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琳頓了頓,“算是吧。”


    小陳一向愛熱鬧,沈念柯跟她在一起久了,性子有些被她感染,當即就穿上外套、提上包,“走吧,去哪吃啊?”


    到了酒店門口,沈念柯停住腳步——嘉邶酒店,這不就是上回孫樹瑾帶她過來吃飯的地方嗎?商琳要跟她在這麽貴的酒店吃嗎?她目露疑惑、往商琳身上看去。


    商琳難得在冷漠之外有了別的表情,她有點不自在地咳了咳,“其實是有事情找你幫忙,所以請你吃個飯,我們邊吃邊談。”


    沈念柯沒去想自己能幫她什麽樣的忙,隻是詫異商琳的舉止,商琳其實是個極懂禮數的人,要是自己有事有求於她,肯定不會先斬後奏,她大概猜到一個可能,點點頭,跟著商琳上樓。


    當她看到包廂裏的商守青時,她剛剛的猜測得到了印證。


    商守青看到三人過來,站起身相迎,他此刻的表情跟商琳方才如出一轍,不愧是姐弟倆。四人都入座後,商守青看了過來,卻一時沒說話。沈念柯跟他的交集僅限於在練舞室的點頭問候,但見他遲遲難以開口的模樣,她還是忍不住說,“上次謝謝你。”


    商守青瞬間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麽,“別客氣,舉手之勞。”


    商琳察覺氣氛熱乎不起來,幹脆招來了服務員點菜。點完菜,餐桌上又沉默下來。過了會,商守青拿起沈念柯手邊茶杯,為她斟了一杯茶。


    在沈念柯道謝後,商守青開了口,“其實要找你幫忙的不是我,我隻是代人問沈小姐一個意願。”


    沈念柯抿了口茶,“你說。”


    “我們院長的女兒是你的歌迷,今年念大二,卻忽然被查出惡性骨腫瘤,治療的過程很痛苦,小姑娘意誌卻很堅強,”商守青頓了頓,仿佛忽然說不下去了,長長地歎了口氣才道,“前幾天,她的主治醫生通知家屬,說手術不能再耽擱,必須要截肢。”


    沈念柯心口發緊,她小聲問,“然後呢?”


    “她大學修的專業是現代舞。”


    不必再多說一個字,沈念柯霎時明白過來他剛剛起伏的情緒是因為什麽。她眼圈迅速紅了,輕聲問,“她想見見我?”


    “是的,”商守青說,“她知道你要開演唱會了,她為你開心,她有個願望,如果實現不了,你也別覺得有負擔。她想在演唱會上做你的伴舞,有這麽一次,她即將失去一條腿也覺得沒有遺憾了。”


    “可是我第一場演唱會在二月中旬,她的病可以等嗎?”


    這個問題令四個人再次沉默下來。


    “這樣吧,”沈念柯很快又說,“我問一下我的經紀人,能否提前辦一場小型演唱會,她如果有其他喜歡的明星,我會盡我所能邀請他們也過來,做我的嘉賓或觀眾,怎麽樣?”


    “謝謝,”院長女兒跟他相識多年,商守青聽到沈念柯如此說,聲音差點哽咽,作為一個大男人,他難免覺得有些沒麵子,趕緊端起茶杯,用笑容蓋住臉上表情,“我以茶帶酒,先替她跟她父親謝謝你了。”


    飯後,沈念柯立馬給勤姐打去電話,將這件事說了。勤姐沒有明確表態,隻說見麵談。在等勤姐過來的時候,沈念柯對著鏡子練舞,她想起午飯時那個姑娘的事情,心裏忽然就有了絲通透。


    人從出生到死亡,汲汲營營一輩子,到頭來也就是一抔黃土,你生前地位再顯赫,黃土也變不了黃金。身體無病痛,輕鬆快樂地生活,就已經很難,為什麽要給自己戴上那麽多枷鎖?


