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海利忽然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伊恩頓住腳步,卻並沒有回頭,“怎麽了?”


    “有時候最美好的東西掩蓋著最醜陋的根源。也有的時候,最醜陋的根源,開出最美好的花朵。


    到底哪個是原因,哪個是結果並不重要,關鍵在於你相信的是什麽。”


    “我相信證據。”


    “……我親愛的伊恩叔叔永遠一板一眼。”海利狀似無奈地搖了搖頭。


    “對於你,我好像還沒到叔叔的級別。”伊恩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是為了提醒你……我永遠比你年輕。今天也許你可以拒絕我。明天也可以,後天也行。但是五年之後呢?十年之後呢?我永遠比你精力旺盛,你終歸是要被我壓倒的。不如爽快一點,放棄抵抗吧,伊恩叔叔。”海利的視線順著伊恩的後頸,描摹著他背部的線條,一路向下,勾勒著他西裝褲之下的輪廓。


    伊恩沒有任何反應,就像什麽也沒聽見一樣跟在勞倫斯的身後。


    在他心裏,對於海利這種需要吃藥看病的家夥,不值得浪費口水。


    勞倫斯將他們帶出了林子,他們回到自己的車裏,開向了w鎮。


    就一個鎮子而言,它相當繁華。擁有自己的醫院,看起來設備設施都不賴;擁有運動場和泳池的學校;百貨商場等等。就連街邊的小商鋪和小餐館都各具特色。


    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半封閉式的世外桃源。


    伊恩與海利沒有感受小鎮文化的時間,他們來到了當地警察局的停屍房,見到了這裏的法醫。說是法醫,但他隻是兼職人員。他的正職是當地醫院唯一的外科醫生。


    “你們能來真的太好了。老實說,這裏的孩子幾乎是我看著長大。為他們驗屍讓我食不下咽。而且我的風濕又發作了,手指疼得厲害。還好市區的警局也派了法醫來,否則我真的做不了這些。”


    “我們想先看看莉娜的屍體。”


    因為莉娜是唯一一個難以判斷意外還是他殺的死者。


    伊恩與海利檢視了莉娜的遺體,身上確實沒有明顯傷痕。雖然市區警局的法醫報告裏關鍵內容都寫得非常清楚。


    伊恩低著頭,小心地查看著她每一寸的肌膚,甚至於她的發絲之間,為了不放過任何線索。


    “道格醫生,你知道她小臂以及小腿上這兩塊瘀斑是怎樣形成的嗎?”


    “這個……很難說。可能是因為撞擊、摔倒或者意外,但肯定是於死前形成。這些痕跡雖然大致對稱,但與捆綁痕跡不相符,我已經寫在報告裏了。”


    伊恩蹙起了眉頭。確實,這些痕跡絕不是因為捆綁。如果是的話,痕跡的顏色會更深更細,範圍不會這麽大。可如果是摔傷的話,到底用怎樣的姿勢摔倒或者摔在什麽東西上麵才有可能造成這樣的痕跡呢?


    他將莉娜的遺體翻了過來,她後背接近脊柱的中央,一個規則的淤痕引起了他的注意。


    “道格醫生,這個是什麽!”


    道格醫生的臉湊了過來,“這個……我也看不出是什麽……像是她撞在了什麽東西上麵……被很用力地頂住了。”


    伊恩取出手機,“我必須要給這些痕跡拍照,傳給局裏的同事。”


    而海利則傾下身來,雙手撐在莉娜的耳邊,眼簾垂落。他與莉娜,就似鏡麵的兩端。他的呼吸在低溫中凝結成薄薄的水霧,讓人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莉娜還活著。


    她隨時會睜開眼睛。


    耳邊響起無數細小的聲音,仿佛是莉娜在說話。


    伊恩不知道海利到底在看什麽,也沒有興趣知道。


    “嘿……你的搭檔他沒事吧?如果莉娜還活著,我會覺得他的姿勢像電影畫麵一樣唯美……可是莉娜已經死了好幾天了……他這樣子真的很詭異……”道格醫生聳起了肩膀。


    “不用管他。”


    也許是聽到了道格醫生對他的評語,海利緩緩直起身來,向後退去,坐在了椅子上。


    就在這個時候,負責案件的警長走了進來。


    “你們總算來了。這個小鎮在近二十年是相當平靜的!從來沒有出過這麽嚴重的案件。”


    “你好,我是伊恩·康納。這位是我的同事海利·拉塞爾……”當伊恩看向海利的時候,發覺他的坐姿明明筆挺卻給人以頹廢的錯覺,目光空洞,就似大理石雕鑄的聖像,沒有絲毫活著的氣息。


    伊恩不知道這家夥又在玩什麽花樣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予理睬。


    他轉過身與探長握手,然後指了指莉娜身上的傷痕,“探長先生,關於莉娜身上這些痕跡不知道你有沒有展開過調查?”


