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用文字表述好像沒這麽誇張,演出來就不對勁了。”


    “得改,得趕緊改!”


    一連幾天都這樣兵荒馬亂,每天晚上,大家都是一臉疲色地回到酒店。


    攝影師偶然抓拍到鄒小盈嚎哭“我還要寫九千字才能睡啊啊啊啊!!!”


    謝青在旁邊摟摟她:“不哭不哭,我也還得寫三千呢!”


    攝影師好奇發問:“不寫不行嗎?”


    鄒小盈哭喪著臉:“是啊,職業作者嘛,不寫當然不行。”


    攝影師:“哇哦,我還以為你們這種自由職業都很輕鬆。”


    丁一帆嘖聲而笑,調侃說:“拉倒吧。網上早就討論過,我圈日常就是在機場候機都得碼字、生病在醫院輸液也得碼字。”


    攝影師:“這回讓觀眾認識真實的你們了。”


    其實丁一帆說得也還不完全,對職業作者來說,除卻必須日更的自控力外,還需要強大的情緒控製力。


    也許現實生活正低落,剛和男朋友吵完架,扭頭就要寫筆下主角歡天喜地去旅遊;也許現實生活中自己正歡天喜地去旅遊,扭頭就要醞釀主角麵對家破人亡的深沉。


    曾經有人在微博上說過:“什麽叫職業?職業就是我一個朋友的父親早上離世了,她晚上擦幹淨眼淚就寫了一章主角婚禮的更新。”


    多少作者都是這樣過來的。但凡“職業”,哪一行輕鬆啊。


    導演組覺得這個ot很好,打算在節目中深入挖掘一下。


    後來發現根本不用挖掘,每天都在發生類似的事情。


    他們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一群累到反應遲鈍的作者在鏡頭前研究各種情緒極度豐沛的情節。


    看著困到連表情和語氣都提不起來的臉說“我覺得這裏要改成一句咆哮,表達那種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情緒”,攝影師有種鏡頭前這個人被魂穿了的錯覺。


    “這個心理戲要簡化一下。”另一位哈欠連天,“太多了,演的時候沒法表述。”


    攝影師不懂為什麽他們在這種狀態下還能把握行文。


    但其實這幾乎是一種技能型的條件反射了。


    1月26日,是最後的錄製。


    這一場錄製和最初的自我介紹和分組一樣,完全在演播室裏進行。錄製過程中會放各組的成片,由嘉賓進行點評,就是常見的那種綜藝環節。


    錄製之前各組通過抽簽進行上場順序,大家都希望能先上,因為先上的組更容易拿高分,放到後麵嘉賓看多了疲軟了,打分會變得更加嚴格。


    謝青讓年紀最小的沐子楠去抽簽,沒想到沐子楠非酋本酋,抽到了4號,也就是倒數第二組。


    回到後台,沐子楠抱住謝青哭天搶地:“嗚嗚嗚嗚嗚嗚組長我對不起你!!!”


    謝青僵硬地抱住她:“沒事啊,沒事……”


    然後大家一起緊張地準備看其他組的表現。


    最先上場的一組由一位男頻小神帶領,其他人謝青不太認識,但這位小神她知道,好像和一生書還挺熟。


    除了他,這組還有一位重磅人物,就是選手中僅有的兩個編劇裏的一個,好像是專寫驚悚懸疑題材的,暫時還沒有過上院線的作品,但自製的幾個驚悚微電影在微博上的反響都不錯。


    他們這次呈現的作品也是恐怖題材,那位編劇找了外援了來做音效。短片一開頭就是黑白鏡頭晃晃悠悠地對著一間空教室,明明很普通的教室在肅殺嗚咽的音效中變得十分詭異。


    教室半開的窗上貼著聖誕節的裝飾,大概時間比較久了,隨著微風輕輕晃動。


    接著,一縷濃稠的血跡從上方濺落,抵在窗戶上,在聖誕老人的臉上氤氳開來。


    謝青沒骨氣地捂住了眼睛。


    然後再也沒敢看。


    即便沒敢看,在接下來的14分鍾裏,音效和bg也令她毛骨悚然。短片結束時她挪開手,通過後台的屏幕看到演播室裏的三位嘉賓都一副嚇得不輕又意猶未盡的樣子。


    “……嚇死我了。”女製片撫著胸口,點評說,“我覺得這個很好,各個方麵都很專業,我喜歡。”


