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日,雲澈與淩子悅除了課業就是去騎射,或是在房中玩投壺的遊戲。


    淩子悅的箭法極佳,雖然兩個孩子用的是特製的弓箭,較之成人常用的彎弓要小上少許,但是射箭的姿勢和準頭可不差。


    特別是淩子悅,每每騎在馬背上飛馳而過,回身拉弓,弦緊,送弓的時機掌握的天衣無縫,總能射中靶心。


    不遠處揚起擊掌聲,雲澈與淩子悅齊齊望去,便看見太子雲映站立於場邊,臉上噙滿笑意。雲澈與淩子悅來到雲映麵前,淩子悅本欲下馬行禮,雲映卻伸長胳膊將淩子悅托住,他仰著頭,唇角微陷,“子悅射箭越來越精準了,看的我心癢癢也想上馬一試。”


    淩子悅被雲映誇的有些羞赧,低下頭去便對上了雲映的雙眼。


    “那太子哥哥也一起來!”雲澈瞥見淩子悅臉上的紅暈,眉梢不著痕跡地輕挑,拉住淩子悅的韁繩,將她帶向校場。


    “好!我也來舒展舒展筋骨!”


    雲映興致勃勃,宮人們為他換衫,將他扶上馬背。雲映的騎術一般,拉弓時臂力不足,準頭自然也不如雲澈,但卻極為認真。


    “太子哥哥,你的右臂要抬高一點!”


    “這樣嗎?”雲映回頭問淩子悅。


    “嗯,阿璃說的沒錯!”


    三人在校場中騎了幾個來回,雲映身為太子,每日精力大多都放在課業上,鮮少像今日這般暢快淋漓。


    “子悅!”雲映斜過身來向淩子悅伸長手臂,將淩子悅一把拉上自己的馬背,“今日你不如就親自來教我如何挽弓?”


    “好!”


    淩子悅將雙臂繞過雲映腋下,手指覆在雲映手背上,為其調整姿勢,雲映轉身時對上雲澈的表情,不禁笑道:“阿璃你不是因為子悅教我弓射而生氣吧?”


    “阿璃才不會生氣呢!”淩子悅轉身朝雲澈大喇喇一笑,雲澈若真是生氣也氣不起來了。


    驀地,有宮人高喊道:“太子——太子——”


    雲映蹙眉歎了一口氣,緩行至校場邊,翻身下馬之後將淩子悅也托下馬。


    “太子哥哥,莫不是程貴妃要你回去?”


    雲映無奈地一笑,一旁的宮人道:“程娘娘說,太子應該以課業為重,騎馬弓射乃蠻夫所為,不適合太子。”


    “什麽——”雲澈的聲音揚高,一旁的淩子悅拉緊他的衣袖這才令他平複下情緒。


    雲映離開之後,雲澈這才扯起唇角嘲諷道:“沒想到我堂堂皇子竟然成了蠻夫了!”


    身旁的淩子悅笑出了聲。


    “子悅你笑什麽!”雲澈轉過身來要去捏她的鼻尖,卻被她躲了過去。


    “笑阿璃你本來就是個蠻夫!”淩子悅雙手撐住校場圍欄一躍而過,回身朝雲澈得意地一笑。


    雲澈愣了愣,也跟著跨過圍欄追了過去,“錦娘說吩咐禦膳房為我準備了凝露荷花糕,我要把它們全部吃掉,一塊都不留給你!”


    淩子悅無所謂地聳聳肩膀道:“你要是不把它們全部吃完就是小豬!”


    “你才是小豬呢!今晨錦娘才說你又胖了!”


    兩個孩子小打小鬧地回去攜芳殿。


    隻是還未回到寢殿,雲澈就瞧見一高貴婦人身後追隨一眾宮女內侍遙遙走來。


    “是程貴妃!我們換條路吧!”雲澈自小就不喜歡程貴妃,當然其生母洛嬪對他的影響是一個原因,再來就是程貴妃恃寵而驕,自恃不凡的性格委實令雲澈喜歡不起來。


    雲澈拉著淩子悅正欲轉身,錦娘卻攔住了他們,因為程貴妃已經瞥見了雲澈,倘若此時繞道而行程貴妃必然會以雲澈對其不敬為由鬧到承延帝那裏去。


    雲澈明白錦娘的意思,隻得掩飾臉上的不悅,朝程貴妃走去。


    程貴妃不愧是絕色佳人,柳眉如煙,膚色細潤如脂,顧盼生輝,撩人心神。聽聞程貴妃與承延帝年少相識,青梅竹馬。這許多年過去了,她的美貌不減反而比年少時更添韻味,無怪乎至今承延帝對她寵愛有加,至今聖眷隆厚。


    “程娘娘安好。”雲澈行至程貴妃麵前,低頭行禮。


    “嗯。”程貴妃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她的語調中難掩高傲,“桂香,將那些點心給九皇子嚐一嚐吧,這凝露桂花糕可是陛下吩咐禦膳房親自為我準備的,不比得他母親洛瑾瑜那裏總是備一些俗物。”