    可是人人都希望被賞識,所以才為了走向最終體麵的死亡做著不懈努力。就像她,是為了粉絲的喜愛、為了讓別人看得到她、為了能站在跟孫樹瑾差不多的高度而不至於總要仰視他。


    勤姐辦事一向效率很高,她過來之前已經跟公司做過匯報,公司利益在第一位,不像人有獨立人格、有憐憫之心,公司同意沈念柯辦小型演唱會,但前提是,全程要進行錄像並在網絡上實時播出,打的噱頭就是“舞蹈專業骨癌女大學生的最後一支舞”,沈念柯心裏隻有無奈,她的肩膀不夠寬厚、沒法憑借自己的力量去實現她的願望,而現實處處掣肘。


    等心情平複,她撥通了商守青的電話,將這邊的決定一一告知,又問,“小姑娘叫什麽名字?”


    “路婷。”


    “明天我可以跟路婷見一麵嗎?我想親自問問她的想法。”


    商守青說,“可以,我一會給她打電話,她應該沒有異議,因為她還有一個願望,就是希望社會有更多的人關注像他們一樣的患者,告訴人們身體完整是多麽難得,希望他們能好好珍惜,不要糟踐自己的身體。”


    因為心裏記掛這件事,沈念柯接下來一直心情沉重,商琳也看出她不在狀態,讓她晚上別睡這裏,回家休息,沈念柯沒拒絕。


    等走到家門口,她緊繃著的一根弦才嗒地斷開。拿鑰匙開門,家中一室溫暖,掛好衣服往廚房走,卻忽然聽到那邊傳來很輕的水流聲。她頓住腳步,以為家裏遭了賊,等見到從廚房出來的男人,才驀地鬆了一口氣。


    “回來了?”“不是說今天忙到沒時間回家嗎?”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沈念柯笑了笑,跑過去抱住他胳膊。孫樹瑾撥開她的手往客廳走,沈念柯摸摸鼻子,他臉色有點差、似乎心情不好,她沒跟過去,在廚房切了盤水果才出來。


    孫樹瑾盯著盤中那個大大的愛心,抬了抬眼,“無事獻殷勤?”


    下一句可不好聽,沈念柯搖搖頭,意思意思地給他捏了幾下肩膀就收回手,“今天辛不辛苦啊?”


    “辛苦。”


    “……”沈念柯眨眨眼,叉了片橙子喂到他唇邊,“那吃點水果。”


    見她模樣乖巧,孫樹瑾張嘴吃了,仿佛不經意問,“中午吃的什麽?”


    “一時記不起來了。”她講的是實話,那時候她的情緒被路婷的事情牽引,完全沒心思吃飯。


    孫樹瑾看了看抓著他胳膊的那隻手,輕鬆拂開了,他站起身,沒什麽情緒地說,“我先回去了。”


    沈念柯對著他的背影晃了晃手掌,“拜拜,瑾瑾。”


    孫樹瑾腳步一頓,然後頭也不回地摔門走了出去。


    沈念柯坐在沙發上歎了口氣,她知道她男朋友正在鬧別扭呢,可是她今天也好累啊,她不太想費心思哄他,至少現在不想。她吃了幾塊水果,在客廳散步消了消食,這才換了件漂亮衣服,慢悠悠邁著步子去了十樓。


    作者有話要說:  孫樹瑾是屬於知道是自己的錯,認錯態度就特別好,如果覺得你有問題,那就拽得不行一定要你先來哄得那種男人,小沈從剛開始完全被他掌控,現在慢慢也有點知道怎麽調、教自己男朋友,不能老慣著


    第四十三章


    這次孫樹瑾沒有給她留門, 沈念柯歎了口氣, 隻好抬手在門上敲了幾下。門倒是開得快,隻是眼前的男人臉上烏雲密布、風雨欲來, 他往旁邊讓了一下, 沈念柯垂著頭進門。


    “來做什麽?”他在她頭頂冷聲問。


    沈念柯微微仰頭,視線落在他挺拔的鼻子上, “你又生氣了啊?這次是為了什麽?是不是還跟上次一樣不肯說。”


    “我沒生氣。”他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怎麽不敢看我的眼睛,做了虧心事?”


