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從前一樣,江嬸來到了飛宣閣的側門,阿良站在門前,接過了江嬸送來的菜,又給她結了銀兩。


    “麻煩江嬸了,又給我家小姐送菜。”阿良對江嬸十分客氣。


    “不麻煩,不麻煩!凝煙小姐喜歡我種的菜,是我的福氣。這不,你們給的菜錢也多。”


    “我們家小姐對吃食講究,這菜葉就喜歡帶著露水的、嫩的。江嬸,你送來的菜一直都撿最好的,怕菜被曬著,還特地蓋著,隻怕太陽還沒出來呢,你就出門了吧。”阿良仔細端詳著江嬸,“江嬸,幾日不見你,覺著你越發好看了。”


    “是嗎?你一小姑娘誇獎我這個婦人越發好看,這不是笑話我嗎?”江嬸的臉紅了起來。


    “真不是笑話,江嬸,你看你的臉,水嫩著呢!這是抹了什麽呀!”阿良好奇地問。


    “哎喲,你這麽一說,我還真抹了點兒東西。”江嬸從懷裏掏出一個小陶罐,“這是鄰家小姑娘給我做的,抹了這個,被曬疼了的地方好的特別快,我家老秦還笑話我說臉上就似能掐出水呢!”


    阿良看了眼罐子裏的東西,好奇地沾了一點,在手背上抹了抹,很容易就推開,抬起來在鼻間聞了聞,香味很淡,但手背上漸漸湧起一抹清涼,仿佛浸在井水中一般。


    “舒服吧,肯定比那些十幾錢才能買著的好使。”江嬸越想越得意。


    “這是什麽啊?和恒香齋裏的香脂和乳脂都不一樣。”


    “做這東西的小姑娘管它叫‘凝脂’。”江嬸差點要說這就是用厚葉菜做的,轉念再一想阿良雖然是個婢女,但也是跟在柳凝煙身邊見識過世麵用過好東西的,若是知道凝脂是用厚葉菜做的,估摸著要笑話自己吧,於是沒有繼續說下去。


    阿良想了想,又對江嬸道:“江嬸,要不我再多給你三文錢,你把這凝脂給我用用吧。”


    江嬸愣住了,趕緊搖了搖頭,“阿良姑娘要是喜歡,我送給你用就是了。本就不是什麽金貴的東西,怎麽好意思要你破費?”


    “我看江嬸還是挺喜歡這凝脂的,我既然要了江嬸心愛之物,怎麽能一毛不拔?”


    阿良將三個銅板硬是塞給了江嬸,江嬸不好拒絕,帶著錢回到家中,左想右想,還是找到了王氏,把三個銅錢還給了她。


    “做凝脂的是曉香,這錢我可不能拿。”


    李曉香聽完江嬸說的話,先是愣住了,隨後唇角笑得都快裂到耳朵根兒了。


    王氏自然不會收江嬸的錢。


    “妹子,曉香做凝脂的時候,用的厚葉菜是你給的,芝麻油也是你家的。凝脂能賣出去,靠的也是妹子你的人緣,這錢我們不能要。”


    “那……這可……”江嬸還是覺著攥著這三文錢燙手。


    李曉香緩緩勾起唇角,若是在前一世,大部分人都不會將這三文錢還回來,甚至於還有可能騙她繼續製作凝脂然後賣出,卻不分給她一分好處。剛穿越到這個不知名的朝代時,李曉香是茫然和不安的,這裏沒有豐富的物質沒有多彩的娛樂,但是卻有江嬸這樣看似普通卻善良真誠的人。李曉香忽然喜歡起這裏了。


    “沒事兒,嬸子,你留著吧。”李曉香想了想,又問,“嬸子,你知道甜杏仁油嗎?”


    “知道啊!都城裏見過!”


    “那貴不貴啊?”


    “自然是比芝麻油還有菜籽油都貴的。”


    “哦……這樣啊……”李曉香有些失望地低下頭。


    “怎麽了,曉香?你是不是喜歡吃甜杏仁油?”江嬸想著不然下回進都城給李曉香買一點,雖然貴,但哪怕買一點點能讓孩子過個嘴癮也成。


    “千萬別破費!吃什麽油都一樣!這丫頭哪裏嚐得出來?”王氏想著趕緊打消江嬸的給李曉香買杏仁油的想法。


    “江嬸你千萬別買,你要是買了,我娘該怪我了!我隻是聽人說,甜杏仁的油抹臉比芝麻油舒服,想著要用甜杏仁油代替芝麻油製作凝脂呢!可如果甜杏仁油這麽貴,咱們普通人家,用芝麻油就成!”


    “喲,原來曉香是做凝脂做出門道來了啊!要不你多做一點,嬸子下回進都城看看能不能給你都賣了?”


    “真的?”李曉香眼睛澄亮了起來,如果自己做的東西這能換錢,就能好好改善在這裏的生活了,比如扯點兒布做新衣裳或者貼補給王氏飯桌上能多點兒葷?


    忽然,李曉香的腦門子給敲了一下,王氏好笑地說:“瞧你那樣子,都掉進錢眼兒裏了!也不想想飛宣閣裏住著的都是什麽人,那些舞姬的吃穿用度都十分講究,也就是見你用芝麻油做的凝脂新鮮所以試試,等新鮮勁兒過了,人家還理你?”


