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宮也好,熱那亞王宮也好,這些地方自地麵無法突破守衛障礙進入的存在。


    可波吉亞的刺客很有可能會攀登石壁,從最高處借助繩索翻進窗口!


    列奧納多此刻已經吐了許久,連聲音都變得虛弱又嘶啞。


    “我好疼……”他喃喃道:“我不想再吐了……”


    “還差一點,列奧,”海蒂心疼的眼淚都一直往下落,握緊了他的手道:“還差一點,為了我和兩個孩子——列奧,你要把胃裏的東西全部吐出來。”


    “你不要哭……”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次給自己催吐,扶著桶極其狼狽的吐了出來。


    “我會好起來的……”列奧納多用所剩不多的力氣握住她的手,忍著身體的抗拒和痛苦去傾倒先前吃下去的食物。


    腸胃如同被腐蝕了一般,尖銳的疼痛讓他已經蜷縮著身體跪到了地上,連呼吸起伏都會加劇痛苦。


    不能停下來,要相信她……一定要相信她。


    每一次嘔吐的時候,喉管和食道都仿佛被烈火燒灼了一般,疼到他甚至想直接死在這裏。


    “再來一次……列奧,”海蒂已經被眼淚模糊了視線,狼狽的跪在旁邊陪伴著他:“就快好了,你會好起來的。”


    她根本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也不知道毒藥的具體組成部分。


    可這已經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全部了。


    好在那兩個肉丸的毒藥分量並不算多。


    發作時間很快,救助的措施足夠及時,他們沒有走到最壞的情況。


    在半個小時以後,列奧納多終於隻能嘔出清水,而且腹痛和惡心的症狀也減輕了許多。


    與此同時,牛奶也端了過來。


    尼可羅一臉複雜的在旁邊扶著老師,試圖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嘔吐就可以防禦毒藥的侵襲?原來不用灌腸?”


    牛奶又是怎麽一回事?他從前聽說過牛的胃石可以救人,原來奶也可以解毒嗎?


    “再喝一口……對,慢一點。”海蒂坐在旁邊給他喂著牛奶,心裏終於落下了一塊石頭:“把這碗喝完睡一會兒,你會感覺好很多的。”


    正在此時,尼諾大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侍衛。


    “陛下,”他顯然剛剛經曆了一場激戰,聲音有些氣息不穩:“我們在房頂上抓到了三個人。”


    他們帶著人上去的時候,那幾個人剛剛在腰間綁好繩索準備下去。


    海蒂沉了臉色把空碗放到一邊,聲音裏都帶著寒意。


    “把他們帶上來。”


    侍衛把三個五花大綁的男人帶了過來,麵容竟都有些熟悉。


    “波吉亞的三個私生子。”她歎息道:“我就知道。”


    凱撒和他的兩個哥哥都被綁住了手腳,髒布完全堵住了他們的嘴巴,不讓他們發出半點聲音。


    女王站了起來,一步步地靠近了地上的那三個人。


    她原本不想把事情做絕。


    可她保留幾分仁慈,自己和身邊的人都會受到致命的威脅——


    剛才在列奧納多捂著腹部痛苦歎息的時候,她幾乎快要失去自己的理智。


    “西班牙是你們無法折返的地方。”海蒂注視著那三個人或驚惶或憤恨的神情,低聲分析道:“那邊兩國割據,也早就容不下波吉亞這個姓氏的存在——那你們能去哪裏呢?”


    “米蘭已經歸降了,那不勒斯也已經消失了,你們也無法越過熱那亞去法國。”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聲音裏帶著徹骨的寒意:“威尼斯人救了你們,對嗎?”


    給你們庇護,讓你們避難,給予你們重新回來複仇的資本……


    凱撒身形一僵,竭力地想要發出聲響。


    “這就是仁慈的代價。”海蒂慢慢道:“它在有的時候,並不是一個好詞。”


    列奧納多已經在尼可羅的身側昏沉睡去,整個臥室都寂靜無聲。


    渡鴉在窗外盤旋著尖叫著,連夜色都染上了幾分陰森。


    今晚的這一輪彎月,注定要被血色映亮。


    “羅馬教廷在被摧毀的時候,有人在地牢裏發現了一整套酷刑的工具。”


    海蒂轉身坐回列奧的身旁,十指相扣著握緊了他的手,不再多看那三人一眼。


    “你們將成為這些酷刑的最後贖罪者。”


    “帶下去吧。”她輕歎道:“我累了。”


    佛羅倫薩城掀起了最為嚴格的一輪審查和清算。


    原住民大多都可以證明自己的身份和居住時間,也借著這個機會進行了身份和指紋的登記。


    而通過檢舉和比對,衛兵隊一共找到了十五個波吉亞。


    他們有不同的發色和瞳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然後都死在了1月1日,如同送給長眠在地下的洛倫佐的又一份禮物。


