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你等下去吧。本宮自會照顧好陛下。”雲羽年的臉上看不出喜樂,她輕輕揮了揮衣袖,盧順頓了頓,施了個眼色,宮人們便上前為雲澈寬衣,將他扶到雲羽年身旁躺下。


    眾人散去,寢殿內一片安靜。


    雲羽年也躺了下來,她與雲澈肩並著肩。雲澈的呼吸綿長而平穩,雲羽年側過身來看著他,隨即笑道:“何必飲那麽多酒呢?心中不快,飲的再多也醉不了。你這樣……他也是這樣……”


    雲澈的眉心微微一顫,他當然知道雲羽年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今日大婚,宮中朝臣們觥籌交錯,而雲澈卻一直追尋著淩子悅的身影。她隻是諫議大夫,哪怕是天子近臣,她的坐席也不可能離自己接近。雲澈隻想好好看著她,在這場鬧劇一般的婚典中,淩子悅是唯一令他感到些許真實的人。


    “雖然有不少大臣們與淩大人敬酒,不過淩大人飲的並不多。”


    “不多就好。飲多了,頭就該疼了。”雲澈的唇線彎起淺淺的弧度,“盧順,也許朕該封她雲光大夫了,你說是不是?“


    盧順笑了笑,“陛下,這朝堂上的事情,盧順哪裏懂啊……不過這雲光大夫位列九卿之下,淩大人年少有為卻極為低調,這麽一下子封他雲光大夫,他怕是會受寵若驚吧……”


    雲澈笑了笑,沒有說話。盧順卻知道雲澈並非說一說而已。他能深得雲澈信任被留在身邊,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口風夠緊,就算他清楚雲澈的心思,也不會說出去讓第二個人知道。


    隻是淩子悅飲下不過六七杯酒,他雲澈卻足足飲下了十幾杯。正如雲羽年所言,心中不快,如何得以醉世?


    翌日早朝,雲澈提及黃河水患江北十二縣災情時,群臣也隻是上奏應對水患加以疏導並及時從國庫中調撥銀兩賑災。


    洛照江抬眼看了看雲澈,隻見他唇縫抿緊,顯然對朝臣們的建議不甚滿意。


    此時,容少均出列,“稟皇上,臣以為即便陛下下旨賑災,隻怕底下的官員陽奉陰違還借著國庫賑災的機會大肆貪汙,這國庫中的銀兩是花出去了,卻沒有用之於民啊!”


    雲澈的肩膀略微放鬆,“不知丞相有何建議?”


    “臣認為,朝廷必須派官員前往十二縣,若有官員對陛下的禦災之策不予以執行又或者貪贓枉法者,一律問斬。”


    “言之有理,不知丞相認為派誰去最為合適呢?”


    洛照江心中一轉,這可是個好差事啊,去一趟必然盆滿缽滿,隻可惜自己已貴為太尉了,是不可能去了,隻好盤算一下自己人中有誰合適回來之後懂來孝敬自己的。


    “臣認為,諫儀大夫淩子悅乃合適人選。”


    容少均此話一出,雲澈指尖一顫,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哦,這朝中文武大臣眾多,為何丞相偏偏屬意淩子悅?”


    “淩大人年少有為,為人正直,見到貪贓枉法各地官員行賄必能做到不為所動。且淩大人有愛民之心,臣曾經聽聞淩大夫將陛下賜予的金銀贈與貧窮百姓,若是由他前往十二縣,定不負陛下所托。”


    雲澈點了點頭,“除了淩子悅,諸位愛卿可還有其他人選?”


    洛照江趕緊上前,“臣認為紫金大夫柳汝城亦可擔此重任。柳汝城的家鄉就在江北,他得知自己的家鄉遭遇水患,已是心急如焚。如今江北水患,那裏必然十分艱苦,而柳汝城生長在尋常百姓家,對這樣的環境是十分適應的。”


    洛照江的意思十分明了,淩子悅生在公侯之家,從小寄養宮中,是沒吃過什麽苦的。把他派到江北,隻怕過不了幾天就受不住草草回來帝都了。


    雲澈蹙眉,洛照江所言點中了他的心思。雲澈自然知道淩子悅是女子,且不說要吃苦,那裏是在鬧水患,萬一一個不慎她出了什麽事,雲澈是鞭長莫及,他如何舍得。


    但洛照江所推薦的是他自己的黨羽,雲澈是十分了解自己的舅舅的。他對百姓疾苦可不感興趣,他在意的隻有金銀錢財。他推薦的人隻怕不是什麽善類。


    “嗯,丞相推薦的人選確實不錯而太尉所言也不無道理,但此事關乎國計民生,朕要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退朝之後,盧順便緊跟在雲澈身後。


    雲澈望向高牆之外的流雲,低聲道:“盧順,傳淩子悅來宣室殿吧。”


    “是。”盧順無奈地後退離開。


    淩子悅來到宣室殿時,雲澈正坐在案前愁眉不展,案上擺著的正是奏明江北水患的奏疏。


    “微臣拜見陛下……”


    淩子悅正欲跪下,雲澈卻招手令她上前。


    淩子悅向前幾步,雲澈看著她低垂的額頭眉頭皺的更緊了,“朕要你坐到朕的身邊來!”


