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娜連著吃了兩包,哪還想再吃。


    她一邊打著方向盤一邊說:“不用了美女!我都吃飽了!”


    許芷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車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郭娜開車時最怕安靜,一安靜下來她就容易犯困,於是,她開始找話題。


    “美女,你去青葉縣做什麽啊?又是找人嗎?”郭娜挺好奇的。


    青葉縣,就是周嘉遠老家了。


    許芷說:“嗯,找人。”


    郭娜更好奇了,她接著問:“青葉縣的人我認識大半,美女你要找誰?你說說他叫啥,說不定我還認識呢!”


    許芷對郭娜這種沒什麽心眼兒的直腸子向來沒有防備,她停頓了一秒,說:“他叫周嘉遠。”


    想到什麽,她又補充道:“嘉獎的嘉,遠方的遠。”她對他還真是上心,連他向她自我介紹時說的話都記得一字不差。


    “周-嘉-遠-?”郭娜重重地重複了一遍,她臉上的神色變得異常古怪起來。


    “他是不是很高,長得人模人樣,有點小帥?”郭娜追問。她有點不敢確定她和許芷認識的是不是同一個人。畢竟在她心目中,周嘉遠那窮小子,是不可能認識許芷這種看上去就氣質不凡、非富即貴的女人的。


    很高,人模人樣,有點小帥?形容的雖有些奇怪,可許芷回憶了一下,好像也確實是這樣。


    她點點頭,“嗯,對。”


    郭娜的丈夫周勝陽和周嘉遠是小學同學,玩的挺好,所以她才會認識周嘉遠。


    郭娜忍不住問許芷:“美女,你倆啥關係啊?”一個女人,獨身前往陌生的城鎮去找一個男人,單憑這點就能知道,兩人的關係絕對不一般。


    什麽關係。


    什麽關係呢。許芷也不知道。


    最後,她說:“我是他一個朋友。”


    許芷說這句話時,臉上神色很淡,沒有任何表情波動。


    郭娜都看在眼裏。


    他們應該真的就隻是普通朋友而已吧。她想。


    她又想起周嘉遠是在s城讀大學。


    便問:“你們在s城認識的啊?”


    “嗯。”


    “他在那邊過的怎麽樣?”


    “還好。”許芷也不清楚他過得好不好。


    郭娜歎了一聲,頗為唏噓的樣子。


    “他啊,從小就挺苦的,他爸前些年得癌死了,他下麵還有個妹妹,他上大學的錢還是他媽媽省吃儉用給他攢的,眼看就要熬出頭了,結果啊,哎!”


    郭娜又重重地歎了一聲,這歎息聲重重地敲擊在許芷的耳膜上,敲得她耳朵嗡嗡作響。


    她想起來了,周嘉遠打電話給她說過,他媽媽要做手術,那時候,她沒去過問。


    “結果怎麽了?”雖然已經知道了,可她還是又問了一遍。


    “他媽媽今年八月份的時候被查出了腎衰竭,得換腎,不然就活不了幾天了,可換腎那手術費得多貴啊!他們家哪拿得出那麽多錢,砸鍋賣鐵也拿不出來啊,我們都以為沒轍了,可前段時間他不知道上哪湊齊了手術費,給他媽媽打回來了,這兩天找到了合適的腎''源,今天就動手術了。我這次回去就是為這事呢!”


    郭娜的嗓門不小,可許芷卻覺得,她的聲音在她耳邊變得遙遠起來,很遠很遠,到最後,幾乎快聽不清了。


    原來,他要那四十萬是為了他媽媽的病。


    許芷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但絕不好受就是了。


    如果他遇到的不是她,而是那些真正出來偷腥找樂子的老女人,他是不是也會溫柔的對她們笑,討好她們、取悅她們,隻要給錢,什麽都幹呢?


    他會慶幸遇到的是她嗎?不管怎樣,她至少不會碰他。


    許芷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


    她做了個夢,夢到自己回到了少女時期,她滿心歡喜地看著一臉溫柔笑意的許念青,聲音都因過分激動而顫栗著。


    “哥!我們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現在、現在我可以明目張膽的喜歡你了嗎?!”


    她看到許念青溫柔的眼眸裏滑過一絲她看不懂的哀傷,他沒有說話,隻是哀傷地看著她,最後,他朝她走來,牽起她的手將她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那裏是一個山青水綠的小村莊,他將她帶到一戶人家門口,敲開了門。開門的是個少年,少年麵目清秀,留著很短的頭發,身上是一套被洗到起球褪色的運動裝,他看著許念青,一臉的防備,卻在看到一旁的她後,防備不複,隨即靦腆地笑了。


    她看著那笑容,一陣恍惚,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年少時的許念青。


    許念青將她推到少年跟前,她一臉茫然地看著他,他依然在笑,眼中的哀傷卻越來越濃,她的心也跟著一抽一抽的疼。


    他低下頭,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個極輕柔的吻,一觸即離,她還沒反應過來他就離開了。


    她看見他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就那樣在她麵前消失了,徒留她與那個少年,在這山青水綠的小村莊裏。


    ……


    許芷是被郭娜叫醒的。


    她有些恍惚,那個夢的內容她有些記不清了,隻記得夢到了許念青和周嘉遠。


    “美女,我們到啦。”


    許芷揉了揉眼睛,問她:“現在幾點了?我們這是在哪?”


    郭娜解開自己身上的安全帶,說:“快九點了,我們現在在縣醫院旁邊。我去旁邊的便利超市買點東西,美女你是直接去找周嘉遠嗎?要不等我一起吧?咱倆一塊上去。”


    許芷現在腦袋裏一片混沌,她下意識的點點頭,嗯了一聲。


    過了一會她突然問:“對了,車費多少?我給你。”


    她說著就要從包裏拿錢,郭娜連忙製止。


    “別別別!周嘉遠的朋友就是我朋友,順路帶朋友一程哪有收錢的道理!快別這樣!”