    她按住他的手,有些不喜歡這個輕佻的動作,更何況他的語氣也令她心裏不舒服。望著他晦暗不明的眼, 她輕聲道, “你有話好好說可以嗎, 你現在這樣不僅不可愛,你的冷漠跟陰陽怪氣讓人喘不過氣, 以後你如果一直要這樣,我不會再來哄你了。”


    “那你就別哄了。”


    他指了指門口, 沈念柯咬了下嘴唇,轉過身去、幾乎要奪門而出,在她身後, 孫樹瑾忽然沉聲道, “我不可愛,那在你心裏誰可愛啊?中午跟你一起吃飯的那個男的嗎?”


    她跟陳敬還在一塊的時候,哪怕是聽說了他們要結婚的消息, 他也一笑置之,可沈念柯現在是他的人了,她多看別的男人一眼他都難以接受,更何況是共進午餐。


    她喜歡什麽事都跟他說,但是今天那頓午飯,她隻字未提,擺明了心裏有鬼。賀綸給他打電話說這件事的時候,他起初還不相信,後來他手機上收到賀綸讓人拍的照片,其樂融融的像一家人,他頓時沒有了任何工作的心思,跟馬哥說身體不舒服請了假回來,就為問問她中午的事情,可她呢?


    她今晚的態度令他不想再做什麽紳士,孫家家教嚴,“那個男的”這種詞匯很難從他嘴裏跑出來,但是在剛剛那個時刻,他說出來了,完全不受控製。


    沈念柯豁然明白過來,那是賀綸家的酒店,所以她在酒店裏見了什麽人,他知道不足為奇。


    “你就為這個生氣嗎?”沈念柯收回了腳,“商守青也是受人所托請我吃飯,為了找我幫個忙——”


    他打斷她,冷笑了聲說,“連人家名字都知道得這麽清楚啊?我很好奇,他有什麽事情需要你來幫忙。”


    “他們醫院的院長有個念大二的女兒,得了骨癌要截肢,”雖然他現在的態度令她難受,但她不想跟他之間有不必要的誤會,即便是盯著他略帶嘲諷的眼睛,她也慢慢將事情說完了,“就是這樣。如果這樣你也要生氣,那你真的有點小氣。你問都不問我就開始發脾氣,那是不是我以後跟誰一起吃飯都要提前跟你說清事由、避免誤解?”


    聽她說出真相,孫樹瑾自知理虧。如果她不加最後那幾句話,他還可以心平氣和地道個歉、態度良好地認個錯,可現在,他礙於顏麵,那句對不起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她說他不可愛,更是開始數落他。


    行。


    孫樹瑾吸了口氣,“我沒問你嗎?你是怎麽說的,你說你不記得了,這讓誰聽起來不覺得可疑?”


    沈念柯被氣笑了,“說到底你對我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


    他頓都沒頓一下就說,“是的,但我就是這個樣子,所以你如果想要那麽多信任,大可以幹脆換個男朋友。”


    沈念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誰有情緒的時候都不能保證說出來的話一定出自真心,一時衝動、在氣頭上,情侶之間話趕話,很容易傷人。她可以理解,可還是覺得心寒。她一直覺得孫樹瑾成熟穩重,能讓他說出這樣的話,看來他是真的動了這個念頭。


    他們才在一起多久啊,他就已經不耐煩了嗎?


    但她還不舍得。沈念柯別開眼,“你現在不夠冷靜,剛剛的話我就當沒聽見,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去腫瘤醫院,可能接不到電話。”


    聽到“腫瘤”二字,他心裏忽然一驚,第一反應是沈念柯病了,過了會才明白她是要去看望她提起的那個姑娘。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麽過分的話,忽然間他隻覺一陣頹敗,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雙手慢慢撐住額頭,垂眸不再看她。


    等輕微的關門聲傳來,他才抬起了頭。


    他怎麽忽然變成了這副樣子?他自己都討厭。


    “念柯?”


