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子悅愣了愣,從小到大雲羽年從不曾親自動手做過什麽,而她卻為自己編了如意結。如意結的編織十分繁複,雲羽年卻能將它做到如此地步,想來是花了一番心思。她出身貴族,成日被捧在掌心,現在卻能為淩子悅料想這麽多,實在難得。


    “真的很好看,我會時常將它帶在身邊。”淩子悅笑著將那如意結別在腰間。


    雲羽年露出欣喜的笑意。


    “走吧,出去轉轉。你成日憋在府中,不嫌悶嗎?”


    “好啊,許久也沒吃過天橋下的雲吞了,很是想念啊!”


    “哦?什麽雲吞?我也要去嚐一嚐!”雲羽年一臉雀躍,淩子悅隻覺得她十分可愛起來。


    雲羽年與淩子悅行入帝都市街,雲羽年總是愛往人群裏鑽,淩子悅緊跟其後,而寧陽郡主的管事則高喊著“慢點”。淩子悅知道雲羽年就是想要甩開他,果不其然,剛來到街對麵,就看見雲羽年露出一抹壞笑,拽住淩子悅的衣袖便將她拉入深巷之中。


    “總算甩掉那個跟屁蟲了!走吧!我們去吃雲吞了!”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活潑的雲羽年,淩子悅也不禁掠出一抹笑來。


    他們行過小攤小販。賣葫蘆的、賣尋常人家胭脂水粉的、甚至於賣蛐蛐的都能吸引雲羽年的注意。


    淩子悅跟在她的身後,這樣的快樂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他們來到一個賣麵具的小販前,雲羽年對這些麵具喜歡的緊。它們表情豐富,喜怒哀樂包羅萬象,談不上精致卻十分之有趣味。


    淩子悅也來了興致,一排一排地撥開那些麵具,看著不同的表情。


    隻是當她撥開最裏麵那一個時,對上的卻是一張溫良如玉的容顏。


    對方莞爾一笑,轉身離去。那身灰布長衫,衣擺隨風,劃開一個半圓,就似另一個世界。


    淩子悅赫然驚醒追上前去。


    “子悅!子悅你怎麽了!”雲羽年的呼喊聲從身後傳來。


    淩子悅就似什麽都沒聽見一般,撥開重重人群,尋覓著那個背影。


    她滿心滿懷都是如風的情緒,她的眼中摒除這個世界的喧囂。


    但是,最後的最後,卻一無所獲。


    淩子悅獨自停留在人來人往的街市中央,人潮洶湧將她淹沒。


    良久,她笑了起來。


    多麽傻啊……他若是還活著……早就瀟灑於山水之間,又如何會再回到牢籠一般的帝都?


    “子悅!子悅!”雲羽年終於跟了上來,淩子悅的背影令她害怕。


    “你怎麽了子悅!你別嚇唬我!”


    “沒事……我沒事……我隻是看錯了而已……”淩子悅笑著轉身,將眼眶中的濕潤憋回心中。


    雲羽年看進她的眼中,隨即露出一抹笑來,“走吧,去天橋吧?”


    淩子悅點了點頭,兩人相攜而去。


    遠處,人潮縫隙之中,某個人目光悠遠,他拉下帽簷,漸行漸遠。


    一個月之後,德翎駙馬來到承風殿探望鎮國公主之餘,前往雲頂宮拜見雲澈。德翎公主出嫁前便與雲澈感情深厚,而雲澈與駙馬也頗為投緣,今日駙馬入宮,雲澈自然要親設家宴。


    今日的駙馬身著一身素衣,神態清俊,一如離開帝都時那般風度翩翩,他的腰間別著一支玉簫,帽冠簡潔。德翎駙馬詩詞俱通,與雲澈談之甚歡。


    “現在兩位舅舅的地位都今非昔比了,別人都道國安侯門下的門客眾多,頗得人心呢,但願他知曉今日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德翎駙馬雖然不與朝政,但卻將朝中的一切看得最為清楚其實是在提點雲澈,希望兩位舅舅能收斂一些,雲澈才新登基,莫要落人口舌。


    “還是子悅知道分寸。”雲澈略微感歎道。


    “那是自然,子悅與你一起長大,最了解你的心思。”駙馬笑道。


    “她不是了解我的心思,而是她將我看的比她自己重要。她不讓自己出錯,是為了能繼續幫朕。”雲澈垂目,飲下一口酒。舌尖辛辣。


    “瞧瞧,小時候我就說,若是子悅是女子,你恐怕早就娶了去。日夜恩愛,說不定此時都有皇子皇嗣了。”駙馬雖然是半開玩笑,但指的卻是鎮國公主已經向雲澈施壓,要他盡早贏取雲羽年,就連太後都已經在著手準備他們的婚事了。


    雲澈輕笑了一聲,“若子悅是女子,駙馬會支持朕娶她嗎?”


    駙馬蹙眉,他雖認為雲澈是在自嘲並並未將他的話當真,卻極為認真道:“若陛下心中真有摯愛的女子,那就必須要娶雲羽年!”


