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是因裴然的吻而清醒,而是被司機小哥洪亮的聲音嚇清醒的。


    揉了揉眼睛,尤念發現他們此時已經在裴家的前院了。車窗外是綠油油的矮植,道路寬敞幹淨,中央還有一條蜿蜒的石子路。


    看這風格,裴然應該是直接讓司機開到裴爺爺這邊了。


    “裴、裴然……”尤念失去記憶後並不知道裴爺爺這裏平時是怎麽樣的,但就今日而言,裴老爺子所住的左宅看起來是真的很熱鬧。


    就她往外看的功夫,不遠處就走過來兩三位時尚婦人,她們畫著精致的妝容踩著細高跟,穿著打扮就宛如電視中的明星,尤念看著她們,不由就有些心慌了。


    “剛剛路過的那幾位,都是你的親戚嗎?”


    裴然的注意力全在尤念身上,壓根就沒往窗外看。幫尤念係好外套扣子後,他散漫的往外看了一眼,接著他收回視線又幫尤念攏了攏頭發,懶洋洋道:“老爺子還真是越老越糊塗了,就普普通通一個家宴,竟什麽人都讓過來。”


    說著,他將手撐在尤念腦後,俯身在她頰邊輕啄了口道:“一下子要見這麽多的人瞧把我們家念念嚇得,本來就傻,這會兒看著更傻了。”


    尤念被他‘偷襲’的猝不及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被親的部位,她生氣的打了他兩下,不滿道:“你說誰傻呢!”


    裴然順勢抓住她的小拳頭,低下頭親了親她的指尖輕哄道:“好,我家念念一點也不傻。”


    “裴然!”聽著他這副軟綿綿哄小孩子的語氣,尤念覺得又羞恥又氣惱。


    她想下車但又不知道下去後該怎麽麵對那群‘親戚’,打開車門時,一股夾雜著草木的涼風吹來,這時從正門又駛來幾輛豪車,其中一輛剛好就停在尤念的視線範圍內。


    這不會……又是他們姓裴的某家親戚到了吧?


    尤念就覺得,裴老爺子口中所謂的普通家宴,都快趕上上流社會的群星宴會了。此時她一隻腳踩到地麵上,另一隻腳無論如何也邁不開了。


    “怎麽不下了?”裴然擔心她會撞到頭,一直在幫她擋著車門頂部。


    見她動了兩下忽然坐在那兒發起呆來,裴然傾身靠近。接著,他就聽到他家失憶前一向冷性子又十分倔強的小妻子,這會兒忽然慫兮兮的小聲道:


    “裴然,我有點腿軟。”


    裴然:“……”以為自己幻聽了。


    .


    尤念最後是被裴然抱下車的。


    離開了滿是橘子味的車廂,初聞到外麵的空氣,尤念不由多吸了兩口。


    從車內出來後,她這才能看清整座院落的設計,如果不是因為裴然提前告訴了她這裏是左宅前院,乍這麽一見,她還以為這是座獨立的老年公園。


    “欸,快放我下來!”腿軟隻是逃避現實的一個借口,其實在裴然抱起她的那一刻,尤念的腿就不軟了。


    如今裴然一個公主抱殺出,她成功成為眾人圍觀的對象,此時尤念窩在他懷中掙紮也不是不掙紮也不是,熱氣上頂間她悄悄扯住了裴然的頭發,想讓他放自己下來。


    “你不是害怕我這群親戚嗎?”


    裴然把她輕鬆抱在懷中,微微低頭親近她的時候,他勾著一抹溫良的笑容道:“我來教你一個躲避他們的辦法。”


    “從現在開始,無論誰過來和我說話,你都裝作睡著的樣子,我保證沒人敢來招惹你。”


    “欸??”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尤念眨了眨眼睛,默默鬆開了裴然的頭發。


    她失憶後有點後遺症,做事丟三落四不說,腦子也不比以前好用了。就在她思考著裴然這個辦法可行不可行的時候,耳邊傳來漸近的腳步聲,有位婦人走過來十分熱情道:“哎呀裴然回來了呀,咱們可有段時間沒見了。”


    裴然抬起目光看了眼來人,彎了彎嘴角接話:“可不是麽,如果不是我家老爺子今天想吃頓熱鬧飯,咱們指不定哪一年才能見到呢。”


    他這回答乍一聽沒什麽問題,但該懂的人自然能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果然,婦人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分,她挽了挽自己額前的發,像是才發現裴然懷中抱著的姑娘般,裝作微微詫異道:“裴然,這位是……”


    她這就有些刻意為之了。


    婦人的丈夫剛好過來,看到自家妻子犯蠢的行為,趕緊上前挽救道:“阿盼你看看你這是問的什麽話!裴然都結婚了,今天這場家宴老爺子就是為他孫媳婦辦的,你說人家抱著的人是誰!”