    波提切利把偌大的處刑場景畫作了市政廳旁邊的又一幕壁畫,筆觸用色無不栩栩如生,小孩看了半夜裏都會做噩夢。


    米蘭和那不勒斯已經完全失去了‘公國’這個稱謂,如今隻是帝國中的兩座城市。


    他們的政製和宗教被再次洗刷更改,新教符號和不死鳥的旗幟同時出現在了一南一北的兩端。


    在這一次,威尼斯不再給予任何慶祝或問候的信函,沉默如規避著彼此的存在。


    列奧納多在發生那件事情以後發了兩夜的高燒,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完全康複。


    他的身體重新回歸健康與活力的時候,聖誕節都已經快要結束了。


    這個帝國在重新建立著秩序與規則,猶如冬眠的猛獸開始緩緩複蘇。


    終於在一月六號,也就是天主顯靈節的這一天,女王突然又準備及時的迎來了她的生產。


    那一天佛羅倫薩的市政廣場上舉行了有史以來最為盛大的‘三博士來朝’騎士團遊行,東南西北來的客人簡直可以擠滿整個城市,到處都洋溢著歡愉又快樂的歌聲。


    而他們的君主沒有出席這場盛會,隻倚在長椅上聽愛人彈著鋼琴——


    列奧納多最近隻忙碌於火器改良與學鋼琴這兩件事上。


    他一開始還隻能磕磕絆絆地彈一首《小星星》,現在連花哨的裝飾音都能駕馭的頗為嫻熟。


    其他朋友們則簇擁在他們的周圍,趁著假日閑散地喝酒閑談又或者互相開些玩笑。


    等一首《花之圓舞曲》演奏完畢,女王忽然扶著肚子哎了一聲。


    “列奧——”她坐直了一些:“我好像要生了,叫助產士過來。”


    露裏斯嚇得把擦了一半的劍都扔了:“你你要生了——我去拿鞭子!拉斐爾你去放火箭!放十個,不五十個!”


    “女王要生了!”尼可羅站起來跟兔子似的在那跺腳:“我我去拿馬凳!你們需要什麽?!熱水?剪刀?把房間裏所有的繩索都收起來!”


    房間裏直接變得鬧哄哄一團,大夥兒簡直是用衝的方式去給她拿東西。


    唯一保持清醒的大概就是列奧納多了——不過他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出門的時候一度分不清楚南邊和北邊。


    克拉麗切有過一次雙胞胎夭亡的經驗,提前一個月就守在了這裏,很快就帶著助產士們趕了過來。


    “老天……”海蒂數著陣痛的頻率,扶著額頭無奈道:“他們就不能冷靜一點嗎。”


    “親愛的,”克拉麗切幫她擦了擦額角的汗,垂眸笑了起來:“男人們有時候都很蠢。”


    第79章


    “用力——”列奧納多扶著她的肩膀,額頭和脖頸上沾滿了汗。


    “海蒂,用力,一個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克拉麗切高聲道:“就差一點!”


    露裏斯根本幫不上什麽忙,在隔壁房間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


    “淡定,”波提切利抿了口酒道:“女王陛下都沒有尖叫,你已經尖叫三回了。”


    “你的腿也在抖好嗎?”露裏斯瞪了他一眼,窗外的火箭猶如鷹隼一般衝上天際,發出高昂的蜂鳴聲。


    “我起碼沒有臉色煞白到需要仆人遞嗅鹽。”


    “再說一遍那是天氣太熱了!小心我把你的腦袋砍下來!”


    拉斐爾拎著空籃子匆匆跑了回來,身後還跟著米開朗基羅:“大人生了嗎?!”


    還沒等波提切利回答,房間裏忽然傳來了海蒂的痛呼聲。


    眾人呆了幾秒,嬰兒的嘹亮哭啼聲驟然降臨,哪怕隔著一扇門都能聽得頗為清楚。


    “是個男孩!”滿身髒汙的德喬高聲道:“非常健康!”


    拉斐爾歡呼一聲,直接開始唱讚歌感謝上帝的庇佑。


    緊接著又是幾聲痛呼,連帶著還有列奧納多的緊張詢問:“海蒂?你還好嗎?要不要休息一下?”


    “什麽意思?”波提切利也懵了:“她不是生完了嗎?”


    “有兩個!”尼可羅精神道:“我們有兩個繼承人了!”


    “不要停——”克拉麗切催促道:“趁著這口氣,海蒂,再來!”


    “兩個?她受得了嗎?”露裏斯衝進去了一半,看見血淋淋的一片又捂著心口退出來了:“我這輩子都不要生孩子——絕對不要。”


    又一個嬰兒啼哭出聲,連帶著房內都有人開始歡呼起來。


    “是個女孩!”


    尼可羅直接拉著米開朗基羅轉著圈跳舞,還差點撞翻旁邊的花瓶。


    “小心一點!”露裏斯喝到:“搞得像你們兩生了孩子一樣!”


    女王生了一男一女,而且都平安健康。


    她的狀態有些虛弱,但沒有任何人此刻能威脅到她和她的帝國。


    達芬奇早已安排好了政務與商務,大臣們也早就被耳提麵命到足夠老實的地步。


    ——鑒於波吉亞們的淒慘死法,目前也沒有人敢造次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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