖冬,我後悔了,我錯了,我不該和你分手,我錯了,你原諒我行不行?我去找你了,我真的去找你了,我去了吉他教室,去了你家,我還去了東輔,我一直在找你……你原諒我行麽?我求你原諒我,我不想分手,我想讓你回來。”


    四年以來,他曾不止一遍的告誡過自己千萬不要跟她解釋,更不要求她原諒,所有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而他這種混蛋根本不配被原諒。


    但是現在他根本控製不了自己,因為太想讓她回來了。


    他離不開他的公主。


    “我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陳暖冬深吸了一口氣,言簡意賅道,“鬆手。”


    顧望不但沒有鬆手,反而將她抱得更緊了,哭著發誓:“我求你了,暖冬,回來吧,我一定會你好,對聽勸好,我會對你們好一輩子。”


    原來他已經知道了聽勸。


    但陳暖冬卻沒有為了孩子心軟,心裏的委屈和憤怒反而更多了一重,冷笑了一下,語氣輕而鋒利地開口:“又是一輩子,你以前也是這麽跟我說的,我媽逼著我去東輔上大學的時候你在哪?我懷孕的時候你在哪?我生孩子的時候你在哪?聽勸長這麽大每次發燒感冒的時候你又在哪?這就是你說得對我好?我憑什麽帶著聽勸回去?聽勸是我的女兒,不是你的。”


    “對不起,對不起……”顧望一直在重複著這三個字,他辜負了他的公主。


    然而陳暖冬卻無動於衷,態度依然堅決:“鬆手。”


    顧望根本不敢鬆開她,失而複得,他也舍不得鬆開,不停求她:“你再給我一次你機會好不好?我一定會對你們好。”


    他總是這麽說,發誓一定會對她好,可是事實證明他就是個大騙子。


    “我讓你鬆手!”內心的委屈和憤怒在瞬間飆值巔峰,陳暖冬的耐心被耗盡了,突然變得歇斯底裏,不知從哪裏冒出了一股蠻勁兒用力將顧望推開了,然後沒有再看他一眼,哭著跑走了。


    然而就在她即將跑進別墅區大門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聲熟悉的:“暖冬姐。”


    她的腳步一頓,朝左一轉頭,看到了顧盼。


    這個小丫頭垂著手站在車旁,眼眶紅紅的,還在不停地掉眼淚。


    一看到她這種可憐巴巴的樣兒,陳暖冬就想到了陳聽勸受了委屈後憋著小嘴吧嗒吧嗒掉眼淚的小樣,姑侄倆如出一轍,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歎了口氣,又是無奈又是心疼地朝她走了過去。


    顧盼則直接陳暖冬跑了過去,然後撲進了她的懷裏,像是走失了許久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媽媽一樣,依偎在她的懷裏,抽抽搭搭地哭。


    她很小的時候就沒了父母,哥哥對她來說既是兄長,又是父親,但她的成長過程還是缺少母親的關懷,心裏總是缺了一塊,直至陳暖冬的出現,才把她內心的這份空缺填補上。


    她喜歡暖冬姐,不止是因為她對自己哥哥好,更是因為依賴她對她的那種類似於母性的溫暖與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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