    一般親近點的,都不會幹巴巴的直接叫裴然名字,更親近些的,隻會叫裴然在裴家的排行。眼前忽然出現的這兩人,連裴姓都沒有,算是裴家遠的不能在遠的親戚了。


    裴然沒心思搭理他們,他腳步一邁就繼續向前走去,誰知走了沒兩步,又遇見一人。


    “欸,阿然來了呀。”


    不如剛才的隨意,尤念趴在裴然懷中,明顯感覺他在聽到這道聲音後,身體繃緊了一些。


    背對著說話的人,尤念不知道這次出來的人是誰,她隻覺得她喊裴然的稱呼和剛才那群客套的人不一樣,聽著特別親近。


    這位應該是……裴然的直係親戚吧?


    隨著裴然的身體繃緊,尤念莫名也有些緊張起來。不過好在他們二人沒說多久,幾句話就散了。


    “裴然裴然,她是誰呀?”


    女人離開的方向,尤念窩在裴然懷中剛好可以看到。她穿著一身黑色長裙留有一頭棕色大波浪,身材苗條性.感,隻看著背影,尤念根本猜不出她的年齡。


    “以後離她遠一點。”


    裴然瞥了眼她的背影,對尤念叮囑道:“她是我姑姑,一個看似溫柔嫻雅,其實……”


    在尤念好奇的視線下,裴然輕飄飄吐出幾個字:“總之,她是一個很危險的人。”


    尤念有些不可置信,“她不是你姑姑嗎?難道不是你親姑姑嗎?或是對你好?”


    裴然一條條回答:“她是我親姑姑,從表麵來講,她也對我非常好。”


    他家那些彎彎繞繞,裴然三言兩語怎麽能和她解釋的清。尤念失憶前頭腦清醒時就看不穿裴家這群人,失憶後她這呆呆笨笨的樣子,更不會有半點辨別力。


    “你隻要記著,以後見到她躲得遠遠的就好。不要相信她的話,而且無論她和你說了什麽,你都要一字一句的轉告我。”


    尤念被裴然認真的態度感染了,她失憶後什麽都不懂,隻知道聽裴然的話就是對的,於是她點了點頭,乖巧道:“好。”


    裴然沒想到她會這麽聽話,似是獎勵般又在她額上輕啄了一口,他低笑著道:“念念真乖!”


    這會兒裴然已經抱著她進了左宅,左宅內麵積寬敞家具不多,大廳裏到處都是人,熱鬧又嘈雜。


    一些和裴然熟識的,看到他進來就會調侃一句,半熟悉半生疏的,就隻會僵笑著打個招呼。裴然進了宅內後抱著尤念直接往樓上走,尤念窩在裴然懷中悄悄打量著宅子內部,見樓梯左側還裝有電梯,她不由驚訝道:“裴然,左宅一共幾層呀?”


    她剛才一直被裴然抱著,都沒有好好的看看這別墅。


    裴然幾步上了二樓,他隨口應了句:“就三層,不過能用的隻有兩層,第三層被老爺子瞎搞了。”


    尤念還沒適應他家這種豪門生活,隻是好奇道:“就三層為什麽還裝電梯?”


    “又傻。”


    裴然真擔心尤念失憶後智商會越來越低,他輕飄飄的看了眼尤念,解釋道:“這左宅是老爺子的地盤,他老胳膊老腿兒的,你當他能和你一樣,天天爬樓梯不帶累的?”


    “我失憶了嘛。”尤念感覺自己又被他嫌棄了。


    此時他們上了二樓,尤念見上麵空蕩蕩的也沒什麽親戚,就想讓裴然放自己下來。


    裴然手臂一鬆,剛要把她放下,幾步外的那扇黑花雕鏤大門忽然被人推開,裴楚抱著幾疊文件從裏麵出來,看到門外的二人時他微微一怔,接著就把視線落在了尤念身上。


    “你們可算來了。”


    隻一秒,裴楚就收回目光。他衝著裴然溫和一笑道:“外公念叨你們好久了,偏偏還不讓我催,就怕你們忙亂。”


    裴然鬆緩的手臂瞬間收攏,他重新把尤念抱回懷中,彎唇涼涼一笑,敷衍道:“是麽?”


