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炎把她帶到那條羊腸小徑去。他靠在辦公樓前,點燃一支煙,夾在修長指間,遞到嘴邊抽一口,徐徐吐。他的一張臉躲在煙團後麵,眼睛卻穿透薄煙一眨不眨地看向楚千淼。


    楚千淼低頭看著腳邊的小野花,看得很專心。


    任炎叫她一聲:“千淼。”


    楚千淼不受控製地整個人又一震。


    她抬起頭:“啊?!”嚇死她了,怎麽又不指名道姓地全名叫她了!


    任炎夾著煙,吸一口,吸的時候眯著眼,衝她挑著嘴角一笑。


    簡直邪魅得要死。


    楚千淼覺得心跳要不聽話起來。她趕緊暗暗深呼吸。她在心裏有點怨憤地想,他最近幹嘛越來越嚇人呢……


    任炎把那口煙吐出,薄煙繚繞間,問她一句:“你覺得內賊是誰。”


    楚千淼定定神,眨眨眼,又抿抿嘴唇:“我沒有確切證據。我可以憑直覺說嗎?”


    任炎低頭看她,挑著一邊嘴角,笑了下:“可以。”


    楚千淼說:“知道那個最高極限價格的人,無外乎你、錢四季、秦哥、劉立峰、崔西傑,我。”


    “你、錢四季、秦哥、劉立峰、我,我們都不會說的,錢四季為了利益不會說,我們是對你忠心不會說。”她說到“對你忠心”幾個字時,看到任炎愉悅地一挑眉。


    “所以就隻剩下崔西傑了。”她給出結論。


    任炎垂眸在自備的便攜煙灰盒裏彈了彈煙灰,然後抬眼,看著楚千淼,一點頭:“嗯,也就是他了。”頓了頓他說,“回去你找機會和秦謙宇說下這件事,記住隻和他說就好,暫時先不要驚動其他人。之後你們兩個私下查一下。”


    楚千淼點頭“嗯”了一聲。然後她猶豫著,又多說了句話,她以前似乎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任、任總,那個……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她說完先轉身往辦公樓正門走,越走越快。


    任炎看著她的背影,一邊嘴角向上一挑,把剩下的半截煙按熄在煙灰盒中。


    作者有話要說:  任炎:ok,以前我對煙上癮,從今以後我對你上癮。【今天他是個土味情話boy


    第88章 聰明的姑娘


    楚千淼找個時間私下把事情和秦謙宇說了一遍。秦謙宇的表情處在一種要不要吃驚的掙紮中。


    “這事兒要說是老崔幹的吧, 倒也像是他能幹出來的事,他是比較能劃拉錢,心裏主意也大。可我沒想到的是, 他這回居然能在任總眼皮子底下就幹這事兒,他是瘋了嗎?”


    楚千淼也覺得如果這件事確定了就是崔西傑幹的, 那他真的是有些財迷心竅了。


    和秦謙宇通氣後, 白天大家還都不動聲色地辦公作材料, 楚千淼甚至能做到像什麽都不知道一樣和崔西傑進行日常交流。


    倒是崔西傑,上班時特意問了任炎:“任總,收購星痕材料這事,接下來得怎麽辦?錢總肯答應嗎, 我們還往前推進這事嗎?”


    楚千淼看到電腦右下角有對話框在彈。點開看, 是秦謙宇發來的消息:“沉不住氣了, 來探口風?”


    楚千淼回他:“八成是。”


    另一邊任炎一派波瀾不驚:“錢總還在考慮,我們等他的決定吧。”頓了頓, 他很自然地問,“你們幾個覺得呢?你們是什麽意見,覺得曲鑫才新提的這個收購價格,力涯應該妥協嗎?都說說看吧。我會綜合一下你們的意見, 反饋給錢總做個參考。”


    提完問題他點名:“楚千淼先說說看。”


    戲台子搭到腳下來了, 楚千淼找準了自己的角色定位,粉墨登場:“領導,我一方麵覺得星痕材料那邊不仗義,力涯不應該妥協給他們;可另一方麵又覺得, 畢竟上市和置氣想比,上市來得更重要一點,所以要不然,就妥協給他們吧。”


    任炎用鼻子哼出個音節,冷淡點評:“說了等於沒說。”


    “秦謙宇,你說說看。”他又點名到秦謙宇頭上。


    秦謙宇的表現是和楚千淼同一號的糾結。他幾乎是把楚千淼的說法換湯不換藥地又說了一遍。


    任炎又用鼻子哼出個音節,更冷淡地點評:“又一個說了等於沒說的。”


    他點劉立峰和崔西傑的名:“你們倆,別像他們倆一樣,模棱兩可的。給我一個明確的觀點。”


    劉立峰摔先表達看法:“要我說,就不能慣對方這個臭毛病,坐地起價跟耍流氓沒有任何本質區別!”


