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蕭謠啊,你要是再磨磨蹭蹭的,一會兒小二又拎著熱水上來了,我是不想看你,他想不想看我就不知道了!”慕容聽風把玩著茶杯,緩緩道。


    經他那麽一提醒,蕭謠趕緊褪了衣裳坐進水裏,抓緊時間洗刷起來。她離開村子的時候穿的是粗布衣裳,那款式簡單,再加上娘親走了沒人為她梳髻,她便胡亂將頭發紮在腦後,以至於當她陪著慕容聽風來到這家客棧時,小二都以為她是少爺身邊的小廝。


    蕭謠這輩子沐浴也沒動作這麽快過,倒是慕容聽風好心提醒她說:“你可一定要洗幹淨啊,可別又讓我聞到餿味。”


    “你才餿呢!”蕭謠咬牙切齒,沒見過比他更磨嘰的男人,一天到晚嫌棄別人身上的味道。


    蕭謠匆匆穿了衣裳,擦拭著頭發,此時那小二來到了門外,扣了扣房門道:“爺,熱水來了。”


    “請進。”


    那小二進來換了水,有點兒奇怪這主仆兩個怎麽是小廝先沐浴了,但客官的事情他知道不便多問,隻是將水換上就離開了。


    “蕭謠,你是不是該扶一扶我?”


    蕭謠心想自己吃了人家一頓飯,又托人家福洗了澡,她在村裏雖然有些喜愛玩鬧,但是最基本的道理還是懂的。


    “哦。”她將慕容聽風帶到了木桶邊,將他的手放在桶的邊緣,“你自個兒脫衣裳吧。”


    隨後,蕭謠便坐回到桌邊,她微微側過臉便看見慕容聽風將外衣掛上屏風,心髒霎時被觸動,蕭謠趕緊別過頭去,一時之間呼出的氣息都停留在胸腔中。


    就似被哽住一般,蕭謠用力捶了捶自己。


    “蕭謠,你怎麽了?”


    水聲傳來,慕容聽風緩緩靠著木桶坐下去。


    “沒……什麽……我中午吃太多,有點噎到了……”


    “是嗎。我還說你怎麽這麽安靜呢。”


    蕭謠低頭,不自然看見了腰上掛著的那塊木牌,那是娘親留給她的信物。


    “我說……公子,我要去南陽,不是去遊山玩水的。”


    “嗯。你很著急趕路嗎?”


    “是的,我需要趕路。所以到了更大的城鎮裏,我無法像你一樣四處遊覽,或者吃遍所有的館子,我隻想馬上去到再下麵一個城鎮。”蕭謠的手指撫摸著那塊木牌,上麵刻著娘親的名字“聶霖”,還有一些花紋。


    “好,反正我眼睛也看不見,無法玩樂,早早去了南陽也好。”


    “謝謝。”


    “哎呀!”屏風裏麵發出一聲輕喊,蕭謠怕慕容聽風是不是滑到了,趕緊起身跑了過去。


    “你怎麽了!”當她站在浴桶前,看著慕容聽風雙手搭在邊緣,肩膀到胳膊曲線均勻富有力度,這是同女子完全不同的身體,蕭謠站在那裏呆呆看著,一動也不動。


    “我的浴巾掉到地上了。”


    “哦……”蕭謠這才回過神來,撿起浴巾遞給他。


    “你剛才是不是看我來著?”慕容聽風那一抹笑容讓人萬分不爽起來。


    “看了,怎麽樣?”蕭謠嘖了一聲,“還不是兩個胳膊一個腦袋。”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大家都是人,就算男女有別好了,看一看也不會少一塊肉,為什麽總有女人大驚小怪。”


    蕭謠知道對方說的“女人”就是指她自己,沒好氣地會回去:“就是,大不了你被我看了,我娶你還不成嗎?”


    慕容聽風樂的更開心了,“蕭謠,我會永遠記得你的。”


    “為啥?我一點兒都不想被你記住。”


    “因為你是第一個說要娶我的女……小孩。”


    “什麽小孩!你才多大呢!天天叫我小孩!”


    “你不是才十三嗎?還沒到嫁人的年紀呢。可是我已經十七了,早就可以娶妻了。”


    “等著吧,你喜歡的女人鐵定都不喜歡你!”


    “這點你倒是說對了。我喜歡的,嫁給別人了。”


    隔著屏風,蕭謠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語調依然輕鬆,卻隱隱流露出幾分寥落。蕭謠雖然有時候被這家夥氣的要命,但是她沒有戳人家傷疤的喜好,隻是住了嘴坐在桌邊。


    “可惜我的眼睛看不見,你又不懂駕車。不然我們可以買輛馬車早一點到南陽。”


    屏風那邊傳來水流滴落的聲音,慕容聽風起身了。


    “我懂駕牛車。”


    “牛車和馬車可不一樣。不過我們可以雇車去下一個鎮子,這樣行程能快一點。”


    “可以嗎?太好了!”蕭謠興奮地轉過身來,隻見慕容聽風正整理著衣衫走了出來。


    他的眼睛看不見,不知道自己的衣領沒有整好。一邊高一邊低,有一種不相稱的滑稽。


    蕭謠笑嗬嗬走到他的麵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領。她的個子嬌小,隻到慕容聽風的胸口。對方隻要微微低下頭來,就能嗅到她發間的味道。


    “知道我現在聞到什麽了嗎?”