    王氏的話讓李曉香頓時萎了。她心裏還有好些個想法想要試一試呢,但如果永遠都隻有芝麻油的話,是不可能實現的了。


    這天夜裏用完了晚飯,李宿宸晃到了李曉香的麵前。


    “這些日子你都在做什麽呢?神神秘秘的。”


    “關你何事?”李曉香愛答不理。


    她這位兄長雖然才貌俱佳,但兩人說話的次數不多,有好吃好喝的時候,李宿宸也從來當仁不讓,李曉香這個妹妹從沒有被關照之感。


    “不說就算了。”李宿宸不以為意地直起腰,他已經比李曉香高出整整一個頭了,修長的身形,加上如玉的俊秀臉龐,襯著柔和的油燈光亮,李曉香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李宿宸的唇線緩緩勾起,微微垂落的眼簾間仿佛有什麽要飛出來一般。


    “曉香,為兄琢磨著應該把你藏了半壇子酒的事兒給爹說說。”


    李宿宸就要轉身了,李曉香趕緊把他拽了回來。


    “別說,你就那麽想看爹攥著藤條滿屋子抽我嗎?”


    “是呀,挺好看的。”李宿宸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李曉香真想取了藤條來抽他。


    “那不是我偷喝的酒,而是我做……花露用的酒……”


    李曉香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用君影草做的那罐東西到底算什麽,隻好隨口說是做“花露”。


    本以為李宿宸會問她什麽是“花露”,沒想到他說的卻是:“聽說你還問起甜杏仁油了?”


    “是呀……先不說那個,你先答應我不會告訴爹我藏了酒!”這才是李曉香最關心的問題。雖然現在的生活和從前天差地別,但李曉香真正最難以忍受的還是李明義的“家法”。


    “成。不過往後無論你製成了什麽東西,都得給我看看,不得私藏。”


    “……我製的都是女人用的東西,你拿來也沒用啊。”


    “你要是不給我看,我就不給你杏仁油。”


    “什麽?你能弄到杏仁油?”李曉香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李明義的咳嗽聲傳來,意在警告李曉香聲音太大驚擾了他翻書了。


    “我當然能。”李宿宸笑了笑,李曉香真有些摸不透他。


    翌日,李曉香的表姨,也就是王氏的表妹趙雲蘭和她的夫婿來到了李家。


    正好李明義和李宿宸都不在,王氏將他們迎進了屋。趙雲蘭見了李曉香,十分熱絡地上前,揉捏了一把,“喲,上回來看你們,曉香才那麽點兒大,現在都這麽高了呢!”


    現在的天氣逐漸熱了起來,趙雲蘭發間的香油味道散發出來,一股濃重的桂花和茉莉花味。李曉香嗅了一口,便憋住了呼吸。她猜想趙雲蘭怕是抹了兩種頭油,以為這樣好聞,但桂花和茉莉花兩種香味都比較濃鬱,而且並不搭配,聞著雖然香,但卻有些俗氣。


    李曉香忍不住開口說:“表姨,你頭發上的是什麽啊,好香啊!”


    趙雲蘭頓時得意了起來,捏了捏李曉香的臉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是都城裏明月坊的香油,抹上之後幾天頭發上的香氣都不會散去,頭發也是十分盈亮!”


    趙雲蘭故意轉過頭來,讓李曉香看了看自己的發髻。


    李曉香差點沒笑出聲來,就算是抹頭油也沒見人抹這麽厚一層吧,灰落在頭發上,彈都彈不掉。


    “表姨,我怎麽聞到了桂花和茉莉花的香味?”


    “那是因為你表姨父大方,給你表姨買了兩種香油!你不知道這香油有多貴啊,一小瓶就得十幾文呢!”


    給你買了兩種香油,你就兩種都抹上?這兩種香味根本無法融和,多聞片刻隻覺得膩味,除了俗還是俗!


    炫富也不是這麽個炫法吧?


    而趙雲蘭已經進入了自戀模式,說著幾文錢的香油她根本看不上,至少要明月坊的她配得上她現在的身份,她這身衣裳是什麽布料的,做工多麽精致,是她丈夫從什麽地方帶回來的,雲雲。


    李曉香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真正的有錢人那是很低調的,可不會像她這樣把什麽都掛嘴上。


    當然,趙雲蘭說的這些倒是很中他丈夫泰安的意。


    王氏一麵與他們攀談,一麵倒上茶水。表姨父泰安抿了一口茶,皺起了眉頭。


    趙雲蘭見他皺了眉頭,趕緊接過丈夫的茶杯,笑了笑道:“表姐你別見怪,我們家泰安經常去都城裏做生意,打交道的都是城中富賈,這一來二去的見識的多了,嘴巴也難伺候了。”


    表姨父泰安一副倨傲的神色,點了點頭道:“姐姐莫怪,我飲慣了雨後龍井,喝著綠茶總覺著味道不夠厚重。”


    “雨後龍井與我們家普通的綠茶自然是無法比的。你們且歇息著,我去備些酒菜來,待你表姐夫回來就能陪著泰安好好喝幾杯了。”


    “那樣甚好!”趙雲蘭坐在桌邊,動都不曾動一下,將李曉香再度拉了過來,“曉香啊,你娘可十分擅長女紅,當年我出嫁的時候,那張鴛鴦蓋頭還是你娘繡的呢!我還給了你娘十文錢做禮呢!不知道你的女紅怎麽樣啊?不然也繡個帕子送與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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