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霜緩緩坐下, 手指與他輕輕扣在一起, 不是很用力,而卡特的目光被對方一直拖拽著,落入一個無底卻又令人無意掙紮的深淵。


    “我想你幸福。”


    卡特微微怔了怔, 他知道那句話一定不是這麽簡單, 但宋霜的聲音平靜中帶著虔誠的向往, 卡特閉上眼睛呼出一口起來。


    劇本中的溫恩與蕭岩的戲份到此就結束了, 溫恩在一個溫暖的午後辭世,那時蕭岩坐在他的床邊為他讀誦著這一日的晨報,溫恩的遺囑中將女兒交給了蕭岩,他說真的很奇怪明明在研究室裏他覺得蕭岩優秀到令人遙不可及,可最後的最後,蕭岩卻是自己最相信的人。


    從這裏開始, 蕭岩代替了溫恩,成為了喬安娜的父親。他陪著她去讀書, 指導她的學業, 夏令營前陪著她去超市準備所有需要準備的東西,但他總是沉默,喬安娜不是很理解自己的父親為什麽會把心愛的女兒交給這樣一個寡言少語的男人。直到有一日, 喬安娜的作業被老師懷疑抄襲其他同學的文章,蕭岩被叫到了學校。喬安娜以為一向嚴謹且不苟言笑的蕭岩一定會訓斥他, 但是結果卻恰恰相反, 蕭岩堅定不移地站在了喬安娜的身邊, 用平靜卻絕對不可質疑的語調説, 喬安娜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她和他的父親一樣誠實。這成為了這對養父女之間冰裂的契機。從那一日開始,喬安娜發現蕭岩其實對自己十分在乎,比如她什麽學科是弱項,比如她喜歡繪畫其實蕭岩一直在為她聯係好的老師,比如她喜歡的發帶斷了蕭岩會開著車繞著整個紐約隻為了給她買一模一樣的東西。他寡言少語,但喬安娜發覺其實自己是蕭岩的全部。


    電影有著俗套卻又並不俗套的結局。


    終有一日喬安娜即將挽著別的男人的手進入另一段生活,她問蕭岩,我的父親曾經提起你對他說過一段中文,可是他由始至終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這一次,蕭岩給了她答案。


    坐在林躍身邊一旁觀看這一幕的卡特微微愣了愣,“原來是這個意思……這真的是很棒的故事。


    林導演,聽說這是你改編的劇本?”


    “對啊。”


    “真的很含蓄……”


    “這是我的情書。”


    “什麽?”卡特驚訝著看向林躍的側臉,他的表情永遠波瀾不驚,看不出任何懷著好萊塢夢想要到這裏闖出一片天地的心境。


    “卡特,你知道蕭岩的‘岩’是什麽意思嗎?”林躍笑著問。


    “我不知道……”


    “石頭的意思。那種在山崖上被風吹雨打,也許經曆了雨水衝刷風沙腐蝕,也許改變了形狀,但它仍然是岩石。有一個人,固執著像岩石一樣愛著我,支撐著我。我從沒有想過要用這部片子來揚名好萊塢,我隻是想用這部電影告訴他,我懂他。”


    卡特頓了頓,林躍用的是“他”而不是“她”。


    “我相信他也能讀懂您通過這部電影想要告訴他的東西。”


    《hide》的後期製作經曆了半年多,加上拍攝時間在內,幾乎使用了一整年。


    當林躍和宋霜帶著成片回到國內,文靜南已經在機場等待他們了。


    時隔一年,宋霜出現在機場仍舊是一片鎂光燈的海洋。


    明明是個快四十歲的男人了,宋霜的風采仍舊令那些年輕一代的天王巨星們黯然失色。


    歲月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多餘的裂縫,卻為他雕琢出不可複製的氣韻。


    林躍還沒來得及眨眼,宋霜的手掌已經護在了他的臉頰邊。


    “好久不見了,林導。”文靜南向他張開手臂。


    一年多未見,文靜南熱情的笑容中仍舊一副精明又若有深意的模樣。


    林躍大方地與他相擁,而文靜南的身後站立著的正是顧飛謙。林躍微微一愣,這個看起來淡然而沉穩的男子除了精致的臉孔也有了別樣的風韻。


    “飛謙。”林躍向他點了點頭。


    林躍不在國內的這段日子,顧飛謙和趙源導演合作的電影《一飛衝天》在華夏電影節大放異彩,不少評論家和導演都說縱觀整個電影界,有可能達到宋霜這個高度的男演員就隻有顧飛謙。