    “朕知道,寧陽郡主是鎮國公主最寵愛的女兒,朕新登基,若鎮國公主對朕不滿了,隻要她說一聲,無數朝臣附議,朕這個皇帝是當不下去的。被廢黜的皇帝,別說心愛的女子,就連他自己的性命都保全不得。”


    “陛下明白就好。”駙馬從雲澈的話語中自然察覺到了端倪,“不過陛下真的有心愛的女子了?是誰家的女子?臣都好奇了,不知是否告知微臣。”


    雲澈笑了,“朕日日被困在這帝宮之內,見到最多的便是宮娥婢女,不如駙馬看看哪些個入得了眼的,朕就封她個良人當當。”


    德翎駙馬也笑開了,“你啊,小心別被寧陽郡主聽見了,她必不給你好果子吃。”


    “駙馬既然來了宮裏,就多待些時日,別急著回府了,陪朕多說說話。而且子悅也許久沒見過你了,還說要與你探討詩詞音律呢!”


    “是!說到這又想起他第一次見到微臣時的模樣了。”駙馬笑道。


    雲澈也扯起唇角,心底卻泛起一陣酸意。那時候淩子悅還小,很多事不懂掩飾,見到德翎駙馬的第一次就看呆了眼睛。


    德翎駙馬也開玩笑說如果子悅是女孩,就娶她回去時,子悅的臉當時就紅了。


    “子悅是羨慕駙馬你這位帝都第一美男子。”


    德翎駙馬搖了搖頭,“他對微臣的羨慕是一時的,皮相而已。況且他說過,微臣還算不上帝都第一的美男子。”


    “哦?還有誰?總不會是說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國安侯吧?”


    德翎駙馬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頭,“陛下要去問子悅了,因為他並未告知微臣。”


    “想不到她還有故弄玄虛的一日。”


    “微臣還想看看擊鞠呢,陛下同不同我一道去啊?”


    “不了,這幾日寧陽郡主待在承風殿。”雲澈略微歎了口氣,駙馬了然。


    兩日後,帝都城的貴族官宦子弟組成了兩支隊伍,比試擊鞠。淩子悅也在其列,這樣的盛世最容易見到那些年輕的士子以及將門子弟。淩子悅就是要通過擊鞠來觀察他們的性格以及為人,有沒有人能夠為雲澈所用。


    洛照江與德翎駙馬一道前來看望正在整理著裝的淩子悅。


    “淩大人,平日裏請你喝酒賞舞你都不感興趣,這擊鞠你倒是積極的很啊!”洛照江借機表達多次邀請淩子悅,淩子悅卻從不赴約的不滿。


    “洛大人說的哪裏話,子悅真的是太忙了!子悅年紀尚輕,很多事情都不懂,陛下交代下來的事情做的是一團糟,於是一直在焦頭爛額,別說喝酒了,就連吃飯都顧不上了。這還是陛下看子悅真的像是無頭的蒼蠅亂撞,特地減輕了淩子悅一些公務,這才抽出些時間來玩玩擊鞠。改日淩子悅必親臨洛大人府上謝罪!”


    德翎駙馬笑道,“國安侯也真是的,子悅是你看著長大的,他是什麽性格你會不知道嗎?做事情認真,做不好就茶飯不思。陛下剛登基,自然事情多。就喝喝酒看歌姬跳個舞,沒去就沒去唄!”


    “唉,駙馬誤會了,老夫的意思也是子悅別天天悶在府中,多出來走動走動!這不,騎馬擊鞠也是好的,沒說非得到老夫府上喝酒啊!”洛照江極為精明,這話題轉的遊刃有餘。


    “那就成了。子悅啊,你可一定要贏啊!我可是花了重金下注哦!”


    “那駙馬可要小心了,聽說這對手裏麵有不少是將門子弟,淩子悅還擔心能不能撐過一刻鍾呢!”


    就在此時,淩子悅的侍從跑來道:“大人,大人,咱們隊裏的中郎陳方他下馬時拐著腿,隻怕不能上了!”


    “什麽?”德翎駙馬倒是比淩子悅要心急,“子悅,這可怎麽辦啊?”


    淩子悅淡然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出,“能怎麽辦啊,找個人補上唄。就你了,去換了衣衫上馬吧!”


    “大人!”那侍從瞪大了眼睛趕緊道,“小的不行啊!小的長這麽大,還沒上過馬背呢!”


    淩子悅又笑了,“原來你不會騎馬啊?那有誰會騎馬的,讓他頂上!”


    “子悅啊!”德翎駙馬拽住她,“你怎的這般隨性,難不成不想贏了?”


    “輸贏哪有那麽重要?人生在世,次次都想著要贏,贏了之後又有什麽?淩子悅隻求個瀟灑快意。”


    不遠處,一個少年望著淩子悅的笑容失了神。


    他見過太多王孫公子了,沒有人能笑的像是這位當朝最年輕的諫議大夫,如同春日淺陽,透徹得讓人無法挪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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