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蹙了蹙眉頭,帶著三明治與牛奶來到了年輕人的身後。


    收銀員驚恐地看著伊恩。


    伊恩卻淡然自若地將所有東西放在結算台上。


    年輕人聽到聲音,驟然側過臉來,他還沒來及看清楚伊恩的臉,伊恩的手扣住他的手腕,一個用力,他手中的槍就掉落了下來,伊恩將他的胳膊繞至身後,把他按在了台麵上。


    “結賬。”伊恩淡淡地說。


    “啊……哦……”收銀員傻了。


    剛才的一切在他看來就似幻覺一般,伊恩製服對方的動作利落而自信。


    “一共……一共六美金……”


    伊恩單手摁著年輕人,從口袋裏掏出錢來,“還有他買的東西,一共多少錢。不包括那支士力架。”


    “啊?”收銀員看著伊恩,不明就以。


    “他口袋裏的士力架不是這裏的。”


    “你……你怎麽知道?”


    “我看見的。或者你可以看一下你門口的監控。”伊恩的聲音仍舊平靜。


    “不……不用了,我這就結賬!”


    “等等,你還忘記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跟這個家夥說‘對不起’。”


    “什麽?”收銀員一臉“我是不是聽錯”的表情。


    “你剛才不是在暗示他偷了這裏的士力架嗎?難道這不該說‘對不起’?”伊恩打開自己的西裝,收銀員正好能看見他別在腰間的徽章。


    收銀員咽下口水,不情願地說了聲:“對不起。”


    伊恩拎著東西走了出去,年輕人跟在他的身後。


    他的表情忐忑,眼睛裏充滿防備地看著伊恩的背影,可是他的腳步卻不曾停下,仿佛被什麽牽引著,跟在伊恩的身後。


    當他們走過街角,伊恩轉過身來,將其中一個塑料袋遞給對方,“這是你的。”


    年輕人接過袋子,卻仍舊看著伊恩。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林間淡薄的湖水,蔓延著若隱若現的霧靄。


    明明是個男孩,他的五官卻比同齡人顯得纖細。


    那一刻,伊恩忽然想到了八年前的海利。


    “你一直跟著我,是為了要回這個?”伊恩從外套的口袋裏取出那把槍。


    年輕人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你不能說話?”伊恩問。


    年輕人抿起嘴唇,兩秒的沉默之後再度點了點頭。


    “下一次如果有人看不懂手語,你可以把你想說的話打在手機上給對方看,別急著生氣。你有手機嗎?”


    對方點頭。


    “你叫什麽名字?”


    年輕人取出手機,按出了自己的名字“蘭瑟”。


    “蘭瑟?你的名字不錯。”伊恩將那把手槍扔給了他,“不要輕易把假槍拿出來。有時候它未必能達到嚇人的效果,還會惹來更大的麻煩。明白嗎?”