    他在以林躍意想不到的方式成長著。如同林躍當初對他所說,去到一個高遠而明亮的地方。


    《hide》的樣片被帝天高層觀看之後,原本抱有懷疑的董事會清一色地對《hide》的票房十分有信心,甚至於相信不用經過任何剪輯《hide》也能通過審查。


    第一周,《hide》在北美上映,但是影院裏的排期並不充裕,甚至和一些小成本的獨立電影差不多。


    宋霜陪著林躍在小區裏散步,笑著問他,“是不是擔心《hide》的票房?要相信巨幕公司,他們一定有相應的宣傳策略。”


    “我沒什麽可擔心的。這部電影從劇本、籌拍到選角我都全力以赴,既然沒有任何遺憾,又有什麽好忐忑不安呢?”


    宋霜停下了腳步,望著林躍的背影,輕聲道:“我明白的。”


    “嗯?”林躍回過身來。


    “我明白你用這部電影告訴我的心意。”


    林躍笑了。


    宋霜三兩步追上去,扣著他的手腕,“忽然發覺你走路越來越順暢了。”


    “嗯,好久沒有聽人叫我瘸子導演了。”


    兩個人輕輕笑了起來,宋霜吻上林躍的額頭,當天晚上林躍被宋霜掰的腿都要斷了。


    他表示由衷地懷疑,這個男人真的三十八歲了嗎?


    如同宋霜所料,一周之後,《hide》幾乎占據了北美各大影院的黃金時段,原本隻對商業電影感興趣的年輕人也紛紛走入了影院。主流電影雜誌對《hide》評價意料之外的認同。


    “從每一個細微的瞬間入手,將生活最為掙紮卻又最溫存的一麵呈現出來。”——《電影評論》


    “比性和占有更深沉的是付出。”——《premiere》


    “當時光流逝,我們逐漸老去,似乎什麽都沒有得到,似乎又得到了一切。”——《enterainment week□□》


    在這樣眾多的讚美之中,最知名的學院派電影評論家海倫艾維爾女士卻十分尖銳地評論,“不過是一場披著溫情外衣的無聊電影,以刻意的含蓄來掩蓋賺觀眾眼淚的目的,東方導演的通病。”


    巨幕影業的伯頓女士對此卻十分頭疼。


    海倫艾維爾是知名大學的電影係名譽教授,她的看法對於學院派有著極大的影響力。


    雖然《hide》的票房讓巨幕影業欣喜,但伯頓女士的野心不隻在此。


    不少電影雜誌發出了采訪林躍的邀請,盡管林躍更願意在這段時間多陪一陪林小霧,但還是被宋霜拐騙上了飛往紐約的航班。


    采訪之中,也有人直言不諱地提到了海倫艾維爾的評語,並告訴他海倫艾維爾的評語將影響美國高端影評人,甚至於《hide》在整個學院派中的口碑。


    “這部電影對我而言並不是一本作業等待著老師打分,不需要如同潮水般的謬讚才能得到滿足。它隻是一部電影而已。”


    “對此,您想說的就隻有這些?”


    “是的。”林躍淡然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宋霜捧著一大束百合花,來到一棟別墅前。


    開門的女士雖然將近六十歲,卻仍舊優雅知性。


    “哦,是你宋霜,我這裏已經很久沒有美男子拜訪了。”


    宋霜將對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那麽海倫,你願意抽出時間和我約會嗎?”


    “好吧親愛的,我蒼老的心已經幹涸,經不起你笑容的挑逗。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想要改變我對於《hide》的看法。如果是這個目的,你會失望的。”


    宋霜搖了搖頭,“我想請你去陪我看一場電影。既然有批評,不如讓這個批評來的更加徹底一些。”


    “聽你的意思,好像不相信我已經看過這部電影了?”