    崔西傑倒是沉吟了一下才反駁他:“但話也不能這麽說,如果站在曲鑫才的角度,在商言商,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倒也不算錯。就是他這個時機選的有點不太好,確實像在趁火打劫了。”他老好人似的嗬嗬一笑,接著說,“但是從大局來看,力涯確實得以上市為先,要是不把星痕材料收購為控股子公司的話,關聯交易的問題就不好解決。曲鑫才要的價格雖然挺高,但畢竟也沒高得特別離譜,隻比我們私下測算的最高極限值高了那麽一些。所以我覺得為了顧全大局,不宜在這件事上多糾纏,這麽扯皮下去,申報上市材料的時間就要往後拖,申報時間往後一拖各種材料就都要跟著加審,其實那也是一筆筆的額外費用呢。”


    任炎點點頭,對他說:“你說得倒也有道理。回頭我會和錢總再商量一下這件事情。”


    崔西傑的話說完,楚千淼和秦謙宇已經在電腦上又展開了文字交流。


    秦謙宇:“內賊是老崔沒跑了,他翻過來調過去地力證力涯應該妥協給曲鑫才的報價呢。”


    楚千淼:“領導已經麻痹住他了,讓他覺得我們是傾向於妥協的,這樣他就會大意起來了。”


    下了班,吃過晚飯回到酒店房間,楚千淼收到任炎的消息。


    他讓她叫上秦謙宇到他房間去。


    楚千淼馬上聯係了秦謙宇雙雙就位。


    關上房間的門,任炎對他們說:“現在我們隻是把猜測崔西傑是內賊的可能性又加大了,但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這就很難把事情往下推進。而萬一內賊不是他,假設是企業的某人從某種途徑知道了價格區間,這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任炎頓了頓,對楚千淼和秦謙宇說,“叫你們倆來集思廣益一下,看有沒有什麽蛛絲馬跡,能引出點線索,證明崔西傑確實是和曲鑫才裏應外合的那個人。”


    任炎坐到房間裏辦公桌前的皮椅中。楚千淼和秦謙宇拉著兩把椅子坐在他對麵。


    楚千淼和秦謙宇的思維開始發散起來。他們說了很多種可能性,假設能證明崔西傑是內賊。但這些假設一經論證,就顯得太過匪夷所思,一一被任炎pass了。


    發散了一會兒,秦謙宇突然提供一條新思路:“老劉會不會知道點什麽?他天天跟崔西傑一起上班下班吃飯聊天的。”


    楚千淼立刻說:“不會。劉立峰不是那樣的人。”


    任炎抬眼看她,看了好長的一眼。


    然後他問:“為什麽這麽篤定?”


    楚千淼怔了怔,說:“領導,其實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劉立峰啊,他這個人,渾身上下全部的惡意都被他擠在臉上了,其實內心蠻單純的。”


    秦謙宇“哇”的一聲:“這麽一想千淼總結得很準確了!老劉確實是這麽個臉凶心軟的家夥!”


    任炎又看了楚千淼好長的一眼。


    楚千淼正側身在跟秦謙宇討論線索在哪裏,討論著討論著她覺得一側臉頰莫名有很強烈的異樣感。像快被某種射線擊穿了一樣。


    她扭頭看了下,直接撞進任炎看著她的視線裏。不等她出聲問點什麽,比如領導你有事?領導我臉髒了?領導你總瞅啥呢你?


    任炎已經垂了眸。他很隨意般地翻動著桌麵上的東西,一點都不像在沒事找事。然後他撿起一摞報銷單,丟到她麵前,說:“明天把報銷單快遞回公司,好讓財務給你們按時報銷。”


    “好的。”楚千淼應了差事。


    她從任炎那裏接過那一摞報銷單。傳遞報銷單時,她的指尖和任炎的指尖有個短瞬的相觸。


    她像被電著似的趕緊縮回手。


    莫名覺得有點熱,汗像悶在毛孔裏,要發不發的,平白憋得人臉發燥耳朵冒火。


    楚千淼把一摞報銷單當扇子似捏在手裏對著臉扇了扇。


    任炎就坐在對麵,半耷著眼皮看著她扇。心情很好的樣子。


    忽然楚千淼扇風的動作停了。她看看手裏的報銷單,又抬頭看向任炎,眼睛發亮。


    任炎半耷著的眼皮也瞬間全都睜開,眼底同樣射出犀利精透的光。


    秦謙宇低頭回完他老婆的微信,一抬頭間就看到這麽一副場景。


    楚千淼和任炎兩個人都雙目炯炯地對視著,有股子他們互相知道而其他人不知道的興奮正在兩個人眼裏燃燒。


    “你們是不是想到什麽了?快告訴我,我也想知道!!”秦謙宇嗷嗷地說。


    楚千淼先笑彎了眉眼,然後問任炎:“領導我們想的是同一件事嗎?”


