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地方隻有他一個人,這會兒突然笑了,也沒人發現。


    他笑剛才沈林铖電話裏要問的問題,也笑自己剛才回答他的話,什麽他沒想好該怎麽辦,眼前的事實是人家喬喃根本都不帶理他的,有可能她對待陌生人的態度都會比自己好一點兒。


    不過,腦海裏回蕩起喬喃的表情,幾次下來,都太平淡,這種漠然的態度就差把內心想法貼在腦門上了---‘老娘懶得搭理你’。


    周含今天過來,一是為了跟隊上的見見麵,熟悉一下,畢竟以後還要在這邊兒共同生活一段時間,長了半年,短了三四個月,二是為了幫忙把這邊營地裏那些沒弄好的活兒給修好,雖然不是什麽必須的醫療用品,但明天就開始正式工作,在這之前做好一切後勤準備都是應該的。


    而他的角色,就是這樣的存在。


    說好聽點,是能提供資金幫助的款爺。


    說難聽點,就是帶著錢包來幹活的。


    以前最多進廚房做頓飯的大老板,這幾年在外麵還真練就了一身的本領,隻有別人想不到的,沒有他幹不了的。


    周含帶著防護麵罩,焊鐵架子,就是以前打死喬喃都想不出來這種場景。


    她和蔣星落回到醫療隊營地的時候,在院子裏就看到了這副場景。


    上身穿著普通的灰色t恤,肩膀和手臂上的肌肉紋路清晰可見,汗水浸濕了領口和袖口,被曬成古銅色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亮堂堂的,水跡清晰可見。


    幹活兒還真賣力氣。


    蔣星落更是看呆了,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焊鐵架子猶如演奏典雅樂器的男人,“簡直酷斃了。”


    周含感覺到身前有人,停下手裏的活,朝她們望過去,麵罩蓋著臉,他是什麽樣的表情,外邊的人看不出來。


    三人之間這種欣賞、被欣賞與完全不想摻和的關係有點兒微妙,但這一平衡被隨之而來的人打斷。


    江斐是一刻都不敢離開蔣星落,這會兒就去涮個盤子的功夫,她又開始犯花癡。


    “有什麽好看的!”他脾氣有點兒上頭,拽著蔣星落的胳膊就往屋裏走。


    喬喃沒法兒立即跟上去,總要給人家兩個小年輕的留點空間,但她也不能就這樣在院子裏呆著,想了想還是轉身往外邊走。


    “等會兒。”周含站起來,把麵罩摘掉,朝喬喃走過去。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喬喃皺起眉頭,抬手做了個‘禁止靠近’的動作,“我跟你沒話說。”


    她這語氣冰得能把人當場凍住,周含的確意外,但又覺得她要不這樣說,就不是喬喃了,腳步沒有再挪動,但嘴唇動了動,“那後麵這麽長時間,咱們怎麽相處?”


    “正常相處,你是周含,我是喬喃,不算朋友,僅僅就是同事的關係。”喬喃冷靜極了,說完就直接調轉方向,朝營地外麵走去。


    沒給他任何機會,哪怕再多看她一眼的機會都沒留。


    周含額角登登登的跳,疼得厲害,這毛病已經有一陣兒沒犯過了,今天可能是急火攻心,又把病根兒給勾搭起來。


    除了忍著,他沒別的辦法,隻能戴好麵罩,繼續做著手裏沒弄完的活,可腦子裏來來回回全都是小妖精的身影,還有那副拽到天際就是不好好搭理他的模樣,弄得他心神不寧。


    活該吧,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江斐你別跟著我,我受夠你了,以後咱倆在基地誰也別理誰。”蔣星落嚷嚷得太大聲。


    連滋啦滋啦的機器聲都蓋不住,這些話當然被周含聽了去,但人家兩人的事兒,他肯定得當沒聽見。


    江斐從後麵追出來,餘光瞥向忙乎著活兒的周含,突然定下腳步,沒繼續追人,而是走到他旁邊。


    “周先生。”江斐挺客氣,但雙手插在褲兜裏,挺不好惹的樣子。


    周含本想裝沒聽見,可又不想跟醫療隊的人起衝突,大家都是要共同奮鬥的同事,沒必要鬧僵。


    他隻覺得自己這麵罩可能不太適合帶臉上,又給摘下來,“怎麽了?”


