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來幫襯著你江嬸吧。這些日子也沒什麽繡活。”


    “真的呀?太好了,娘心靈手巧,做出來的凝脂一定也特別好用!”李曉香正愁著自己沒辦法幫江嬸呢。


    “隻是可惜了,你爹的脾性若是知道我和你江嬸去都城裏擺攤子賣凝脂什麽的,指不定會氣成什麽樣呢!所以做買賣……你娘我就幫不上忙了。”


    李曉香頓時滿臉黑線,心想她爹原本是家中的頂梁柱,如今卻成了她們母女兩發家致富的絆腳石了?


    “沒事,沒事!江嬸也是在都城裏做買賣,若得了空閑,我也會去幫幫手!而且江嬸不還會帶上虎妞嗎?虎妞的嗓門可非比尋常,以吆喝,整個都城都聽見了!”


    王氏捂著嘴笑出聲來,“你這丫頭,胡亂說些什麽呢!”


    那天晚上,李曉香是與王氏一道睡的。她蹭在王氏的懷裏,母女二人一同說著各種花草如何提煉精油,哪些果皮可以使用水蒸法,哪些必得采摘新鮮的花苞,哪些隻有幹花蒸出來的精油濃鬱。


    王氏一一聽來,她看著女兒的眼睛,良久才道:“果真,送你去都城學習醫理是對的。若一直待在清水鄉,這輩子隻怕也就渾渾噩噩地過去了。”


    李曉香張了張嘴,雖然對於很多花草的藥性都是從十方藥坊裏學來的,但女兒家無需困在針線閨閣裏的想法卻是來自前世的記憶。這就好比見識過天地高遠的雛鷹,哪怕撞破腦袋也是不肯被困於井底的。


    而王氏自從嫁給了李明義之後,這麽多年除了偶爾去都城趕個集市,或者回鄉探一探父母,就在這方寸之間,操持家務,繡花縫衣。


    在李明義的心中,女人不需要有見識,有了見識想法就多了,想法多了也就不會安分地待在家裏。同意李曉香進都城學醫理,也是因為擔心李曉香若真無一技之長如何嫁出去罷了。


    母女兩人又說了會兒話,李曉香靠著王氏的肩膀睡著了過去。王氏摸了摸李曉香的頭發,望著窗外朦朧的月影,歎了一口氣。


    這兩日又更熱了,飛宣閣裏的舞姬歌姬們也換上了輕紗裙。


    柳凝煙在梳妝台前細心打扮著,自從用了新製的凝脂之後,她的肌膚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水潤有光澤,也不怎麽長小顆粒了。早晨上的妝,差不多得到午後才會失了顏色。


    柳凝煙一開始對八十文買一罐鄉野小民製作的凝脂還覺得心有不值,可這兩日下來,她卻擔心起萬一這一罐用完了,江嬸卻沒有再來,可如何是好。


    “小姐,小姐!蘇公子來了,請您前去水月軒舞一曲呢!”


    一聽是蘇流玥來了,柳凝煙頓時緊張起來,上了香粉,描眉之後又打開胭脂盒。


    阿良在一旁候著,等到柳凝煙站起身來,趕緊上前替她整理衣裙。


    “楚公子可曾來了?”


    “未曾看見。不過每次不都是蘇公子先來了,楚公子才來嗎?”


    “也是……不過,如果沒有蘇公子相邀,楚公子是從來不會來飛宣閣的。”


    “楚氏銀樓匯通天下,這每天來往的生意和賬本都忙不過來了,小姐也是要多多體諒了。”阿良安慰道。


    柳凝煙歎了口氣,離開之前又在銅鏡前照了幾次之後才出了門。


    當她們來到水月軒,隻見坐在桌前品茶的是蘇流玥與陸毓,卻未曾見到楚溪。蘇流玥與柳凝煙寒暄了兩句,待到樂師來了,就示意柳凝煙可以起舞了。


    柳凝煙原本以為至少等到楚溪來了才開始,樂曲已經響起,自己若再磨磨蹭蹭,反倒令貴客不悅。揚紗起舞,柳凝煙的心思卻未曾放在舞樂上,每一次旋轉,目光都要望向楚溪可能前來的方向。


    可惜,一曲終了,蘇流玥與陸毓的掌聲響起,仍舊不見楚溪的蹤影。


    此次撫琴的樂師姚子倩起身向蘇流玥與陸毓行了個禮便抱著琴退下,蘇流玥與陸毓對柳凝煙的舞姿說了些溢美之詞,柳凝煙這才明白今日楚溪是不會來了,隻得失望而歸。


    她茫然地行走在曲橋之上,姚子倩卻抱著琴跟了上來。


    “凝煙!凝煙!”


    柳凝煙吸一口氣,停下腳步,冷冷回過身來,“何事?”


    姚子倩見了她的表情,不由得愣了愣,“那個……我今日見到你,覺得你的氣色真好……天氣如此炎熱,諸位姐妹們的妝都脫落模糊了,可是凝煙你的妝容卻依舊如故,真讓人羨慕。”


    柳凝煙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便轉過身去。


    任由她國色天香又如何?數日過去了,楚溪卻連看都沒有來看她一眼。


    姚子倩呆愣在原處,沒想到柳凝煙就這樣離去了。


    此時,沈鬆儀帶著玉心與柳凝煙擦身而過。


    柳凝煙停下腳步,側過臉來,“怎麽,你也是來給蘇公子還有陸公子獻舞的?”