    “我當然是有的。因為這些痕跡很明顯是死前形成的。莉娜的藥檢反應是陰性,身上無明顯傷痕,如果是他殺,那麽凶手很可能綁住了莉娜將她投入水中,等到莉娜死後,再將繩子解開收回。可是我覺得她身上的痕跡並不是捆綁來的,所以我就調查了一下莉娜在死之前到底有沒有摔倒,與其他人發生爭吵打架等情況,但是一無所獲。至少最後見到莉娜的人都表示,她沒有受傷,狀況良好。”


    “十分感謝您的配合。”


    伊恩與探長就案件繼續交流了半個小時之後,伊恩發覺海利仍舊坐在原來的位置,一動不動。


    “那個……康納探員,你的同事沒什麽吧?”探長有些擔心地問。


    “沒什麽。他隻是比較嬌生慣養,離開大城市之後不大適應新環境。”


    “啊,哦。我們鎮上隻有一個小旅館,希望你的同事不會住不慣。”


    “如果不介意的話,能不能讓我和我的同事單獨待一會兒。我得為他做一番心理建設。”


    “哦,沒問題。你好好和他聊聊吧。這年頭帶新人也是在不容易!”探長了然地拍了拍伊恩的肩膀,與道格醫生一起離開。


    原來他將海利當成剛入行的菜鳥,第一次看見屍體所以被嚇傻之類。


    這樣也好,伊恩也懶得解釋那麽多。


    隨著關門聲響起,這個封閉的空間裏除了屍體,就隻剩下伊恩與海利。


    海利的姿勢沒有任何變化,伊恩無奈地看著他,覺得這家夥一定是打算想什麽怪招來嚇唬自己。


    “行了,海利。我在戰場上見過比莉娜更恐怖的屍體。”


    但是海利仍舊沒有回應。他的思想,仿佛去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伊恩側著身,皺起了眉頭。


    他覺得周身的一切變得陰冷了起來。當然,這裏是停屍房本來就很冷。


    沉默安靜的海利,就像被淹沒一片孤獨之中。


    而伊恩,隻能站在世界的屏障之外,看不見他的掙紮,聽不見他的呼救。


    那一刻,伊恩胸口早就愈合的傷處莫名疼痛了起來。


    “海利,你怎麽了?”


    伊恩半蹲在海利的麵前,他對上那雙湛藍如天空卻顯得高遠漠然的眼睛。


    瞬間,一種不安的感覺湧上伊恩的心痛,他按住了海利的肩膀,搖晃起來。


    “海利·拉塞爾!你給我醒醒!你到底怎麽了!”


    海利的身體隨著伊恩晃動。


    “要是被我知道你在耍我,我一定打爛你的臉!”


    驀地,海利忽然站起身,走出門去。


    他的腳步平穩,背脊挺拔,他臉上的表情就像一個堅定的殉道者。


    伊恩匆忙追了上去。


    “海利!海利·拉塞爾!你他媽的說話啊!你到底怎麽了?還是你發現了什麽想到了什麽?”


    伊恩極度厭惡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最重要的是這家夥一直纏著自己這麽多年,此時此刻他在他的世界裏卻成了空氣一般。


    海利顧自來到了遊泳館。


    偌大的深藍色水麵倒映著頭頂的瓷磚,折射著窗外的日光,一片一片。


    在泳池邊,海利轉過身來,看著伊恩。


    “喂,你到底想做什麽!”伊恩發覺自己的好耐性總能輕易被海利消磨殆盡。


    海利的眼眸是淡然的,就像一場離別的序曲。


    當伊恩隱隱感覺到他要做什麽的時候,他已經向後倒了下去,濺起一片水花。


    伊恩奔至遊泳池邊,低下頭就看見海利緩緩從水中向上浮起。他的發絲在水中漾開,他的眼睛看著頭頂,安然地飄蕩在水麵上。


    伊恩呼出一口氣,攤了攤手,在池邊坐下。


    “隨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隨你在水裏躺多久。隨你沉默多久不開口。隨你想要幹什麽。反正我們有大把時間浪費。”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中的海利就似忽然從遙遠的異空回歸,他試圖坐起身,但驚覺自己在水中,大力掙紮了起來。


    “伊恩!伊恩!”


    伊恩緩緩站起身,雙手插著腰,“你終於有反應了?我以為你要在水裏躺到明天早上!”


    “救我……伊恩……”


    “別裝了,一點都不有趣。”伊恩輕哼了一聲,他受夠了這個家夥。


    但是很快,海利嗆水,不斷下沉。


    他的掙紮狼狽到根本不可能是假的。


    “哦,damn shit!”伊恩脫下西裝跳入水中,奮力向海利的方向遊去。


    當他觸上海利的手,這家夥就拚了命地把他往水裏摁。


    伊恩發了火,正要一拳將海利揍昏過去時,海利輕輕推了他一把。


    粼粼水光之中,伊恩第一次失了神。


    海利的容顏顯得無邪而優美,就似水中的仙子。


    他的唇角緩緩勾起,這片水域仿佛成為神的領地。


    那一刻,明白什麽的伊恩慍怒地抬腿狠狠揣在海利的肩膀上,轉身遊回了岸邊。


    “你他媽覺得開這樣的玩笑有意思嗎!你說啊!”


    海利不緊不慢地遊了過來,那姿勢標準得很,絕對是個遊泳高手。


    他趴在伊恩的身邊,悠閑地撐著腦袋,“我隻是為了驗證一下而已。”


    “你他媽想要驗證什麽?”伊恩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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