    江斐站著,周含坐著,一高一低,看起來充滿了□□味。


    “沒什麽,想跟您交個朋友,聊聊天。”


    “改天再聊吧,手裏有活。”周含指了指身前的鐵架子,理由很充分。


    江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沒打算再勉強,突然門口傳來蔣星落的聲音,“江斐,快出來幫忙。”


    他那速度衝刺起來,跟非洲大草原上的獵豹似的,腿還挺長。


    周含輕輕勾了下唇角,回想以前,自己也像他這樣,喬喃多看別的男人一眼,渾身就跟炸了刺兒似的,非得狠狠收拾她幾次,才能平複心情。


    他還在院子裏發呆,門口處吵吵聲先傳了進來,一抬眼,江斐背著喬喃進來,她露出來表情,很痛苦。


    周含連猶豫都沒由於,扔下工具,往江斐身前衝,剛才腦海裏那些記憶又不斷湧上來,眼前這一幕又刺激得他心髒難受,直接從他背後把人打橫抱到自己懷裏,那姿勢像極了大片裏英雄救美的場麵。


    “誒...”這聲音具體是誰發出來的,周含懶得管,隻是用了挺大的勁兒才把懷裏的女人給壓住。


    “別亂動,先回屋再說。”周含瞧見她右側小腿上血淋淋的道子,眉頭皺得死緊。


    喬喃握緊拳頭,特別想給他來一下,但周圍那麽多人在,她還是有點兒下不去手。


    畢竟,真下去手了,自己也得摔下來。


    得不償失。


    隊裏其他人也都跟進來,趙青鬆跑到他們前麵,快速打開一間治療室,指著醫療床告訴周含,“把喬喃放這邊。”


    周含怕碰到她受傷的地方,小心翼翼得肢體動作都不協調了,把喬喃放好後,也沒打算出去,就站在趙青鬆旁邊看著。


    事出突然,趙青鬆也沒多過問,手上已經開始忙著給喬喃消毒包紮。


    雙氧水刺激得傷口很疼,喬喃忍不住皺緊眉頭,嘴唇也抿起來,她正要抓緊身邊的床單,眼前便橫過來一隻手臂,曬得小麥色的皮膚,筋脈清晰可見,頭頂上方還傳來周含的聲音,“疼的話抓我胳膊。”


    喬喃深吸一口氣,狠狠打掉他的胳膊,煩躁地抬頭瞪他,“誰稀罕。”


    趙青鬆裝聽不見都不太好裝,手上動作一頓,朝治療室大門看過去,扒在門框上的一群人突然散開。


    “你倆,到底啥關係?”趙青鬆覺得自己有必要問一問,不然後麵真鬧出來什麽‘感情爭執’對整個團隊也不太好。


    喬喃很直接,“什麽關係都沒有。”


    趙青鬆明顯不信,抬頭瞟周含,挑了挑眉毛,那意思就是‘你說說看。’


    周含瞧見眼前的姑娘氣鼓鼓的模樣,心裏某處關得死死的地方突然露了條縫隙,扯了個很淡的笑容,“她是我未婚妻。”


    第43章


    趙青鬆被喬喃‘請’出去的時候, 神色有點兒慌,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但偏偏被那丫頭氣炸的表情給驚呆了。


    四十多歲的大叔被小姑娘給嚇著, 說出去都丟人。


    但喬喃那雙墨色眸子凝視周含時的模樣, 讓人很難想象, 他們之間有過怎樣驚心動魄的過往。


    喬喃小腿剛被包紮好橫在床上,另一條腿搭在床邊踩在地上,咬著牙問,“周含你有意思嗎?”


    周含屁.股靠在桌子邊緣,雙手撐在身體兩側, 肩膀的肌肉更顯膨脹, “咱們好好談談。”


    喬喃盯著他, 眼神失了溫度, 冷笑一聲,“好玩嗎?周含你現在是不是覺得這樣輕輕鬆鬆跟別人說出來那幾個字兒很好聽啊?從同事背上把我搶過來也特別男人,我應該非常激動,對你這種心裏還有我的行為感恩戴德, 痛哭流涕地抱住你說謝謝?”


    她越說越激動, 胸口因為情緒高漲而劇烈起伏,說到最後, 聲音都要分叉了, 看得出她這是把繃了一上午的火都往外狠狠地撒出來。


    也許,這火氣她不是從見到他那一刻就有的,而是積壓在心中很久很久, 被周含的衝動給點著了□□,頃刻噴發,不留一絲的餘地。


    周含垂下頭,肩膀一瞬間就鬆了,心裏想說的好多話,來不及組織語言,就聽到喬喃又喊起來。


    以前的她從來沒有這樣的時候,哪怕是麵對特別討厭的人時,也不會這樣不顧形象的大喊大叫。


    人被逼到一定地步,是會劍走偏鋒,不給自己好過的機會。


    “你這算什麽呢?四年前連個信息都不回,連通電話也不打,行,我知道你是在照顧你母親,可以理解,但不管怎麽說,前一天你還能跟我親密無間地說好聽的情話,怎麽就能變心變得這麽快,你還是人嗎?變心,我看你就根本沒有心!你不是想聊嗎?聊吧,把你所有的理由,這些年所有的誤會,哦,不一定是誤會,都說出來,我也想聽聽,到底怎麽樣的心路曆程,才能讓你變成渣男!”喬喃剛開始聲音還挺大,說著說著,語調變低了,講出最後兩個字兒後,她定定地看著周含,一閃而過的狠烈給她嬌小的身軀披上了一層勇敢的外衣。