    許芷沒作聲,下車後,她跟在郭娜後麵,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給郭娜發了個兩百塊的紅包。


    她跟著郭娜走進了旁邊一家便利超市,郭娜買了一箱牛奶。


    許芷問她買牛奶做什麽。


    郭娜告訴她:“就給周嘉遠他媽媽提過去,嘿嘿,意思意思。”


    許芷從沒有經曆過這些人情世故,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想了會兒,覺得自己也不能就這麽空著手去。


    “我也買一箱。”


    於是,兩人一人提著一箱牛奶就進了醫院。


    這個點,醫院人很少了,走廊裏靜悄悄的,郭娜知道周嘉遠母親所在的病房號,再轉個彎就到了。


    很快,她的視野裏就出現了兩個年輕男人,他們一坐一立,一個是她老公周勝陽,另一個,就是周嘉遠了。


    第20章 020


    兩個男人的視線第一時間全落在了許芷身上。


    周勝陽比周嘉遠矮了半個頭,大概是結了婚的原因,兩人明明一樣的年紀,可周勝陽身上卻有種油膩的市井氣,此時,他微胖的臉盤上正浮現出一種名為驚豔的神色。周勝陽這些年在外麵跑車,倒也見過不少美女了,饒是如此,在看到許芷這麽個清冷美人時,他還是失神了。


    而周嘉遠,他在看到許芷的一刹那,原本憔悴疲乏的眼睛瞬間明亮了起來,他漆黑的眼珠微微一顫,幹枯的嘴唇動了動,剛想說什麽時,走到他們麵前的郭娜卻先開了口。


    “遠哥,看我把誰給你帶來了。”郭娜一邊說一邊不留痕跡地瞅著周勝陽,他已經收回了落在許芷身上的目光,可畢竟已經結了三年婚了,郭娜早就成了周勝陽肚子裏的一條蛔蟲,他心裏想的什麽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譬如現在她就知道,他的魂已經丟在了許芷身上。


    狗改不了吃屎。郭娜有些心如死灰的意味。


    “這位是?”


    “你們……認識?”


    兩個男人同時發問,前者是周勝陽,後者是周嘉遠。


    周勝陽裝模作樣的在幾人臉上來回的看,卻隻是想趁機多看許芷幾眼,他以為自己這點小動作無人知曉,可郭娜表麵雖大大咧咧,心裏卻跟明鏡似的,她咬緊牙,將即將溢在臉上的失望生生壓了下去。


    郭娜咧嘴一笑,看也不看周勝陽,隻對周嘉遠說:“今天剛認識的,隻能說緣分啊!她說要來找你,我就直接把她帶醫院來了。”


    這時,許芷跟周嘉遠的視線撞在了一起,在許芷清冷中夾著絲絲關懷地注視下,周嘉遠的心髒莫名狂跳起來,他清晰的感覺到有一顆名為悸動的種子在身體裏肆意瘋狂地生長,長出綠綠的藤,葳蕤茂盛,將他整個人緊緊纏繞。


    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有什麽東西變了,他好像還是他,又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抽離了理智,隻剩血肉之軀的普通男人。


    她真的,來找他了。


    .


    由於周嘉遠和周勝陽都沒有在縣裏買房子,開車回鄉下要走很長一段山路,考慮到太晚了不安全,周嘉遠便在醫院附近一家小旅社給他們開了兩間房,周勝陽夫妻住一間,許芷一個人住一間。


    不足十平米的小單間內,光線昏暗,泛黃的牆壁上掛著台樣式古早的空調,很老舊了,連屋子中間那張一米五的床上鋪著的床單都舊舊的,仔細一看,除了床單中央那一塊不明來曆的黃漬外,竟還有幾根長長的頭發。


    許芷前些年四處采風旅遊,不得已的情況下比這還差的地方都住過,她臉上倒沒什麽嫌棄的表情,隻走到床邊的桌子前將肩上的包取下來放了上去。


    她對跟在身後的周嘉遠說:“你去醫院吧,我這裏沒事。”


    周嘉遠看著她,深黑的眼眸中映出許芷潔白無瑕的側臉,他抿緊了唇,一聲不吭。


    像她這樣養尊處優的有錢人,住在這裏真是委屈她了。想到這,他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許芷見他沒說話便回身看了他一眼,卻見他臉上沒什麽多餘的表情,沉悶的不像他,不像那個有著無數張麵具、總對她露出虛偽笑容的他。她看到他走到床邊,彎腰將整張床單都掀了起來,然後用力抖了抖,空氣中立刻彌漫起一種腐朽的灰塵味。


    她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的抬手稍稍捂住口鼻。


    周嘉遠將床單被套全部扯下來抖完灰塵後,又將被子套好,床單鋪平,熟練的像做了無數次一樣。


    接下來,他又默不作聲的將地板重新掃了一遍。打掃完,他走到她身前,低頭對她說:“今晚先將就將就。”


    許芷仰頭看著他,他們離得很近,隻隔了一拳的距離,近的能聽清彼此的呼吸,她看到他臉上沾了根長頭發,大概是剛剛抖床單時跑上去的。她盯著那根頭發看了會兒,然後抬起手伸了過去。


    周嘉遠望著那隻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手,眼睫一顫,屏住了呼吸。


    她終於打算碰他了麽?而他竟然一點都不排斥,甚至還有些期待。


    “沾了頭發。”


    一根細長的頭發被許芷撚起,舉到了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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