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陳南咎由自取,”顏梁淮歎了口氣,拍了下對方的肩,“元染在這裏勞煩多照應,等判決結果再說吧。”


    “知道,都按章辦事,受不了什麽罪。”


    “嗯。”顏梁淮轉而對丁幼禾說, “走吧, 不早了, 你身體也不好。”


    丁幼禾抿著嘴,直到離開派出所連一個字都沒說。


    顏梁淮把她送回家,不放心,“要不要我留下,我可以睡客廳。”


    “不用。”聲音沙啞至極,“已經沒人會來找我麻煩,沒什麽可擔心。”


    他不是擔心別人,他擔心的是她。


    顏梁淮千叮萬囑,才離開。


    等門被合上,站在玄關的丁幼禾才一下癱坐在台階上,目光落在屬於元染的那雙黑色拖鞋上,忽然雙手捂住臉,無聲地哭起來。


    *** ***


    因為陳南的身份特殊,案件很快便在網絡上發酵開來。


    各種小道消息不脛而走——


    陳南縱容手下聚眾淫|亂,黃|賭|毒一樣俱全,不僅如此,更涉嫌采用迷|藥傷害無辜少女。


    本來以陳家的家業,這種消息應該很快就會被封|鎖得幹幹淨淨。可誰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在背後指使,消息像野草一般,封|殺了這一處,又會從其他地方冒出更多。


    封之不盡。


    發酵得多了,消息就再也壓製不住。


    楠都城人人都聽說了陳家的醜聞,連帶著對整個案子的關注度都居高不下。


    陳南的案子複雜,一時半會還無法塵埃落定。但以元染為首的一群無業青年持刀闖入別苑,輕傷保鏢,重傷陳南的案子因為情節簡單,被提前處理。


    審理當天,顏梁淮作為證人之一出庭。


    丁幼禾穿了一襲黑衣,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裏,誰也沒有發現她就是案件傳聞裏,那個差點被大佬強了的無辜少女。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如果嫌疑人沒有及時闖入,無辜女性就會遭到惡劣對待。當然,這並不代表警方支持以暴製暴,持刀傷人仍舊是惡性|行為。”顏梁淮穿著一身警服,在眾人麵前闡述當日的情況。


    而另一邊,是沉默的元染和一眾青年。


    元染膚色冷白,即便是身上這要人命的橘色,也襯得跟時尚走秀似的,有種跳脫的不羈,生生將他和旁邊的人區分開來。


    但他的眸光裏沒有一星半點的光,麵無表情,仿佛壓根聽不見顏梁淮替自己所陳訴的每一個字,站在這裏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他身邊,其他人都因為顏梁淮的辯解而目露欣喜。


    唯獨他不為所動。


    “哎,其實真不能怪這孩子,”坐在丁幼禾前排的老太太感慨,“是陳家太欺負人了,如果這孩子不動手,小姑娘不就遭殃了嗎?這明明應該算見義勇為的。”


    丁幼禾袖籠裏的手指收攏,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隔著人群,看向一直麵無表情的元染,可他根本沒有往她這裏看。


    事實上,他沒有看任何人,完全是與整個世界隔離的狀態。


    “……無罪釋放。”


    盯著元染怔怔出神的丁幼禾隻聽見了這幾個字,茫然地看向審判席,卻見警察已經在帶著元染他們離開。


    她側身,問旁邊的人:“剛剛說什麽?是沒有判罪,對嗎?”


    “沒判,好像是要接受一段時間的觀察——”


    沒等對方說完,丁幼禾已經興奮地站起身,遙遙看向元染他們的方向,可是他並沒有回頭,隻留給她一個孤單的背影。


    “阿禾。”


    顏梁淮走到她身邊,“沒事了,別擔心。”


    周遭的人陸續立場,丁幼禾和顏梁淮麵對麵站著,終於忍不住鼻子一酸,忍住淚說:“謝謝你,顏警官。”


    顏梁淮從口袋裏取了麵紙,抽了張遞給她,“跟我客氣什麽?”


    “幸好有你,不然,不然……”


    “司法是公正的,不會讓誰蒙受冤屈。”


    丁幼禾想哭又想笑,最終隻能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傻笑,“嗯!”


    顏梁淮許久沒有看到她這種全心依賴的神情,心裏像被觸動了最柔軟的一角,不由自主拿食指替她揩去掛在麵頰的淚。


    手指碰觸到柔軟肌膚的那一瞬,丁幼禾恍然抬眼,眸光晶瑩。


    “染爺,我就說嘛,有驚無險。”許暮跟其他幾個兄弟勾肩搭背,不忘對元染邀功,“那個陳南自己一身騷,黃|賭|毒哪個不是重罪?別說卸條胳膊,就是——”


    話沒說完,他險些撞上忽然停下的元染。


    許暮順著他的目光朝走廊那邊看了眼,不由脫口而出,“艸!”


