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著氣,做好準備,讓那些預想的事發生時自己不至於驚訝。


    但摔筷子摔碗或者抬腿走人的事,他卻都沒有做。


    他甚至忽而一笑,然後說:“你說我追你,你領情、感動,這就好。能感動就行,沒關係,感動慢慢就會變成感情。”他笑著給楚千淼拿起筷子放進她手裏,“來,繼續吃肉,我愛看你吃,瞧著特香!”


    楚千淼在心裏歎氣。這就是她所怕的,她怕她講得很明白的話,送不進裝聾人的耳朵。


    “阿深……”其實你明白我在說什麽,我回應不了你的感情,也不想再耽誤你。


    譚深突來一聲斷喝,吼住楚千淼:“今天我生日楚千淼你閉嘴行嗎?!算我求你,行嗎?”


    楚千淼其實知道他今天生日這個事,之於他和自己都是個托詞。她以前陪他過過一次生日,他說過他身份證上那個出生日期,其實他的陰曆生日,報戶口那天是他奶奶給報的,老人家習慣講陰曆。他可能已經忘了這事了,於是以今天是生日為借口邀她出來。其實他的生日要等到陰曆的這一天才是。而來的時候她並不戳破這事,也是想不如就趁這個機會,和他說明白吧。


    但眼下看著他手裏的筷子在微微地抖,她選擇閉嘴。


    直到吃完飯,直到譚深把楚千淼送回酒店的一路上,兩個人都待在沉默中,對彼此全都未發一言。


    最後是楚千淼下車後,譚深落下車窗玻璃,叫了她一聲。


    他笑著對她說:“回房間好好休息,過一陣子我再來看你。”


    楚千淼告訴他:“阿深真的,你別來了……”


    但她話音還沒落,譚深已經一腳油把車子踩走,速度極快地揚長而去。


    楚千淼站在淡淡的尾氣裏,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她覺得他現在就像給她講題時那樣,如果有道題他做不出,他就要一直要做下去,過程中他不肯問人也不許她去問別人,直到解出答案來為止,他才肯放過她也放過他自己。


    她無奈歎氣。


    回到房間,楚千淼覺得心煩得很,看了一會兒書她就洗漱好上了床。


    躺下之後她隨手拿過pad,在上麵找個了標簽為解壓甜劇的網劇來看。是個古裝戲,第二季了。


    她點開第一集 開始看。結果一看之下她發現,這個劇一點都不解壓,相反它簡直給單身狗造成好幾萬點的傷害。楚千淼就沒看過哪個劇是比這個劇接吻鏡頭還多的,男女主角說不上三句話就吻、啃、咬、吮、嘬在一起。 看到第二集時,楚千淼覺得自己嘴唇都要替女主角腫了。


    她把pad甩到一邊,不看了,關燈睡覺。本來還有點擔心,受了這麽多吻戲的刺激,怕不是睡著以後得做個春夢。


    結果一夜無夢,她居然睡得很安穩。


    第二天一早起了床,她一麵放心一麵又有點失落,懷疑自己是不是少女心已經死透了,看了那麽多濕吻都無動於衷的。


    收拾妥當到了力涯的盡調辦公室時,她意外發現,秦謙宇他們幾個人的臉色各個都很嚇人,全都是蒼白裏透著點菜色。他們的狀態也都很萎靡,秦謙宇拄著頭看底稿,劉立峰直接趴在桌子上哼哼,崔西傑靠在椅背上仰著頭深呼吸。


    她趕緊問秦謙宇:“秦哥,怎麽的,你們昨天吃火鍋的時候,涮毒蘑菇了?”


    秦謙宇一聲“去!”,然後哼唧著告訴她:“別提了,你昨天被人劫走就對了,我真後悔我沒跟你一起走!昨天可真是個見鬼的日子,任總不僅和我們一起吃火鍋,還酒量大開,領著我們一起喝了六瓶茅台!!千淼啊,四個人,六瓶白酒啊!!!他把我們全都給喝噴吐了!”


    他說到噴吐兩個字時,劉立峰趴在桌子上還配合地哼哼了兩聲。


    楚千淼聽得下巴耷拉得都歸不了位。


    這是什麽情況???