    “親愛的海倫,你會覺得這部電影無聊,多半是因為沒有我在你的身邊。”


    “好吧,也許是對於《隨風而散》的讚美太多,把你都給寵壞了,所以像個孩子一樣,一定要從我這裏要到糖果不可。不過你要明白,無論是誰陪我去看這部電影,都不會影響我的判斷,我是個電影評論家,我對每一部電影都要做到我認為最公正的評價。”


    這一天不是周末,電影院裏的人很少,宋霜與海倫坐在最高一排,等待著電影開場。


    影片的開頭,是年輕的喬安娜穿著高雅的結婚禮服,走向婚姻的神壇。她側目望向身旁的男子,露出笑容。


    “這不是我的故事,這個故事裏沒有親吻,沒有炙熱燃燒著的熱情,它甚至一點都不浪漫,這是我父親們的故事。”


    年輕的溫恩騎著自行車在校園裏穿梭,撞倒了一個中國留學生。他手忙腳亂地為對方拾起所有的東西,然後揚長而去。鏡頭裏的溫恩,臉上是令人向往的笑容,被他撞倒的中國留學生也未曾回頭。兩人似乎毫無交集。


    對劇情並不感興趣的海倫半開玩笑道:“現在我隻期待你出鏡的畫麵了。”


    故事娓娓道來,蕭岩在實驗室裏望著溫恩與芬妮的目光賦予整個畫麵難以逃脫的情愫,一直沒有入戲的海倫終於微微吸了一口氣。


    實驗室裏單純的目光終於被芬妮的懷孕擾亂,蕭岩接受了醫藥公司的聘用離開了學校的實驗室。


    醫院的走廊裏,溫恩與蕭岩相會,溫恩麵對蕭岩的生疏和不知所措,以及蕭岩的離開讓人甚至懷疑所有蕭岩投注在溫恩身上的目光不過是百無聊賴時候的產物,除了那句讓人聽不懂的中文。蕭岩並沒有如同溫恩想象中那樣平步青雲,他的能力和想法在滿是白人的實驗室中若有若無被打壓,他被刻意地排除在某個重要的學術會議之外,他的研究思想和成果失去了展示的機會。就在蕭岩考慮遞交辭職報告的時候,他的研究主管因為私自販賣實驗室中的藥品被迫離職,所有同事都在傳說蕭岩正是那個匿名舉報者。蕭岩再度被所有人疏離。


    看起來風光無限的高級研究員,帶著不知如何擺脫的心情開車,兩邊是冷漠的行人街市,蕭岩的側臉顯得漠然而麻木。直到“砰——”地一聲傳來,他的車撞上了某個人。


    對方搖搖晃晃爬起,熟悉的容顏將蕭岩的視線占滿。


    溫恩以一個高中生物老師的身份再度出現在蕭岩晦澀的生活中。


    你怎麽成為了高中老師?


    因為芬妮的夢想是做一個高中老師。她離開了我,還有喬安娜。曾經我很羨慕你蕭岩,你出色執著有著光明到耀眼的前途,而我無論怎樣拚命地追趕也隻能看著你的腳步。可是現在,我覺得也許得到什麽樣的成就怎樣被尊重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麽什麽最重要?


    我用一生來完成芬妮的心願。


    這個世界依舊晦澀,隻是溫恩的麵容在蕭岩的眼睛裏有著不一樣的顏色。


    蕭岩慢慢地再度融入溫恩的生活。他們明明沒有住在一起,可總讓人感覺他們的生活是緊密相連的,悄無聲息影響著彼此。直到蕭岩在事業上再度受到了打擊,他的實驗數據被新來的主管抄襲。對方殘忍地告訴他,沒有人會相信他。蕭岩失去了幾年來努力的一切,他在瓢潑大雨中獨自行,而溫恩不發一言淋著雨跟在他的身後。


    他們一起感冒了,兩人坐在沙發前,抱著溫熱的茶杯。


    溫恩說,記不記得我們在學校的研究室裏,我不小心毀掉了即將上交的研究報告,差一點沒有哭出來。你對我說,重來一遍吧,你還有的是時間。


    蕭岩點了點頭。他重啟了另一個項目,日夜不停的努力,溫恩是他唯一探討研究數據的對象。


    經過兩年多的努力,蕭岩的成果被各大學術雜誌刊登,成為業內突破性的進展。蕭岩不斷出席各個研討會,曾經抄襲他數據的主管被調離,而蕭岩代替了他的位置,成為整個公司裏唯一的亞裔高管。