    另外兩位嘉賓的評價也差不多。


    坐在謝青身邊的鄒小盈蔫頭耷腦:“這種綜藝找專業編劇來,屬於開掛吧!”


    第二組搞了個玄幻,在做介紹的時候,他們提到想給觀眾帶來視覺衝擊力,和丁一帆最初的打算不謀而合。


    但是短片一開始,就印證了沐子楠當時的擔憂,五毛特效讓三位嘉賓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


    十五分鍾的短片因為特效的不到位顯得冗長難熬,短片結束後,還是那位女製片先發的言。


    她說:“這個特效吧……”


    男製片遞了個台階:“我覺得特效不是他們的錯。”


    “對,特效不是他們的錯。”女製片首先對這個說法表示了讚同,接著又道,“但我覺得作為成熟的作者,在以影視改編為主要目的進行創作的時候,什麽樣的作品好操作、什麽樣的作品不好操作,你們至少應該有一個大方向上的了解。”


    男製片思索著點頭:“也對。”


    “就比如說弄個古裝劇,但是現在有份額限製,這種政策變動經常是我們圈內得到的消息比較全,你們不知道很正常。”女製片繼續道,“但是像玄幻的特效要靠錢和技術來堆、軍隊題材經常需要得到軍隊方麵支持才能拍……我覺得這屬於常識範疇,作為作者你們做大綱的時候就應該能想到這類題材想搬上熒幕是有很大難度的。”


    另外兩位嘉賓深表讚同。


    點評到了這個地步,不難想象,這組的評分不會太高。


    第三組在上台前心態已經崩了,因為他們把故事背景搞得太大。


    自己讀小說的時候腦補得不錯,交給橫店那邊,發現根本無法用十五分鍾拍出來,成品幾經修改還是不成樣子,拿到台上的最終版看起來更像個景區介紹。


    三位嘉賓看完之後發出了同樣的疑問:“你們是打算講個什麽故事?”


    然後,就是謝青這一組了。


    在一整日的爭執未果之後,謝青擺事實講道理,讓組員們接受了一個經久不衰的傳統題材——宮鬥。


    第一輪競賽並不要求他們考慮政策問題,也就是說不用在意限古令。拍一個古裝,搞得好看能抓人,成績應該就會不錯。


    但題目裏有明確要求,就是所有人都要參與創作。


    宮鬥題材對男作者來說是短板,丁一帆等幾人當即就都表示:“這別說寫了,我們平常看都不看。”


    但謝青早已想好了怎麽讓他們“參與”——人設交給他們來,寫作部分交給她們女作者。


    這樣做有一個優點,就是寵妃塑造會更符合“男性帝王”的邏輯。在審美這件事上,男女之間真的是不一樣的,有時候女作者塑造出來的寵妃讓男人去看,會覺得完全沒有說服力。


    不過謝青也考慮到了男作者對女性人物的塑造經常很奇怪的問題,在人設環節上,讓沐子楠去做最後把關。如果真的出現了什麽太出格的設定,就讓沐子楠改掉。


    最後出來的人設讓同組的另一位女作者米喬醬慨歎了一下:“男人啊……果然都有一顆追求純情妹子的心。”


    人設裏的幾位寵妃,個頂個都是清湯寡水的賢惠淑女,說是古代版的學生妹也不過分。


    米喬醬:“我算是理解為什麽《美人魚》熱映的時候,女性觀眾都誇張雨綺a爆覺得男主喜歡美人魚沒品位,男性觀眾大多覺得美人魚最美了……”