    “餿掉的幹糧?”蕭謠沒好氣地轉身,大喇喇躺在了那張床上。她很累了,即使頭發沒幹她也不想等了。


    “你身上有艾草的淡香。還有金銀花的,似乎還有白芷的味道。”慕容聽風緩緩走過來,一來二去,他已經熟悉了這屋中格局,來到蕭謠身邊坐下。


    “嗯……”蕭謠呢喃了一聲,頭發濕答答的,雖然不舒服,卻止不住困倦。以前葉逸也會教蕭謠識別一些簡單常用的藥草,經常會采集一些回來。特別是金銀花,曬幹了可以泡茶,放在湯裏可以提香。因為經常擺弄,蕭謠身上自然沾了些那樣的味道。


    慕容聽風指尖劃過蕭謠的發,歎了一口氣道:“蕭謠,你的頭發還沒幹呢。這樣睡著容易著涼和頭疼。”


    “……我累……”


    慕容聽風好笑地搖了搖頭,伸手扣上蕭謠的手腕,一股內勁湧入她的四肢百脈,匯聚與頭頂,經由發絲四散開來,而發間的水漬自然而然隨之蒸發了。蕭謠隻覺得周身均是暖意,舒服極了,微微翻了一個身,漸入酣夢。


    慕容聽風和衣坐在床邊,閉目養神。


    收拾浴桶的小二敲門進來,看見蕭謠躺在床上反倒是他家的公子卻端坐床邊守著,這個世道是怎麽了?


    慕容聽風朝小二招了招手。


    “誒,公子,您還有什麽吩咐啊?”


    “我想請問如果雇一輛馬車去下一個鎮子,大概多長時間能到。”


    “哦,大概四、五個時辰吧,公子需要雇車嗎?”


    慕容聽風又摸出一小塊碎銀子,“這些錢,你幫我拿去雇一輛車,買兩套衣衫給我和我的小廝,要料子好的。再準備一些幹糧。剩下的就是打賞給你的。”


    “唉!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蕭謠睡的沉了,不自然說起夢話來。


    “娘……娘……不要走……”


    “葉逸……葉逸……”


    “蕭謠?”慕容聽風搖了搖蕭謠,但是蕭謠卻無法醒來,眉頭緊皺,額間都是汗水。


    “蕭謠!蕭謠醒過來!”慕容聽風握著蕭謠的肩膀,略微注入內力,將蕭謠震醒。


    蕭謠驟然睜開雙眼,視線從混亂逐漸清明,看見了眼前的慕容聽風。她呼吸拉的很長,仿佛喘不過氣來。


    “別怕,你隻是在做夢而已,你隻是做夢。”慕容聽風摟住蕭謠,這才發覺這個小姑娘其實很瘦小。


    蕭謠啜泣了一下,抿起了嘴唇,良久才開口道:“那個不是夢……它不是夢……我不睡覺了,我要去南陽,我要馬上去南陽!”


    “好!好!”慕容聽風輕拍著她的後背,一直以來他隻覺得這個小姑娘很有趣,總能說出那麽幾句話逗得自己很開心,但是自己卻忽視了她這麽小卻離開了家,娘親也可能不在了,她其實很脆弱,“等小二為我們雇了馬車回來,我們就上路。”


    情緒逐漸平複了下來,蕭謠才覺得不好意思。看樣子剛才一直是自己睡的呼呼叫,反倒是出錢的人坐在床邊。剛才若不是慕容聽風叫醒自己,自己恐怕要在夢中哭死了。而今慕容聽風為了趕路還準備了馬車,蕭謠從小到大雖然總被娘親笑稱為“沒心沒肺”,但她的內心深處還是明白知恩圖報的道理,她明白並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得幫襯她讓著她。


    “謝謝。”


    “好了,有什麽好謝的。我眼睛看不見若不是你陪著我,我哪有現在這麽舒心?”


    過沒多久,小二回來了,也帶回了那兩套衣裳。蕭謠打開一看,才發覺都是男裝。


    慕容聽風好心解釋道:“我帶著一個小廝行走江湖倒沒什麽,但是帶著一個小丫頭就比較麻煩了。我想你平日也不怎麽愛打扮,所以做小丫頭還是做小廝都沒有問題,對吧?”


    “是沒什麽問題。”蕭謠摸了摸那布料,相當舒適,款式也挺好看的,雖然是給孩子穿的,但蕭謠從沒見過同村的虎子或者其他男孩穿過相似的衣裳。換上男孩的衣衫,蕭謠將頭發束氣,紮了個髻在頭頂,看起來還真像是個十二、三歲的男童。


    他們退了房,上了馬車。


    這也是蕭謠第一次乘坐馬車,一切也很新奇。她側坐著,掀開馬車的車簾,看著窗外的集市。各種小攤小販,熱鬧非凡。喜悅過後又是一種哀傷,如果娘親還在,還有葉逸,他們一家三口一起逛集市該有多好。她不會再為兩顆鹵蛋而計較了,她有什麽都會分給葉逸,那樣子娘親不用生氣,葉逸也好好的不會朝自己翻白眼,他們一家快快樂樂……


    慕容聽風雖然看不見,但是他卻能感覺到蕭謠那由喜轉悲的心情。


    “蕭謠,你知道想念的有三種境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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