    而就在這個時候,溫恩卻罹患癌症。


    在那個寂靜的病房裏,蕭岩帶著一大束勿忘我來看望溫恩。沒有刻意的煽情,兩人之間的對話一如往常。


    “嘿……蕭岩……我忽然想起當年你到醫院來看望芬妮的時候……對我說了一段中文……那是什麽意思?”


    蕭岩的眉心一陣聳動,他低頭看見的是溫恩手指上與芬妮的結婚戒指,最終還是緩緩開口,“我想你幸福。”


    一段悠長的目光,一聲輕輕的歎息。


    宋霜身旁的海倫側了側臉,發絲遮住了她的臉龐。


    當劇中溫恩在蕭岩平緩的讀報聲中閉上眼睛安寧地離開這個世界時,蕭岩隻是握緊了溫恩的手,顫抖著聲音將那片文章讀完。洋洋灑灑的午後日光錯落有致,蕭岩垂下頭的瞬間,影院中的觀眾被眼淚淹沒。


    蕭岩成為了喬安娜的養父,如同溫恩將高中老師作為一生的事業,蕭岩也將喬安娜的成長當做終生成就。


    當這個女孩即將挽著另一個男人的手步入人生的另一個階段,她笑著,宛如當年的溫恩。


    “我的父親曾經提起你對他說過一段中文,可是他由始至終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能告訴我嗎?”


    蕭岩淡淡地點了點頭,“我對你的父親說,我把我的心都給了你,我不知道怎樣給你更多。”


    蕭岩鬢角的白發緩緩恢複光澤,眼中的淡然被當年的風華逆轉,時光似乎回到那一日他和他站在醫院的走廊裏。


    初為人父的溫恩興奮地對即將進入職場的蕭岩說:“該把你的長褂留給我作為紀念,說不定我穿著你的長褂也能獲得成功!”


    “我把我的心都給了你,我不知道怎樣給你更多。”


    有什麽東西在思維深處湧動,那些被忽略被遺忘的瞬間鋪天蓋地,它們普通,它們是人生中路過的風景,它們甚至早已布滿塵埃。


    喬安娜捧著花束用幸福而堅定的目光向前走去。


    她說:


    “這世上有些人放棄了功成名就的夢想。”


    溫恩帶著平和的笑容站在講台前孜孜不倦,而台下是一群打著瞌睡的高中生。


    “有些人為了證明自己不斷在泥濘中跌倒。”


    在實驗室中備受排擠所有努力成果被竊取的蕭岩走在將世界都模糊的雨水之中。


    “還有人將愛他所愛作為終生事業。”


    因為抄襲而被同學鄙視被老師責罵的喬安娜孤單地站在牆角,而一個挺拔的身影來到她的身邊牢牢抓住她的手。


    “所有這一切都會過去,所有這一切都在那裏。”


    喬安娜的身後,是蕭岩深沉如海的目光。


    當悠揚的音樂聲響起,電影散場,宋霜與海倫仍舊坐在原位。


    宋霜將一張紙巾遞給海倫,海倫接了過去。


    “不要以為我落淚了,它就是無可挑剔的好電影。女人都是容易被打動的。”


    海倫擦幹眼淚,臉上沒有了任何表情。


    “我知道。”


    “也不要幻想我會為它寫任何讚美的話。”


    “除非它值得被讚美。”


    “你真的被我寵壞了,宋霜。”


    “因為我值得。”


    幾天之後,林躍捧著新鮮出爐的《電影人》雜誌,看見了一篇海倫艾維爾的專欄,溫潤的筆觸不再咄咄逼人的批判,林躍有些摸不著頭腦。當他看向正在專心致誌熬煮咖啡的宋霜時,他忽然明白了過來。


    “嘿,宋霜,你是如何讓海倫艾維爾改變看法的?”


