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謠嚇得就要尖叫,正欲爬出,那銅像的頭部卻正好撞在了牆上,止住了倒下的勢頭,抖落一片煙灰,蕭謠僵在那裏。剛才那三人雖然不像好人,可是那少年卻能在五招之內將他們擊斃,想來也不是什麽善類。自己還是躲在這裏不要出去的好。


    那紅衣女子還未氣絕,發出一聲輕笑:“我等兄妹三人,命喪於此……也算盡了結義時的誓言……”


    白衣少年發出一聲歎息,向前走了一步:“我給過你們罷手的機會。”


    “比起我們莫窟三傑……二少爺要可悲許多……”


    白衣少年唇上綻開一抹笑意,“如何可悲?”


    “你的父親不看重你……你的兄長要暗算你……你的青梅竹馬要嫁給別的男子……你還有什麽呢?”


    “我自己。”


    那一聲,輕如鴻毛。像是贈給這紅衣女子的臨別箴言,又似是對著廟中神明私語,或者歸根結底不過是他對自己說的。


    少年頷首垂眉那一刻,紅衣女子竟然用最後的力氣從口中吹出一抹煙霧。


    “糟糕!”少年回過神來之時已然晚了一刻,向後幾步退去,屏氣寧息,胳膊遮擋在眼前。


    待到空氣中煙霧散去,少年緩緩睜開眼睛,隻感覺到一陣劇痛。


    他點中自己周身大穴,靠著廟中廊柱緩緩坐下。


    銅像之後的蕭謠並不清楚事情到底發展到了什麽樣的程度,他們是同歸於盡了?還是……


    “夜遊神身後的那位,你打算看到什麽時候?”那少年閉著眼睛,冷聲道。


    蕭謠身體一顫,僵在那裏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半晌的寂靜之後,那少年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又不會殺你,你怕什麽?”


    你不會殺我?那外麵死了的那三個不是人,難道是鬼麽?


    蕭謠還是一動不動,就怕那少年朝著自己的位置拍上一掌,她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活。


    這樣的沉寂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少年哈哈大笑了出來,聲音爽朗無比。


    “我說你別藏著了,如果我要傷害你,直接將那銅像震塌,你就被壓死了。”


    經他這麽一提醒,蕭謠蹭蹭就從銅像下麵爬了出來。剛趴到亮堂一點的地方,就看見那老叟睜著眼睛躺在那裏,口中鮮血沿著臉頰流淌到地上,與灰塵混雜在一起。


    若是以前,蕭謠必然一陣尖叫,但是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場景了,隻是身體向後一縮,背脊撞在桌角上,疼得她冒冷汗。


    “過來吧。”少年唇上噙著一抹笑意。


    蕭謠緩緩站起來,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想知道那另外兩個人怎麽了。


    那紅衣女子栽倒在神像之下,雙眼仍然睜在那裏,唇間含著一小節麥管般的東西,身體癱軟,看來真的是死了。


    剩下的那個黑衣男子,靠著廊柱,兩眼睜大猶如銅鈴,嘴唇微張,雙手仍然握著短刃,胳膊僵直,他的咽喉處有一道劃痕。看來是對方出劍太過迅速,劍刃劃過,瞬間致死。


    蕭謠再看向那靠坐著的少年,劍眉入鬢,有幾分瀟灑恣意,鼻骨直挺而俊秀,唇間笑意點點,仿佛剛去與親朋飲酒作樂歸來,哪有半分像是了結了三條人命的模樣?


    站在離他六、七步遠的地方,蕭謠停下了。


    那少年緩緩開口:“你怕什麽?他們收了別人的錢財來要我的命,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我。”


    蕭謠點了點頭。


    “他們殺完我之後,你知道他們要幹什麽嗎?”


    蕭謠搖頭。再看見那少年閉著眼睛,雖然不知道是為什麽。


    “他們會殺了你滅口。所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對不對?”


    蕭謠點頭,雖然這個推論找不到反駁的地方,但怎麽聽怎麽覺得怪異。其實追根溯源,如若這少年不曾入得這座寺廟,蕭謠自然也不會遇上這場事端。隻是她剛受了驚嚇,一時半會兒腦袋反應不過來。


    “那現在你的救命恩人受傷了,你是不是應該對他多加照顧呢?”那少年繼續道,聲音裏帶著幾分蠱惑的意味。


    蕭謠別過頭去,想了想,然後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少年輕聲問。


    “……蕭謠。”蕭謠說完之後就在後悔自己怎麽傻到把真名告訴對方,真想一錘頭捶開自己的腦殼看看裏麵長了腦子沒有。


    “逍遙?”少年唇上駁裂開一抹清澈的淺笑,看得蕭謠失了神,“你的名字取得可真好!”


    “是歌謠的謠。”蕭謠糾正他,雖然娘親給她取名蕭謠也有諧音“逍遙”的意思,希望她能夠永遠快樂,逍遙於天地之間。


    “那也是很好聽的名字。你是女孩子,聽起來年紀也很小。多大了?”