    沈念柯從半夢半醒中睜開眼,看了看旁邊的勤姐,“到了嗎?”已經是第二天,她的心情卻絲毫沒有好轉,整個人像一塊浸了水沒晾幹就被丟到陰暗潮濕角落的拖把布。


    “下車吧,小商說在前麵電梯口等我們。”勤姐看她神色困倦,本想讓她再休息一下,但一想現在的事情更為緊急,要跟時間賽跑,她放棄了這個想法,打開了車門。


    沈念柯搓了搓臉,跟著下車。


    等在電梯門口的不隻有商守青,還有位頭發花白的老人,老人看到她出現,眼圈一下子就紅了,他抹了下眼角,朝沈念柯伸出手去,“沈小姐你好,我是路婷的父親。”


    沈念柯跟著也有了些情緒波動,趕緊壓了壓,一會要跟路婷見麵,要是被她看見他們這副模樣,心裏得多難受。


    來到病房門口,路院長伸手攔了攔,路婷正在化療,身體的痛苦令她的臉跟唇色泛白,她咬著牙,沒有出聲,更沒有掉淚,隻是眼眶忍到發紅。等她恢複了點力氣,陸院長才推開了門。


    路婷看到沈念柯,慘白的小臉上擠出一點笑容。


    “念柯。”她聲音極小,如果不是一直看著她,沈念柯都懷疑她沒有說話。沈念柯看著路婷,慢慢覺得她有些眼熟,卻記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路婷,你感覺怎麽樣?”她坐在床邊,握上路婷伸過來的手。


    路婷依舊笑著,“還行。念柯,你又變漂亮了,比我在《be your man》現場看到你的時候更漂亮。”


    沈念柯想起來了,那一群去後台找她簽名的年輕人裏,大強為首,裏麵有個羞澀沉默的小姑娘,就是路婷,她沒有上台唱歌,因此對她印象不深。


    沈念柯目光落在路婷那一頭秀發上,有些不忍心地別開眼,在她手上捏了捏,“你也很漂亮。我今天過來是想跟你商量過幾天小型演唱會的事,商守青應該已經跟你說了,但我還是想親自問問你的意思。”


    “我都沒問題啊,”路婷晃了晃頭,“過幾天我要開始掉發,這頭長發跟著我七八年了,要剪掉還真舍不得。正好你們安排錄像,我還可以通過視頻回憶我曾經的發量。”


    路婷坐了起來,沈念柯扶著她,將枕頭墊在她腰後。


    她說得越是輕鬆,沈念柯心裏就越不好受,她從兜裏摸出手機,遞給路婷,溫聲說,“你留一下電話,我有事情就打給你。順便加一下微信,你對演唱會有什麽想法都可以告訴我,兩天後我們開始排舞。”


    “念柯,我有個願望,”留了手機號、加了微信,路婷望著她,快樂溫和的眼睛裏寫進了鄭重,“我想聽你跟孫樹瑾一起合唱《餘生》,可以嗎?”


    可以嗎?要是昨天之前,她肯定毫不猶豫地點頭,可是她才剛剛跟孫樹瑾吵過架,他們之前從沒像昨天那般吵過,所以她也摸不清孫樹瑾的脾氣,會不會答應。凝著眼前滿臉希冀的女孩子,沈念柯小心翼翼地說,“我跟他那邊聯係一下,如果他沒有別的安排,就能到現場。”


    “好,”路婷笑了起來,她抬頭看了眼守在門外的商守青,“到時可以給守青哥一張門票嗎,我想讓他永遠記著我跳舞的樣子,好嗎?”


    “好。”沈念柯立馬應道。


    路婷往門口看去,對上男人的視線,她馬上笑了笑,衝他晃了晃手掌,商守青點點頭,他原本靠著牆,這時直起身子,口型問是不是需要他,路婷搖搖頭,轉過頭來對沈念柯說,“謝謝你。”


    沈念柯跟她說不用謝,之後輕聲細語地跟她確認幾個細節,正說著話的時候,病房的門被敲響了。


    兩個人循聲看去,一個跟路婷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探出了頭,她對路婷笑了笑,轉頭看到沈念柯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


    “許雯。”路婷喊她。


    叫許雯的小姑娘走了過來,又看了眼沈念柯,在床沿坐下。


    路婷扯了下許雯的衣袖,嘴裏埋怨道,“見了人,也不打個招呼。”


    許雯這才真正注意到沈念柯似的,說了聲你好。沈念柯笑著站了起來,“路婷,你朋友過來陪你,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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