    蘭瑟點了點頭。


    伊恩上了車,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蘭瑟站在車後,傻傻地看著伊恩離開。


    伊恩的公寓門前放著一大束白玫瑰,在清冷的走廊裏顯得聖潔高冷。


    白玫瑰裏放著一個信封,封口上是拉塞爾家族的荊棘蠟印。


    伊恩毫無留戀地將門打開,進了房門。


    簡單的淋浴之後,伊恩來到床邊,手機裏收到一條短信:記得看我寫給你的信,我是認真的。


    伊恩厭煩地歎了口氣,從保險櫃裏取出某種裝置,在公寓裏繞了一圈,沒有發現任何竊聽或者攝像設備。再看一眼窗子,窗簾也拉得好好的。


    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打開房門,將白玫瑰上的信收了回來,仍在床頭櫃上。


    他剛要閉上眼睛睡覺,手機裏又收到一條短信:把頭發吹幹再睡,別把我寫給你的信仍在床頭。


    伊恩的太陽穴跳動起來。


    他猛地起身,再度把自己的公寓翻了個遍。


    還是沒發現任何監視設備。


    伊恩深吸一口氣,不緊不慢地將信封撕開,取出裏麵的信箋。


    淡淡的白玫瑰花香在這樣的夜裏,令人心曠神怡。


    海利的字跡依舊流露出某種古典的優雅氣質。


    請你一直看著我。


    刹那間,伊恩想起八年前海利被獵槍擊中的畫麵。他倒在地上,眼睛裏沒有任何恐懼。反而是伊恩發了瘋一般按住他的胸口。


    他看著伊恩,目光裏是莫名的向往,仿佛伊恩的眼睛就是遙不可及的天堂。


    將信箋塞回信封裏,伊恩再度將它扔進床頭櫃,關閉手機電源,伊恩閉上了眼睛。


    當鬧鈴響起,他有條不紊地起床洗漱,穿上襯衫戴上領帶,換上新買的更加合體的西裝。


    手機響了,是來自海利的電話。


    老實說,伊恩真的不想搭理他。當然,他也是這麽做的。


    時間還很充裕,伊恩給自己烤了麵包,煎了火腿,吃完了早餐上了車,他看了看手機:未接來電十二通。


    外加短信一條:有案子,卡文迪許公園見。


    伊恩的眉頭動都沒動,淡淡地放下手機,開車來到了卡文迪許公園。


    這片地方是附近居民散步和晨練的好地方。有樹木、有草地、有陽光,鋼鐵城市中的天堂。


    伊恩停了車,走在林蔭道上,空氣裏是青草的芬芳,日光錯落有致,在地麵上形成明亮但並不刺眼的亮斑。


    林蔭道的前方,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雙手揣在口袋裏,閑適而優雅地望著伊恩走來的方向。


    金棕色的發絲在晨風中微微揚起,將日光折射成一縷一縷。


    他唇間的淺笑,就似夏天的蟬,在伊恩的眼睛裏瘋狂地鼓噪著某種衝動。


    而他唇角的凹陷,宛如冰涼夜晚裏的雪花寂靜地掠過視線。


    “你又不接我的電話。”海利有些委屈地說。


    “你在我家裏裝了什麽?”伊恩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表情。


    海利低下頭來笑出了聲:“我什麽也沒裝,而且我不需要裝。”


    伊恩本想問他為什麽知道他將他的花和信都留在門外,又怎麽知道後來他將信扔在床頭桌上根本沒打算看。但如果問了,伊恩知道海利一定會裝可憐,反過來責怪他對搭檔沒有最基本的信任。


    海利的腳步在他身後不遠不近的距離。


    “喂,看來我發的短信真的料中了你的行為?你把我送給你的花留在門外,你也沒有看我寫給你的信。”


    “我為什麽要收下你的花?為什麽要讀你寫給我的信?”伊恩轉過頭來,冷冷地問。


    “因為有一天你會因為沒有認真地看我寫給你的信而後悔。”海利的唇上淺笑依然,讓人猜不透他是認真還是開玩笑。


    “我不會後悔。”


    “伊恩叔叔,很多時候最心底的話是當著對方的麵是無法說出口的。而寫在紙上的,恰恰是經過多次斟酌最恰如其分的。”


    伊恩沒有回頭看對方,“你說有案子,到底是怎樣的案子?”


    反正無論海利說什麽,伊恩已經決定好了要搬家。


    “就在前麵,你自己可以看。”


    他們來到了公園的草坪前。


    那是一條木質長椅,椅子上靜坐著一個人。


    他仰著頭,睜大了眼睛,嘴唇張開,全身上下被白色的布條緊緊纏繞。


    長椅四周已經被拉上了黃色的隔離帶,法證人員正在拍照以及取證。


    伊恩眯起了眼睛,海利來到了他的身邊,聳了聳肩膀說:“第一眼看過去,很難相信這個人真的已經死了,對吧?”