    “十三。”


    “一個人?你是乞兒嗎?”


    “你才是乞兒呢!”我蕭謠離了村子到現在為止還未曾向人討過一文錢!


    那少年又笑出了聲來,“那麽你一個人要去哪裏?”


    “南陽。”蕭謠一開口,又說了實話。她就應該隨便和這個少年說個地名,然後兩人分道揚鑣,最好永生不見。


    “我也要去南陽,我們一起上路好了。”


    什麽?和你一起上路?我還要不要活命了?


    “那個……那個什麽……我自己知道路去南陽……我……”


    少年動了動,側著身子撐著腦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我方才被那個女人暗算,她朝我吹了毒煙。這種毒煙的名字叫做‘迷走’。就算吃了解藥,一個月內眼睛還是看不到的。”


    哦,你已經瞎了啊。蕭謠撇了撇嘴。


    “我算是救了你的性命了,你難道不該照顧我去南陽以為報答嗎?”


    報答?我敲暈你算不算報答?蕭謠伸手在空氣中揮了揮,她知道此人厲害,隻怕瞎了眼捏死自己也比捏死螞蟻容易。


    “再者,這一路前往南陽山高水遠,你一個女兒家無人結伴,要是被人盜走了盤纏錢財該怎麽辦?”


    這句話倒是正中了蕭謠心中所想。


    “被人盜走了錢財,那還是小事。萬一被人販子擄去了,賣給人家做家仆奴隸是你幸運,賣去了青樓你一輩子就毀了。”


    蕭謠被他再這麽一說,心中更是害怕。


    “而且一路辛苦,沒有足夠的銀兩,你就天天隻能露宿在這破廟之中,如果連個破廟都沒有,你就隻能寄宿在他人屋簷之下,比起乞丐又好的了多少?”


    蕭謠知道自己離家就這樣前往南陽,很多事情不是沒有考慮過,而是沒有辦法,隻是被這個少年直落落全部抖落出來,心裏的惶惶不安就愈加嚴重了。


    “行行行!你別說了!我們一起!一起走!行了吧!”


    “你還沒問我叫什麽名字呢。”


    “哦,你叫什麽名字?”


    “慕容聽風。”


    “哦,你好,慕容公子。”


    什麽慕容聽風,我看是慕容瘋子還差不多!


    “你放心,我也不用你鞍前馬後伺候我,相反,跟著我有吃有喝的,不是也很逍遙嗎?”


    我哪有時間逍遙?


    “那麽蕭謠,麻煩你幫我打點水來吧。”


    “行!”廟的庭院裏有一口井,蕭謠曾經伸著腦袋看過,裏麵有水,水桶也還在,隻可惜缺了邊兒,隻能打起半桶水來。


    她費力地將水桶拎到了慕容聽風麵前,“喂,洗吧!”


    慕容聽風對她的態度倒也完全不在意,撕了衣角浸入水中,將水擠入眼裏。


    蕭謠看著他那白衫,心裏不知多難受了,那麽好的衣料就這樣白白被撕了條口子。


    “我們還要待在這裏嗎?”蕭謠看著那三具屍體,心有餘悸。


    慕容聽風自然了解她心中所想,笑道:“我們向西走,有一個鎮子。隻怕到了那裏之後就是天光了。不過也倒可以方便我們洗漱,稍作歇息。”


    “成。”蕭謠知道,這一晚她注定沒得舒坦了,“我也得和你約法三章。”


    “哦,怎樣的三章?”慕容聽風露出玩味的表情。


    “第一,我隻是給你帶路的,就像你說的,不用鞍前馬後伺候你。”


    “對,我是這麽說的。”


    “第二,你吃什麽我也要有的吃,你喝什麽我也要有的喝,你睡什麽我也要有的睡……”


    “你這丫頭還挺會占便宜的。”


    “那要不然呢?你吃你喝你睡,我在旁邊看著得多難受啊!”


    “行,有人陪我吃吃喝喝也算一樁美事。”慕容聽風唇角輕揚,別有一番雅致,“那麽第三,是什麽呢?”


    “第三就是,你的仇家來找你尋仇了,我第一時間逃跑。你可別說我沒義氣。”


    話音剛落,慕容聽風捧著肚子笑的更開了。


    “成!若真有仇家來尋仇了,你不逃跑難道還站在原地讓人砍嗎?”


    蕭謠看他答應的如此爽快,嘟囔了一聲:“你也不算太壞……”


    對方逐漸收起了笑容,緩緩道:“我從來都不是個壞人。但是不夠壞的人就不夠狠心。不狠心就隻能步步退讓,但即使我退讓了,對方也不見得就會罷手。”


    “哦,我知道。”蕭謠點了點頭。


    “你知道?”


    “這叫做‘得寸進尺’。”


    這句成語還是葉逸教她的呢。


    然後,慕容聽風本來有幾分寥落的表情又再度舒展開來,“對……沒錯,那就叫做‘得寸進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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