    但這個設定,正符合謝青的預期。


    因為在宮鬥宅鬥文裏,女作者其實也更愛搞賢惠淑女的人設。因為這個人設有反轉空間,從無欲無求到後期黑化是一個成長過程。


    可是15分鍾太短了,根本不夠出現反轉,讓演員演15分鍾的佛係女主,他們組就出局預定了。


    所以她想反套路而行,直接搞一個美豔的、已經完成黑化的女主。


    網上有人說“當女主畫上煙熏妝的時候男主就要注意了,她要放大招了”,她就讓女主一出場便化著煙熏妝。


    故事發生在秋天。在最初的一分多鍾裏,鏡頭裏隻有靈堂和哭喪的人群。


    厚重的棺材擺在靈堂正中,枯黃的葉子落在門檻上。四處都是白色的,白色衣服、白色布景,混合著真真假假的嗚咽聲,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難過。


    然後,鏡頭轉到人臉上。


    一位年輕嬪妃的素白之下,依稀能看到一點點紅色的衣緣。


    謝青原文裏寫的是:但怎麽會真的人人都難過呢?有些人麵上哭著喪,心裏辦著喜宴。


    鏡頭又轉到衣袖中給特寫。


    另一位嬪妃,手中緊捏著一個孩童的平安鎖,用力到手指發顫,手背上青筋暴起。


    對應原文裏的:也有些人,隻覺大仇得報。這一哭不是為棺中的貴妃,是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鏡頭再轉,直接拉到幾裏之外的一方深宅大院裏,投入祠堂之中。


    鏡頭隻拍到女主的側頰,但足以看出那是一張美豔絕倫的臉,紅衣紅唇,跪在一方方靈位之前。


    有小廝低著頭入內,她沒有回頭,平淡的聲音裏,依稀有幾分狠厲的殺意:“成了麽?”


    小廝在她背後躬身:“宮裏敲喪鍾了。”


    一切聲響一齊收住,畫麵內安靜得像開了靜音。


    幾秒後,女主蔑笑:“真不中用,才三個時辰,就沒命了?”


    下一句話,恨意更甚:“可見那些稀世罕見的補品盡數落在她肚子裏,也沒半分作用。”


    特寫轉到小廝臉上,這理論上隻是龍套的角色竟然用了個清俊小生來演。


    小廝欲言又止,幾番反複,最後還是說了:“小姐……”


    從背影能看出,女主微微偏了下 頭。


    “這貴妃沒了,采選之事恐怕……”小廝多到這裏止住,搖了搖頭,“我覺得這是多事之秋,您還是走了的好。反正大仇已報,您又何必……”


    “這算什麽大仇得報。”女主輕然而笑。


    終於,她站起身,料子厚重的大紅衣裙繡著繁複的花紋,鏡頭前一片絢爛。


    女主靜靜看著眼前的靈位,鏡頭給其中一塊投了個特寫,但沒有任何字幕或者台詞來解釋這是誰的靈位。


    鏡頭轉回去,拍的依舊隻是女主的側臉:“區區一個貴妃而已,你當皇上會為她停了采選麽?”


    抑揚頓挫的語氣,帶著不恭不敬的玩味。


    場景再轉,切到宮內的內官監。


    果然,如女主所料,采選的準備還在進行。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一摞摞漂亮的衣裙與首飾被端出,看不到半分宮裏正有喪事的樣子。


    一個單看服飾便可知官位不低的宦官執著拂塵站在廊下,不知在想什麽。一小宦官從鏡頭遠處疾步行來,向他作揖:“公公,貴妃娘娘身邊的王常興來了。”


    大宦官一聲嗤笑。


    鏡頭拍到一片金黃的梧桐葉落下,落在紅牆邊,顏色反差分明。


    大宦官長聲歎息:“人走茶涼。如今,也輪到他王大公公主動來見咱了。可有說是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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