    然後兩人就相顧無話,誰也沒再開口。


    在這種氛圍下,尤念覺得自己也很尷尬。因為在裴楚開門出來時,她正仰著頭和裴然說話,這會兒如果她再裝睡也不可能了,麵對這個曾經夜闖她病房的人,她正糾結著要不要開口,裴楚就微微抬眸,主動詢問她道:“念念這兩天身體好些了嗎?”


    “好、好些了。”


    尤念答得小聲,她此刻還窩在裴然懷中。掐了掐他的後腰示意他放自己下來,誰知他手臂如同鐵箍,抱得她死穩。


    其實寒暄到這裏也就可以結束了,這個時候裴然隻需要抱著她離開就好,可裴然不僅沒動,反而還拆尤念的台道:“你身體好多了,我怎麽不知道?”


    在尤念懵逼的視線下,裴然笑得溫柔蕩漾。他終於鬆臂將尤念放了下來,隻是他才讓她落地就把她攬入懷中,指腹按了按她臉頰上還未消散的睡痕,他調侃道:“你要是身體真恢複了就好了,省的天天纏著我抱你。”


    尤念:“???!”


    你在說什麽?我為什麽一句也聽不懂??我什麽時候纏著你抱我了!


    尤念剛要說話,就被裴然一把按住腦袋壓入了懷中。在這期間裴楚一直靜靜地看著他們二人,半響後,他淡笑著道:“念念身體從小就不好,何況還剛出了事,她要是真纏著你抱,你多抱抱她就是了,反正——”


    將目光收回,裴楚低垂著眸子把胸前的文件夾換了個姿勢拿,仍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道:“她也不重。”


    裴然聽到後麵上沒有絲毫情緒,他像是聽不出他話外之意般,攬著尤念走到雕花大門前,隻是輕飄飄誇了他一句:“你今天穿的毛衣不錯。”


    裴楚彎唇,淡笑不語。


    第19章 詭異的老公(九)


    “……”


    “什麽毛衣?”尤念自從被裴然壓入懷中後, 就隻聽清了這一句話。


    剛好她剛才沒細看裴楚穿了什麽, 被裴然推著往裏走時, 好奇之下她回頭去看,然而房門卻被人迅速關上了。


    “聽說過這樣一句話嗎?”


    裴然用身體把房門堵得死死的, 他見尤念把外套穿的鬆鬆垮垮,於是就微微抬手幫她整理了一下,涼悠悠道:“好奇心會害死貓,能明白嗎?”


    尤念似懂非懂的動了動,微張著小嘴還想說些什麽。


    此時他們二人正站在房間的走廊上,寬寬長長的一條走廊,牆壁兩側掛滿了油畫。


    從進屋後,尤念就聞到了淡淡的茶香, 與此同時還有咿咿呀呀的戲曲聲,她的目光被一麵牆上的油畫吸引,她看了看裴然又看了看油畫, 有些詫異道:“畫中的人是你嗎?”


    屋內的戲曲聲很大, 尤念的聲音很快就被掩蓋。裴然沒聽清她說了什麽, 見她小手指了指牆壁上的某幅畫,不由湊近她問道:“你說什麽?”


    “我說, 這畫中的人是不是你呀?”


    映入眼簾的是很寬的一幅畫, 大概有尤念的半個身子長。


    畫的背景是一棵隻露了上半身的西京燃火樹,樹上的燃花開的密密麻麻, 仿佛要擠出畫框般。在火紅的背景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懶懶的倚坐在粗壯的樹幹上, 雙眸輕閉,銀白色的短發上落了一朵燃花。


    這是一幅色調十分濃烈的畫,可以看出作者的畫功很高,在繁亂的布局下仍能讓人覺得幹淨舒服,同時最讓尤念驚異的是,這明明是幅靜止的畫麵,卻會讓看畫的人產生一種畫麵在動的神奇感覺。


    “好看嗎?”尤念隻顧著看畫了,根本就不知道裴然是什麽時候靠近自己的。


    等她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正背倚他的懷中,裴然微微傾身,貼在她耳邊緩緩道:“這幅畫是我媽畫的。”


    “你媽?”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耳畔,又麻又癢。


    尤念不舒服的動了動,雖然不太想和他靠這麽近。但不得不說,在那‘嘹亮’的戲曲音下,他們隻有這樣才能聽清彼此的聲音。


    這還是尤念第一次聽裴然提起他家人的事情,順著他的話接了一句後,尤念察覺到了問題,她幹咳一聲改口道:“咱、咱媽畫畫好厲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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