    洛嬪出身市井小民,早年入宮為婢,侍候皇後,因繡工出眾,一幅《荷花墜露》引得承延帝大為欣賞,後納為良人。其性格溫婉秀嫻頗得承延帝寵幸,誕育雲澈之後遂被冊封為嬪。


    “俗物”二字是程貴妃對洛嬪的出身不加掩飾的貶低,雲澈的拳頭握緊。淩子悅不動聲色伸出手,覆上他的拳頭,示意他一定要忍。


    桂香在雲澈麵前做了個揖,打開了食盒。


    雲澈根本就不願意接受程貴妃的施舍,明明禦膳房也為攜芳殿準備了同樣的點心,真不知道程貴妃為何隻覺得她自己與眾不同。


    桂香微微咳嗽了一聲,示意雲澈若再不取食,隻怕程貴妃就要生氣了。


    淩子悅側目望向錦娘,錦娘卻皺著眉搖了搖頭,示意不可讓雲澈取食點心。


    瞬時,淩子悅便明了錦娘心中的顧忌。程貴妃痛恨洛嬪多時,今日忽然將禦賜的點心賞給雲澈,其中隻怕有問題。莫不是這點心中……


    “阿璃!你不吃我就吃了!”淩子悅急不可待地伸手從食盒中拿過糕點,塞進嘴裏,一邊用力地嚼著一邊得意地說,“真好吃!比外麵集市上的艾草團子都好吃!”


    本來淩子悅將賞給雲澈的糕點吃了已然惹來程貴妃的不悅,她偏偏還將宮中禦廚精雕細琢的糕點與民間用野菜做成的小吃相提並論,這對程貴妃而言簡直就是侮辱。


    “你……你……”程貴妃雖然久居宮中但也知道淩子悅所說的艾草團子是粗鄙之食難登大雅之堂,揚起手掌正欲打在淩子悅臉上卻不想雲澈將淩子悅拉到身後,程貴妃揚起的手臂僵在原處,氣憤難耐。


    “程娘娘,子悅並非有意冒犯,妄娘娘恕罪。娘娘乃千金之軀,自然不會與稚童計較,雲澈在這裏謝過娘娘!”雲澈說的極為認真,程貴妃慍色不減,拂袖離去。


    待她走遠了,雲澈才掰過淩子悅道:“子悅!你沒事吧!快把它吐出來!”


    淩子悅這才明白雲澈對於程貴妃並非沒有留心。


    “吐不出來了!都咽下去了!”淩子悅笑了笑,“程貴妃再跋扈也不至於當著這麽多宮人的麵將有毒的點心給你吃。若這點心真有什麽問題,也頂多是拉拉肚子而已吧。”


    “你……”雲澈還是擔心,“叫你吐出來你就吐出來!不就是凝露桂花糕嗎?攜芳殿也有!”


    “才不要吐出來呢!是阿璃你方才說點心你要全部吃掉,一個都不留給我!”


    兩人就這樣一個喊著“吐出來”,一個叫嚷著“不要”,回到了雲澈的寢殿。


    一整天,雲澈都盯著淩子悅,生怕她因為程貴妃的糕點而身體不適。但淩子悅吃得下睡的香,雲澈算是白擔心一場。


    用過晚膳,錦娘去到洛嬪處稟報今日雲澈遇見程貴妃的經過。


    “這個程貴妃……陛下對她的驕縱已經頗有微詞,加上寧陽郡主與她不和,少不了在陛下麵前說她的不好……還好子悅這孩子對澈兒真心維護。以後勞煩錦娘你對澈兒多加看顧了。”洛嬪說著,將一顆明碩的珍珠放入錦娘手中。


    “娘娘!九皇子是錦娘看著長大的,娘娘就算不吩咐錦娘,錦娘對殿下也必當竭盡所能!”


    洛嬪唇角微微翹起,身體前傾靠向錦娘,“錦娘,需知道這宮中行事均需金銀,你收下便是。”


    錦娘垂目,握緊了手中的珍珠,“錦娘明白。”


    隻是這點心的事情並未如同雲澈所想輕易了結。


    幾日之後,雲澈與淩子悅自學舍回去攜芳殿,路上卻被一眾宮人攔了下來,她們見著雲澈隻是草草行禮,便將雲澈身邊的淩子悅拉了過去。


    “你們要做什麽!”雲澈隻覺莫名其妙,正欲上前將淩子悅拉回來,兩名內侍上前一左一右將他架起拉至一邊。


    “大膽!爾等竟敢對我這般無禮!不要命了嗎!”


    “殿下!”錦娘正欲上前製止,卻被另一名內侍攔住。


    “我等也隻是奉程貴妃之命行事,還望殿下海涵。”


    “程貴妃之命?她命你們做什麽!”雲澈怒目橫掃,用力掙紮,兩個按住他的內侍竟然被推倒,隻是他還未奔至淩子悅麵前就被另外幾個宮女給攔住了。身後的宮人一擁而上,牢牢將他按在地上,捂住他的口舌不讓他喊出聲來。


    “程娘娘說了,九皇子伴讀淩子悅不識宮中禮數,命我等替殿下好好管束。”


    內侍尖銳的聲音令雲澈怒由心生。


    “管束?管束什麽!淩子悅是九皇子的伴讀,縱然有什麽過失也當由洛嬪管束……”錦娘本欲高喊,卻也被按住了嘴巴拉至一邊。


    跟隨雲澈的兩名宮女隻知道他們是程娘娘派來的,心下懼怕,垂首立於一旁,竟然一句話都不敢多言。


    淩子悅還是第一次在宮中遇上這樣的情況,宮女們揚起的手掌打在她的臉頰之上,啪啪作響,耳朵裏陣陣嗡鳴,頓時口中血腥滋味蔓延。


    雲澈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拚命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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