    她環視了一下辦公室,沒發現任炎的身影,於是問:“任總呢?他也喝吐了嗎?”


    秦謙宇說:“他從頭到尾都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但中途去了兩趟廁所。每次回來之後他都跟用六脈神劍把酒逼出了身體似的,繼續麵不改色地喝。我嚴重懷疑他是去吐完了回來接著喝的。昨天我估計啊,他一個人就喝了兩瓶不止!”


    楚千淼眼珠都聽凸了。


    “任總這是遇著什麽大喜事了,怎麽喝得都不要命了似的?”


    秦謙宇哼唧著說:“我現在不想知道他到底遇到什麽大喜事了,我現在隻想祈求他再也不要參加我們的員工聚會了!太可怕了!要命啊!”


    劉立峰又趴在桌子上哼哼兩聲,算是聲援秦謙宇。


    過了一會兒任炎來了。


    楚千淼瞄到他麵色發白。


    秦謙宇問了聲:“領導你沒事兒吧?”


    任炎瞥他一眼,聲音冷淡:“我看起來像有事嗎?”


    秦謙宇一縮脖子,回去繼續看底稿。


    但楚千淼覺得任炎其實是有事的,她明明看到他在揉他的胃。


    她想他昨天一定是吐過了,並且吐得還很厲害。


    兩瓶白酒如果是她喝下去會是什麽樣?可能直接就死透了吧。


    簡直不敢想象,他昨天怎麽喝得那麽瘋狂。


    任炎昨天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想醉一下,麻痹一下自己,可昨天的酒像和他作對,越喝越叫他清醒。


    他去吐過兩次,這是從前從來沒有過的情況。他從來也沒有喝到吐過。


    身體明明已經被酒精攻擊到極限,可神智偏偏背離他希望糊塗一下的意願,始終清晰。


    喝到後麵,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製地發抖,他的胃在用抽搐和疼痛對他提出抗議。


    回到酒店後,他挖著嗓子眼,想解救一下自己。可是除了酸水苦水,什麽都不再吐得出來。


    之後一整晚,他的胃都跟他狠狠鬧革命,一直鬧到早上上班,鬧到他去錢四季的辦公室開了個會又回來。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自己的胃賭氣,還是他願意看自己身體難受一點。身體的難受總好過精神的難受。總之他沒打算找點胃藥來安撫鬧疼痛革命的胃。


    他也沒有表現出他今日是揣著一隻疼痛的胃在上班,但從錢四季那裏開完會回來,他發現自己的座位上有一盒胃藥。藥盒上貼著便利貼,上麵有娟秀的字跡,在對他說:


    任總,胃疼可大可小,吃點藥吧。


    心像被拳頭攥了一下,失了血又回了血,死過一瞬又活過的一種詭異的疼和舒坦。


    他抬頭找了一圈,字跡的主人不在屋。


    他問了聲:“楚千淼呢?”


    趴在桌上的劉立峰哼哼著答:“和老秦一起,被柯明軍叫去對資料了。”


    他坐下,服了胃藥。


    鬧脾氣的胃終於乖下來,不再那麽疼。


    等人都回來了,他宣布了一個消息:“力涯改製已經順利完成,接下來進入輔導期。晚上錢四季宴請各個中介機構吃飯。”


    消息宣布完畢,秦謙宇率先哀嚎:“完犢子了,晚上再喝我八成會死!”


    劉立峰趴在桌子上繼續哼哼,崔西傑仰在椅背上繼續倒氣。


    楚千淼回頭偷瞄任炎一眼。


    不知道他吃藥了沒有,他還抗不抗得住晚上那頓飯局。


    晚上的飯局上,楚千淼見識到了什麽叫徹底的唯心主義。


    企業的人平時一個個那麽能察言觀色,今晚愣是全都變成睜眼瞎,誰也看不出來任炎臉色不好,誰也不相信他說他今天不能喝,他們一意孤行堅定地認為任總不喝不夠意思,你本來就白,可別拿天生麗質當不喝酒的推辭。他們隻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隻認為自己想認為的。


    於是一杯杯酒裹挾著盛情難卻,往他嘴邊湧,不喝就是不夠意思,不夠意思以後還怎麽一起合作?