    淩子悅隻得從命。


    “你可知道,今日丞相奏請派你前往江北督促當地官員治理水患?”


    “臣聽說了,臣也正有此意,就算丞相未向陛下提及此事,臣也正有向陛下請去江北之意。”


    “子悅!你在胡說些什麽!誰都可以去江北,唯獨你不可以!”雲澈的語調高揚,猛地將奏疏砸在地上,發出啪地一聲,令人心驚膽戰。


    盧順與一眾宮人們正欲進來,雲澈便高喊道:“誰讓你們進來的!”


    宮人們紛紛退出。


    “陛下,江北水患,陛下本就該派出自己信任的臣子前往督促治理水患。淩子悅雖出身公侯世家,但陛下心懷天下,作為陛下的臣子,淩子悅又豈有退縮之理?淩子悅就算去了江北風餐露宿舟車勞頓,但這也比不上那裏的百姓困苦。陛下,隻有用微臣的眼睛去看,耳朵去聽,陛下才能真正了解那裏的情況。”


    淩子悅說完,離開了雲澈身邊,來到案前跪下,重重地叩首。


    “陛下!臣請前往江北十二縣!請陛下成全!”


    “是成全你去看看帝都城外……還是成全你離開朕的身邊?”雲澈死死盯著淩子悅匍匐的身影。


    “陛下昨日大婚,微臣卻聽聞陛下慢待皇後引得寧陽郡主不悅。”


    “所以呢?這與你何幹!”


    “太後召見微臣,詢問微臣陛下為何對皇後娘娘如此冷淡,臣無言以對。”


    “所以呢?大不了朕下旨日後太後召你,你不必前去!”


    “太後召見,臣如何不去?”淩子悅抬起頭來,“況且,臣並不覺得太尉推薦的柳汝城是合適人選。此人在帝都城內的別邸就有兩處,且規格均不在微臣之下。就算他每年領取雙倍俸祿也達不到這樣的財力。陛下覺得派他去可靠嗎?萬望陛下以大局為重!”


    “淩子悅!你不要逼朕!”


    “陛下是天,淩子悅微小如何能逼迫陛下呢?若是能,淩子悅心中歡喜,因為陛下看重淩子悅。既然看重,懇請陛下遂了淩子悅的心願。淩子悅乃我雲頂王朝的諫議大夫,終日在這溫香暖語的帝都城內,不識民間疾苦。淩子悅是陛下的眼睛,淩子悅看不見的,陛下如何看見?於公於私,淩子悅懇請陛下成全!”


    雲澈走下來,一把將淩子悅拉起,用力地摁在自己懷中,“你要去……好!朕成全你!但朕要你記住,若是你不再回來帝都,莫要怪朕對你的母親、兄弟還有你的叔伯不留情麵!”


    “陛下多慮了……”


    雲澈的力氣極大,淩子悅被他勒的就快喘不過氣來。


    看見她如此難受的神情,雲澈這才鬆開手,淩子悅踉蹌著向後兩步,雲澈以為她要跌倒正欲伸手扶住她,沒想到她卻自己站穩了,隻得涼涼地收回手來。


    “陛下,太後娘娘差人來請陛下了。太後娘娘說,陛下若不去,她這個……這個……”盧順站在殿外,一副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


    “這個什麽?”雲澈不耐煩地問。


    “太後娘娘說她這個做母親的就親自來拜見兒子。”


    雲澈發出一聲冷笑,“去告訴太後,她還是在寢宮裏安穩待著,江北幾萬黎民百姓還抵不過她十萬火急嗎!”


    盧順隻得麵色難看地退下。


    “等等,盧公公!請你去回稟太後娘娘,就說陛下一會兒就會過去向太後娘娘請安!”


    “這……”盧順看向雲澈,他的臉色果然變了。


    “你知不知道她叫朕去是要說些什麽?”


    “淩子悅當然知道。可陛下可曾為太後想過,太後為陛下周旋於鎮國公主與寧陽郡主之間,可謂用心良苦。陛下怎能因為與皇後之間的稍許不和而對太後不敬呢?”


    若是其他朝臣對雲澈這般說,隻怕他已經勃然大怒。可是淩子悅不一樣,她的語氣裏滿是擔心,令雲澈就算氣也隻能憋在心中。


    “隻有陛下忍人所不能忍才能成就大業。皇後娘娘是陛下的妻子,陛下如何不能寬容相待呢?”


    雲澈的神色沉了下來。


    “她是雲頂王朝的皇後,但她並不是朕的妻子。”


    淩子悅無奈地一笑,雲澈對此極為執著。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說服自己娶了雲羽年。


    “陛下……既然陛下成全微臣,微臣便回去府中準備細軟,不日前往江北。臣請告退。”


    雲澈並未應允,而淩子悅卻一步一步後退,直到殿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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