    “是誰發現屍體的?”


    “那邊正在被警察詢問的慢跑者。他說第一眼看見屍體的時候,他不確定人是不是還活著。所以他走到椅子前,伸手碰了碰屍體,才發現屍體是冰的。”


    “還有其他類似的命案嗎?如果沒有,應該是紐約警局負責這個案子,為什麽要交給聯邦調查局?”


    “大概因為媒體記者們比警察更快趕到現場,而且還給這個案子起了個十分滑稽的名字。”海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容有幾分孩子氣。


    “什麽名字?”


    “‘木乃伊殺手’。”海利看向伊恩,“很好笑吧?市長擔心媒體起的外號會讓市民產生恐慌,親自致電警局希望將此案移交聯邦調查局,盡早解決。”


    “就這樣?”


    “市長和馬迪·羅恩是大學同學。”海利聳了聳肩膀。


    伊恩望向法證人員,他們正將屍體撞裝入運屍袋。


    “請等一下。”伊恩走到他們麵前,將運送袋的拉鏈打開。


    死者的臉露了出來。


    他的眼睛裏並沒有充|血的跡象,頸部無傷痕,並不是被勒死的。那麽他身上的白色布條到底是他死前纏繞上去的,還是死後?


    伊恩將拉鏈拉上,轉身看向海利。這家夥正興致勃勃地和一位留著金色大波浪的女記者聊天,將近二十分鍾之後,海利吻了吻女記者的臉頰,這才來到伊恩的身邊。


    “親愛的伊恩叔叔,你有什麽想法?”


    海利不知道什麽時候將臉伸到了伊恩的麵前。他的氣息仿佛某種渴望流動的酒杯,伊恩別過臉去。


    “我很慶幸你沒有在這裏發神經病。”


    “他還纏在布條裏麵,我什麽也看不到。所以沒辦法盡情地……幻想。”海利聳了聳肩膀。


    “他是失蹤人口嗎?”


    海利搖了搖頭,“不是。”


    “之前有類似的案子嗎?”


    “你是指將受害者纏成木乃伊放在公園裏展覽嗎?我請其他同事查了一下,這些特征十分明顯,暫時沒有。”


    “走吧,去法醫那裏。至少弄明白這具‘木乃伊’到底是怎麽死的。”


    伊恩打開車門,海利也跟著坐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你不是有自己的車嗎?”


    “克裏夫送我來的。但是他將車開走了。”海利無辜地看向伊恩。


    “係上安全帶。”


    車子駛入鬧市,因為是上班高峰期,交通擁堵起來。


    當他們停在十字路口前,當其他人焦躁地按著喇叭時,伊恩卻淡定地望著前方。


    海利的腦袋靠了過來,伊恩伸長手臂,按住他的額頭,將他推開,“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靠近我。”


    海利無所謂地笑了笑,“你今天早上吃的是烤麵包片和煎培根。還有牛奶。”


    “不關你的事。”


    “為什麽不關我的事?你是我的全世界。”


    “如果你再說類似的話,我會把你踹下去。”


    海利靠著椅背,一臉得意說:“哦——伊恩叔叔害羞啦!”


    “閉嘴。”


    將近一個小時之後,他們穿越擁堵的市中心來到了法醫辦公室。


    法醫的名字是沃倫·伯恩。如果伊恩沒有記錯的話,伯恩是紐約赫赫有名的法醫。對於死因以及凶器的判定,伯恩醫生是法醫中的翹楚。


    剛打開伯恩醫生的辦公室,冰冷的空氣迎麵而來。福爾馬林的氣息之中有著淡淡的難以描述的冷香。貝多芬的《月光曲》在略顯空曠的空間裏回蕩著。


    經曆了之前w小鎮的案子之後,伊恩最希望的就是一個專業的並且與案件毫無關聯的法醫。


    此時的伯恩醫生正在解剖室裏。他戴著口罩,看不清臉。唯一顯眼的就是他高潔的額頭以及線條優雅的鼻骨。


    他的目光很專注,眼神冰冷地仿佛解剖台上的不是一個人。


    但是伊恩卻欣賞這一點,這說明伯恩醫生專業客觀。


    “嘿,許久沒見了,伯恩醫生。”海利笑著來到伯恩醫生的對麵。


    “許久不見了,拉塞爾探員。”伯恩醫生利落地將屍體縫合,取下了手套,摘下口罩,笑著看向海利,“你案子有屍體送到我這裏來了?”