    任炎沒辦法,喝了幾杯。幾杯下肚後,他臉色愈發白起來。但企業的那些睜眼瞎們,越來越瞎,死活看不出他臉色的異常。


    楚千淼覺得酒桌上有時候比閻王殿還不講人情味,簡直他奶奶的!


    崔西傑雞賊得很,喝了兩杯就跑出去哇地吐了,然後被人架回了酒店。


    隻剩下楚千淼秦謙宇劉立峰幫任炎一起撐。


    楚千淼覺得自己投桃報李的時候到了。他以前給自己擋過那麽多酒,今晚是時候回報他了。


    楚千淼把企業敬向任炎的酒技巧性地都引導到了自己這裏來。起初任炎不讓,搶在她前頭把酒端過去喝掉。


    後來楚千淼和已經全麵喝廢掉的秦謙宇、劉立峰商量:“看見了嗎?任總的臉,白得快進太平間了!他再喝估計我們得去給他買壽衣。你們倆呢,現在也已經沒有任何戰鬥力了,再喝估計也要胃出血。所以現在,隻有我能保衛一下領導寶貴的生命。但領導不讓我上戰場,要不,你們倆幫個忙,一左一右鎖住他?”


    這二位都是護炎狂魔,確認過楚千淼的確有一點酒量之後,和她達成統一戰線,一左一右坐在任炎兩邊,任炎要站起來搶楚千淼酒杯,他們就用四隻胳膊鎖住任炎的兩隻胳膊。


    任炎被他們氣到發笑:“你們讓一個女孩子幫我頂酒嗎?”


    秦謙宇悲壯地說:“領導我確認過,我千淼弟弟其實比我能喝,你讓她衝鋒一會,等她衝差不多了,我把她替下來,由我來胃出血!”


    任炎被鎖得不能動,看著楚千淼一杯一杯喝,他的心就被拳頭攥了一下又一下。那種心髒失了血又回了血,死過一瞬又活過來的詭異的疼和舒坦,一下一下衝擊著他。


    他發現她確實有一點酒量,這倒叫他挺意外的。她嘴巴會說,酒被她喝得一點都不吃虧,她一個人敬酒,總能勾連起企業的一片人跟著一起喝。她喝半杯已經忽悠得對方喝了雙杯。


    她一個人倒像是好幾個人,忽悠倒一片企業的人。還真是有一種由她替他報了仇的感覺。


    但酒量再好,也是有限,她似乎到了上限。


    好在酒席終於結束。她沒讓那些開始時蜂擁過來敬他酒的人好過,在自己達到極限前,她或挑撥離間或煽風點火,讓他們自己人和自己人喝得廢倒一片。


    他不由挑起嘴角。


    怎麽有她這麽機靈的姑娘,像個活寶。


    散席時她還好,但坐上車回酒店的一路,被車外的春天晚風一掃,她酒勁上頭,徹底迷糊起來。


    車子開到酒店時,秦謙宇和劉立峰已經無法幫助他人,隻能守望互助互相攙扶上了電梯進了房間。


    而那個喝迷糊的姑娘,就隻能交給他了。


    他把她扶下車,發現她走路時像踩棉花,深一腳淺一腳,而不管深淺總踩他的腳。踩完她還嘟嘟囔囔,賴有東西硌她的腳。


    他被她踩得都快氣笑了。


    幹脆,他一把橫抱起她。


    她可真輕,蝴蝶似的落在他臂彎裏,落得他的心又開始被拳頭攥。她喝多一點都不磨人,閉著眼睛,有能靠的地方就靠上去,有能偎的地方就偎過去,蹭一蹭,閉眼睡。


    小貓一樣。長密的睫毛時而微抖,上翹的末梢像小貓的爪子,會撓人心。


    她抓著他的西裝前襟,特別用力,抓出無數條放射性的褶子。


    他把她往她的房間抱。他一步步走得很慢。他希望能更慢一點。


    但再慢也走到了她房間。


    從她套裙口袋裏摸出房卡,刷開門。


    把她抱去床上。她閉著眼睛死活不鬆開他衣服。


    他隻好叫了一聲:“楚千淼!”


    她醉到睡倒,可聽到叫她的名字,居然肯把眼睛掀開一條縫,答了聲:“到!”


    有點嬌憨的一聲。


    他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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