    不對自己狠一點兒,這幾年,她也熬不過來。


    周含深吸一口氣,緩緩呼出來,抬頭看向喬喃,剛想朝治療床走過去,就被她一個手勢止住,不得不站在原地,像根木頭似的,“都是我的錯,你先消消氣。”


    “你說嗎?你不說我就出去。”喬喃瞪著他,語氣冰涼涼的。


    周含匆忙點頭,額頭上冒出的汗珠已經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曾幾何時,這個男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老子掌控一切’的氣質,但此時,他被喬喃拿得死死的,喘口氣都不敢動作太大。


    “在飯店的時候,有人給了我媽一份體檢報告,是你在人民醫院做的那次,還有你在瑞士醫院做手術的資料,以及很多張你和辛睿的照片。”周含說到這兒,緩了緩神,看她神情還算平和,才繼續往下說,“後麵的情況你了解,她一時激動,昏了過去,當時送去醫院沒多久大夫就下了病危通知,不過幸好後來搶救過來了,但人卻一直昏迷。”


    “給你打完最後一通電話,我爸就跟我單獨聊了一次,說了很多,也警告我很多,絕對不能再讓爺爺奶奶知道,他們年紀太大,受不了刺激...”


    喬喃打斷,“所以呢?”


    周含皺了下眉頭,“我沒聽,想轉天去找你,跟你解釋清楚這些事兒,包括你爸爸誤會我的事兒,都跟你說明白。”


    喬喃平靜地看著他,麵無表情,等著他往下講。


    周含說:“後來,你爸給我打了通電話。”


    他注視著喬喃,在考慮下麵的話要不要再繼續說,如果說了,會對她產生什麽樣的影響,跟當年一樣,那種痛苦的感覺漸漸湧上心頭。


    “他跟你說,再跟我聯係,就把我是收養的這件事說出來,會刺激我親生父母如何狠心拋棄我,還會把那些資料再給你爺爺奶奶看,是不是?”喬喃問。


    周含突然僵住,一種被人狠狠扼住喉嚨的窒息感襲擊了大腦,他以為她不知道,也並不想讓他知道的事,就這樣輕輕鬆鬆地被講出來,猶如被小心翼翼保護的玻璃心掉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他此時,也已經快要粉身碎骨了。


    “誰告訴你的!”周含猩紅了雙眼,衝上前去握住喬喃肩膀,猛地搖晃了一下。


    再恐怖的眼神,也比不上周含此時的眸光,漆黑一片,找不出口,見不到陽光,對未來失去了全部希望,就是他這樣的。


    喬喃沒做任何抵抗,冷冷地盯著他,“辛睿查到的,他幫我搞清楚了一切,搞清楚為什麽我會被你拋棄。”


    “我沒有!我從來沒想過要拋下你,但是...”周含聲音哽咽著,再多一秒,恐怕就要控製不住。


    這個時候,喬喃卻輕輕笑了一下,微挑的唇角像是妖冶的玫瑰,藏著層層怨氣,可散發在外的卻是一種毫不在意的情緒,“但是你怕他會聯合別人,來害我,是嗎?”


    周含無言以對。


    “其實這一切,如果你執著一點,都會迎刃而解,憑你的能力,還會調查不出幕後主使是誰嗎?梁寶熙因為愛慕你,跟ckshot聯合,利用我父親,製造了這一切誤會,辛睿查的出,你卻查不出嗎?明明就是你能力範圍內的事兒,你卻自以為是,放棄了這樣的機會,同時,也放棄了我。”


    “你父親拿你的命來威脅我,他的人在暗處,我們在明處,我保你,把你藏起來嗎?讓你天天出不了屋子,過上被囚禁的生活?讓你承受失去父母的痛苦?”周含氣焰也湧上來,顧不上壓著音調。


    喬喃漠然,“你都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就替我做決定,也許我願意呢?”


    “你願意為了我,離開你的父母嗎?喬喃,你仔細想想,在你不知道這一切真相的時候,你會這麽做嗎?”周含質問道,手臂也因為過於激動而繃緊,青色血管都隱約可見。


    喬喃終於歎了口氣,搖搖頭,“算了吧,周含,這一切都沒有如果,當時有成千上萬種可能,你也隻是選了其中一種而已,其實今天咱們也算做個真正的了斷,以後不要再像今天這樣說了,我有我的尊嚴。”


    說完,她扶著床邊,一點一點蹭著往房間門走,在出去的前一刻,她轉過頭來,笑著說:“咱們就當普通同事吧,我不恨你了,但也絕對不會再愛你。”


    大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周含覺得自己被鎖在了與世隔絕的空間裏,空氣稀薄,呼吸不暢,眼睛酸澀,任他怎麽忍,都沒法兒把蓄滿眼眶的淚水止住。


    為了不讓她難做,他以為自己承受了一切的痛楚,但今天這一席話,卻定了他全部的罪。


    再堅強的男人,都有不堪一擊的脆弱,渾身硬骨鐵血,也抵不過她失望的一瞥,上天就是在懲罰他,遲到了多年的苛責與質問,把本來就已經身處懸崖的他推向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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