    沈鬆儀有禮地欠了欠身子,“是的。”


    柳凝煙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而沈鬆儀身旁的玉心提醒道:“姑娘,別讓蘇公子與陸公子久等了。”


    “姐姐,妹妹現行離去,改日再向姐姐請教……”


    “何必假惺惺說‘請教’二字?沈姑娘從來無需請教,隻要我柳凝煙做了什麽用了什麽,你照搬便是。”


    沈鬆儀愣了愣,柳凝煙轉身而去,阿良緊緊跟上。


    “子倩姐姐也在。”


    “鬆儀妹妹有禮了。”姚子倩歎了口氣,“看來今日柳凝煙的心情不大好啊,方才我叫住她不過想問問她用的是什麽麵脂竟然能在這炎炎夏日毫不暈妝……但她似乎不願告知。”


    “如果鬆儀沒有猜錯,柳姑娘所用的應該是一位來自清水鄉的嬸娘送來的凝脂吧。清薄凝潤,十分適合這樣的天氣。”


    姚子倩細細看了看沈鬆儀的妝容,“果然,鬆儀妹妹的妝也不曾暈開,妹妹用的也是同樣的凝脂嗎?”


    “雖然是同一位嬸娘送來的,但凝脂的配方與柳姑娘略有不同。下回如若那位嬸娘來了,我便喚姐姐前來,讓製作凝脂的人瞧一瞧就,配製出適合姐姐的凝脂來。”


    “那就多謝鬆儀妹妹了!若是那位嬸娘來了,姐姐可千萬別忘記叫上我!”


    此時的陸毓用力砸了蘇流玥一拳,捶得蘇流玥差點從藤椅上摔下來。


    “四弟!你做什麽!”


    “二哥你心眼太壞,我這一拳是替柳姑娘打的!”


    “哦,蘇某何時對不住柳姑娘了?難道是因為她明明心不在焉我卻違心地稱讚了她?”蘇流玥整了整衣衫,斜著眼望向陸毓。


    “二哥你明明知道柳姑娘欽慕三哥,今日三哥明明拒絕了我們的邀約,你還請了柳姑娘來獻舞,讓柳姑娘失望而歸。美人傷心,這還不是二哥的罪過?”


    “真正讓美人傷心的,可不是我,而是楚溪。他已心有所屬。別看他平日裏對什麽都看得很淡,但看他前兩樁婚事,除非是他中意的女子,任對方家世顯赫,賢良恭順,他也不會娶了對方。對柳凝煙也是如此。你我就是對柳凝煙明言三弟對她無意,她心中何嚐不知,隻是不肯走出來罷了。為兄隻能用這種方式讓她明白,如果她仍舊對三弟抱有期望,那麽每一回都隻餘失望。如果不想再失望,那麽就不要將自己的心放下去。”


    陸毓歎了口氣道:“二哥,你這讓美人醒悟的法子未免也太迂回了吧?如果柳姑娘就是不肯醒悟呢?”


    “愛念嗔癡,我等隻能幫她至此了。”


    當日,柳凝煙使用特製凝脂維持妝容的消息在飛宣閣中傳開,幾位歌姬舞姬紛紛來到沈鬆儀那裏。


    沈鬆儀並沒有將凝脂藏起來,而是給每個人的手腕上點了一點,讓她們試一試。


    “我前些日子還去恒香齋買了一罐丁香麵脂,雖然也是用甜杏仁油製作的,可不知為何就是沒有鬆儀這裏的清潤。”


    “這清涼之感,應當是加入了薄荷吧?可怎麽在凝脂裏一點藥草的碎末都沒見著呢?”


    沈鬆儀笑了笑道:“我想這就是製作凝脂之人的巧思之處吧。凝脂的香味也與麵脂不同,並非隻有花香,雖然捉摸不透卻覺得十分宜人。”


    “唉,真是過意不去啊,我們一人試上一點,將妹妹的凝脂用了去……這樣好用的東西,隻怕花費也不少吧?”


    “不過五十文而已。”


    沈鬆儀的話音落下,所有人都呆住了,緊接著七嘴八舌起來。


    “什麽?才五十文?就是明月齋裏一盒麵脂最便宜的也得八十文啊!”


    “還是鬆儀妹妹心地簡單,你和柳凝煙都用了同一家製作的凝脂,她守口如瓶,你卻不介意與姐妹們分享!看那柳凝煙成日眼高於頂,隻不過是些麵脂香粉之類卻要費盡心思藏著掖著,做人做成這樣,也不知道累不累。”姚子倩對柳凝煙的不滿明顯了起來。


    緊接著其他幾位歌姬、舞姬也開始數落柳凝煙,總以為自己出身官宦之家,讀了些詩書識得些典故,便是鶴立雞群,一覽眾山小,說到底真正能在飛宣閣甚至於都城站穩腳跟,靠得是自己的技藝,而不是出身。


    “諸位姐妹們,其實鬆儀覺得柳姑娘不過直來直往,心裏想什麽就說什麽,所以容易引起誤會罷了。大家既然都喜歡凝脂,鬆儀也對姚姐姐說了,待到下回送凝脂的人來了,就將眾位姐妹們一起邀來,讓製作凝脂的人瞧一瞧。”


    “那就謝過鬆儀妹妹了!”


    待到所有人離去,玉心將門關上,給沈鬆儀換了熱茶。


    “姑娘,玉心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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