    “是的,ac994。”


    伯恩醫生一步一步走向海利,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在ac994之前,我還有很多屍體。如果你想要提高自己的優先級別,不覺得需要付出一點代價嗎?”


    “比如呢?”海利並沒有避開伯恩醫生,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比如一個吻。”


    伯恩醫生的聲音帶著金屬質感,清冷中又有某種特別的偏執,莫名的悅耳。


    海利的視線落在伊恩身上,十分認真地回答:“那可不行,我的搭檔在這裏。他會妒忌的。我擔心他崩掉你的腦袋。”


    伊恩無所謂地開口:“如果拉塞爾探員的吻能讓伯恩醫生盡快為我們的案子驗屍的話,我很樂意。”


    “哈哈。你很合我的心意。”伯恩醫生轉過頭來,伊恩終於看清楚了他的長相。


    “我將您的話當做讚美。”


    “當然。”伯恩醫生抱著胳膊,緩步繞著伊恩走了一圈。他的眼睛裏帶著一絲笑意,視線描摹著伊恩的身體輪廓。


    “你的身材可以說是黃金比例。雖然你現在穿著西裝,但我能看出你的肌肉很有力量,多餘脂肪很少。這樣的身材,不是靠健身器械或者跑步機鍛煉出來的。”伯恩醫生的目光裏某種曖昧的氣息遊走。


    他的眼睛略微向上,當他微笑時,延伸出某種勾動心緒的風度。


    “所以呢?”伊恩與他對視。


    “所以讓我不由得想象我的手術刀切開你的肌肉,我的雙手托起你的心髒會是怎樣的感覺?”


    “好吧,伯恩醫生。”伊恩隨手扯過一把椅子坐下,仰起頭來,“我會在遺囑中注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屍體將會第一時間送到你這裏來。請問,你能優先處理ac994嗎?”


    “啊!記住你的承諾!”伯恩醫生笑了。


    他轉身,推出了ac994,他的實習生替他將屍體抬上了解剖台。


    伊恩站在一旁,觀看整個解剖過程。而海利卻興致缺缺。


    “嘿,親愛的伊恩叔叔,我要出去買杯咖啡,外加熱狗。你感興趣嗎?”


    “咖啡,謝謝。”伊恩說。


    “咖啡和熱狗。”伯恩醫生說。


    海利輕笑一聲,離去了。


    伯恩醫生拿著手術刀的姿勢很優雅,每一刀的角度與力度都相當精準。


    “如果你不是法醫而是外科醫生的話,紐約的外科手術之神就不是布魯克醫生了。”伊恩垂著眼簾,看著伯恩醫生切開了受害者的胃部。


    “但是我對屍體更加有興趣。如同我告訴你的,我享受手術刀切開所有我想切開部分的樂趣,比起活人,我更喜歡死人。死人——是無法撒謊的。外科醫生的限製太多,最重要的是他們必須保證手術對象活著。這實在太痛苦了。”


    “確實是這樣。”


    “哦?你讚同我的觀點?”伯恩醫生饒有興趣地抬起頭來。


    “‘死人是無法撒謊的’。我讚成這一點。”


    伯恩醫生笑出聲來。


    “所以,你認識海利·拉塞爾多久了?”伊恩問。


    作者有話要說:每一步bt破案小說裏,怎麽能沒有bt法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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