    任炎對她一挑眉,眼睛瞥向她手裏的報銷單:“看起來是的。”


    秦謙宇快讓他們倆的啞謎打瘋掉了,連連地叫:“到底什麽啊?什麽啊?啊?”


    任炎衝楚千淼一抬下巴:“你給他解釋一下。”然後轉身去翻公文包找東西。


    楚千淼知道他要找什麽。她一笑,轉頭衝著秦謙宇一彈手裏的報銷單:“秦哥,記得吧,領導要求我們報銷的時候要給每一張發票都寫上報銷說明,每餐飯在什麽項目上吃的,跟誰一起吃的。打車的話每段路是從哪裏打到哪裏的。”


    秦謙宇點頭:“啊,對啊,但這怎麽了呢?”


    楚千淼笑著說:“這就是線索啊!”


    秦謙宇一臉懵。


    楚千淼給他耐心解釋:“你看,隻要找到崔西傑的報銷說明,對應他的餐票,就能推出他每餐飯是幾個人吃的。他在這邊除了和劉立峰一起吃飯,也沒別人是他的飯搭子了,而他們兩個人吃個飯,再貴也貴不到哪去。所以假如他有一頓兩頓的飯,價格吃得特別貴,那就有點問題了,就說明他不是和劉立峰一起吃的飯。那樣的話,就要看看他的報銷說明是怎麽寫的,要是他實話實說,是跟企業的人或者其他什麽人一起吃的飯,倒還好,跟他們吃點貴的也應該;但他要還是寫的和劉立峰一起吃的飯,那就是撒謊、是破綻了唄!”


    經過楚千淼的一番解釋,秦謙宇恍然大悟。他轉頭去看,任炎已經從公文包裏找到了那摞報銷說明。


    任炎最近事忙,心思多心事也多,另外他覺得未必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腔買發票,所以這次的這些報銷說明其實他並沒有一一仔細看過。好在他沒把這些東西當廢紙扔掉,還留了個底,讓事情變得有跡可循起來。


    任炎去翻崔西傑的報銷說明的同時,楚千淼也低頭找出崔西傑的報銷單,她翻看著裏麵的發票。她在一摞發票裏找到一張麵額比較大的餐盤,近兩千元的一餐飯。


    楚千淼抬起頭對任炎說了餐票的時間。任炎在崔西傑寫的報銷說明上找到了對應的一條說明。


    任炎用指尖在那一條上點了點。


    他抬起頭,對著楚千淼和秦謙宇挑著嘴角一笑:“這餐飯,崔西傑寫的說明是,那月那日,他與劉立峰一起吃飯。”


    楚千淼一拍巴掌:“基本快破案了!”


    秦謙宇自從剛才就一直在旁邊張著嘴巴表演目瞪口呆。


    他想他從小到大也是一路學霸過來的,畢業後進入投行工作,業務能力也是拔尖的。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個笨人,可今天他怎麽就被眼前的兩個人比得,像個大笨蛋一樣呢?!這兩個人居然眼神一碰,就能把事情的機巧關鍵來龍去脈碰到彼此的腦子裏了,簡直變態!


    他扭頭,看到楚千淼在對著那張餐費發票拍照。


    他又迷惑了:“千淼你照它是打算幹嗎?”


    楚千淼拍完照,抬頭,非常自然地告訴他:“按圖索驥啊,按照發票的餐廳名稱,找過去,問老板要個監控視頻看看,看崔西傑這頓飯到底是和誰吃的。”


    秦謙宇聽得一愣一愣的。他轉頭去看任炎,任炎對他點點頭,好像他也早就是這麽一副打算似的。


    他真的快哭出來了。


    他們兩個怎麽一對眼神就什麽都知道了,還從頭知道到尾的???所以這屋子裏,真的隻有他是個大笨蛋嗎??!!


    第二天任炎說帶著楚千淼和秦謙宇去和錢四季開會,離開了盡調辦公室。他從企業借了輛車,讓秦謙宇開。楚千淼溜到副駕去坐,把一整條後座留給任大佬一個人。


    任炎坐在後座上給公司財務鮑姐打了電話。


    楚千淼聽到任炎給出幾個時點,他拜托鮑姐幫忙翻一下在這幾個時點上,崔西傑報銷單裏對應的發票,並麻煩她把它們拍個照發過來。


    楚千淼在心裏默排了一下那幾個時間節點。好像都是崔西傑從一個項目轉去另一個項目的路程上的時間。


    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這些時間節點背後會隱藏著什麽重要信息,秦謙宇已經把車子停穩在目標餐廳的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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