    宋霜抬起頭來,淺笑時塵埃飛舞染上了光暈。


    “我從沒有改變任何人,改變他人看法的是你。”


    林躍了然一笑,“就算我改變世界,可是改變我的人,是你。”


    海倫艾維爾寫道:我以為這部電影隻不過試圖描述鳥兒絢麗的羽毛,可最後我卻看到了整片天空。


    尾聲


    隨著《hide》在歐洲影院全麵上線,票房與口碑雙收,各大主流電影雜誌競相開辟專欄。就著這樣的氣勢,帝天影業下定決心將《hide》提前在全國上映,中文譯名為《目光之下》,鋪天蓋地的海報攻勢遍布大街小巷。


    蕭岩與溫恩兩人坐在沙發上抱著茶杯相視而笑的畫麵顯得溫暖而繾綣。


    就連宣傳語也是俗不可耐的“溫暖與淚水並肩”,一看就是方燁的風格。


    宋霜開著車載著林躍路過,林躍喊了一聲,“喂,停一下……”


    “怎麽了,這張海報你不是看過很多遍了嗎?”


    宋霜好笑地問。


    “我想再多看一下。等到電影下線,這些海報就會被撤走了。”


    宋霜輕笑著,手掌環過林躍的腦袋,使得他轉過頭來看著自己。


    “我就在這裏,你不需要再看著我以外的方向。這是我和你的電影,就算在全世界的眼中這部電影終究會下線,但它永遠在我這裏。”


    宋霜將林躍的手掌覆在自己的心髒上,那裏躍動著,如山,如海。


    這一年的一月,《hide》榮獲金球獎最佳劇本、最佳導演以及最佳男主角提名,林躍與宋霜整理行裝前往頒獎典禮,文靜南和顧飛謙前來送行。


    “記得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家夥,一轉眼,你已經是國際知名大導演,而我……還是帝天影業的總裁,與你相比竟然毫無成就。”


    文靜南的臉上沒有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的眉眼是清俊的,目光是明亮的,他是個商人,也是個懷著赤誠之心的電影人。


    林躍上前,與文靜南相擁。


    “謝謝你,文靜南。”


    “謝我什麽?”


    文靜南閉上眼睛,輕輕拍著林躍的後背,其中的不舍仿佛送別遠行的孩子。


    “沒有你,也不會有今日的我。我會辛苦地披荊斬棘,直到頭破血流。謝謝你為我一路護航,讓我一直保持著本心,做我想做的電影。”


    “林躍,我這一生發掘了很多明星,製作了很多部電影,但隻有你——才是我的終生成就。”


    文靜南緩緩放開了林躍,向後退了一步,因為隻有後退,才能看清楚他全部的光芒。


    “去吧,什麽都不要想,去飛就好。”


    文靜南的身邊是顧飛謙。


    他是他的學生,在林躍人生最難熬的時刻,是他支持著他。


    “飛謙,我要去了。”


    顧飛謙點了點頭。


    每一次見到他,都會有不一樣的感覺。這個家夥正在以林躍難以想象的速度蛻變著,終有一日成為林躍隻能仰望的星光。


    “再見,林導。”


    顧飛謙的聲音很輕,虔誠得仿佛是在拜別心中的宇宙。


    飛機即將起飛,林躍與宋霜並肩,他們十指相扣。


    “林躍,眾所周知,金球獎可是奧斯卡的風向標,《hide》在金球獎如此風光,我看你距離折下奧斯卡的桂冠已經不遠了。不如想象一下,如果你取得奧斯卡最佳導演,你會說什麽樣的得獎感言?”


    宋霜側過臉來,眉眼與鼻骨形成林躍這一生見過最為美好的角度。


    這個世界瞬息萬變,總有一日他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成為曆史,他熱烈追求的夢想也將被後來者拋諸腦後。


    但有一點,林躍知道,他心中有某種東西永遠不會變。


    就像當年他不經意對上宋霜凝視自己的目光,也許曾經忽略,如今卻深入他的骨血,再無法撫平。


    飛機的引擎聲響起,林躍握著宋霜的手,來到自己的唇邊,心中回想起當年宋霜奪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時的感言:


    我希望你能看到我。


    我希望你一直隻看著我。


    我希望你為我驕傲。


    我希望你仍然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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