    那個“道貌岸然”的警察,和染爺家的小娘們正麵對著麵,男的拿手指替女的擦眼淚。關鍵的是,那小嫂子居然沒躲!


    許暮偷瞟了元染一眼,猶豫著是應該拉老大眼不見為淨,還是該捋起袖子直接衝上去幹一架。


    ——考慮到那是警察,後者大概不太合適。


    那還是先走吧orz


    許暮伸手想拉元染,卻聽見那警察冷不丁開了口。隔得遠,聽得不清楚,隻隱約聽見了四個字。


    “我喜歡你。”


    臥|槽。


    一群人心裏全都瞬間被神獸碾過。


    許暮閉起眼,痛苦萬分,生怕他們才剛被放出來,下一秒又要因為襲警被抓進去——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元染站在那裏,就像一尊雕像。


    那雙長眼裏隻剩一汪深潭似的寂靜不見底。


    “我也喜歡你。”


    女孩的聲音,被風幽幽地遞了過來。


    沒等許暮再罵一聲臥|槽,身邊雕塑般的元染忽然轉身,快步離開了。


    許暮一愣,這不對啊?調頭就走?這他|媽還是他認識的染爺嗎?這種時候不是應該直接拔刀子,二話不說單挑那個膽敢撬他牆角的家夥嗎?


    就這麽,走了?


    連罵一聲奸夫淫|婦都沒罵,就咽下這口氣了?


    許暮帶著一幫兄弟追上前,剛想問,就撞上了元染鋒利到幾乎能將人連皮帶肉給剜出來的眼神,頓時嚇得連口水都忘了咽。


    罷了,就染爺他當養了條狗,又丟了……許暮這麽自我安慰著。


    *** ***


    “我也喜歡你,”丁幼禾的聲音很平靜,“像喜歡肖瀟。你對我好,幫過我很多,你是個正直的警察,我喜歡這樣的你。但顏警官,你知道我愛元染,為了他,我可以什麽都不要。”


    顏梁淮輕笑了下,“我知道,我也隻是像……喜歡表妹一樣,喜歡你。”


    丁幼禾拿他給的麵紙擦了下眼睛,眨巴了兩下,換上輕快的表情,“我去找阿元,他應該要出來了。過兩天,我們請你吃飯!”


    顏梁淮點頭,“好。”


    丁幼禾強打精神,笑著對他擺擺手,跑向走廊盡頭。


    “顏老大。”王淼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對著顏梁淮搖了搖頭,“你這演技差的,也沒誰了。還‘像喜歡表妹一樣’,騙鬼呢?”


    顏梁淮無可奈何地笑了下,“不然呢?是死纏爛打,還是老死不相往來。”


    王淼歎了口氣,“感情裏,果然是誰先動心誰注定輸得一敗塗地。”


    顏梁淮愣了下,忽然想到,那在丁幼禾和元染的感情裏,誰先動的心,又是誰會一敗塗地?


    隻希望……不要是她吧。


    *** ***


    那天,丁幼禾沒有等到元染。


    事實上,不隻是那一天,那之後的日日夜夜,她都沒有再見到他。


    那個曾經沉默占據她的每一個清晨黃昏,在她耳邊一聲聲喚她“幼幼”的少年,自庭上一別,就像從人間蒸發,再沒了蹤跡。


    回想起來,他們之間說過的最後一句話。


    竟然是他囑咐她,“鎖好門,誰來也別開。”


    丁幼禾很乖,每天每夜,都緊緊地關閉著刺青店的門,然後從天亮到星辰漫天,都坐在窗台上,呆呆地看著街道上偶爾的人來人往。


    然而,沒有一個是他。


    她給自己煮麵條,會想起冬至那天從漫天風雪裏把他帶回來,他坐在那個位置上狼吞虎咽,一個人吃了兩份麵。


    她去衝澡,臉埋在淋浴水裏,會想起他第一次無意中闖入浴室,看見她的裸|背之後,臉紅得仿佛要沁出血。


    她躺在冰冷的被窩裏,總覺得下一秒會有個身體過來摟住自己,少年低低的嗓音在她耳後,“幼幼,我難受……”


    每一個瞬間,都跟他有關。


    可偏偏,他再沒有出現。


    第三十天,丁幼禾把衣櫃裏所有沾染了他氣息的東西全都搬上了天台,一把火,燒了個精光。


    等她下樓,躺回床上,才發現連自己的枕巾上也都是他的氣息。


    根本,不可能全部清除出去。


    冬去春來。


    梅花謝了,桃花盛開。


    “陳南”的案子終於水落石出。


    陳南不是陳南,而是陳北。


    當年的縱火案另有隱情,代替死去的“陳南”坐擁陳氏家產的陳北,不光涉嫌謀殺,更身負多項金融罪名,而縱容手下聚眾□□|涉|毒更是罪上加罪。


    一時之間,陳氏集團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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