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郡主、秦姑娘,咱家隻能送到這兒了,太後娘娘正在殿內等你們。”行至正殿門口,馮公公就停了下來,對他們三人這樣說道。


    “有勞公公了。”顧景元笑著謝過馮公公,同時塞了一錠銀子給他。


    “二公子客氣了,這是咱家的本分。”與之前在秦府不同,這一次馮公公很爽快地收下了。同時又道:“二公子,昨日世子殿下來慈寧宮央求太後娘娘,說是這幾天在宮裏頭悶得難受,想要出宮找二公子您敘一敘,不料卻被太後娘娘阻攔了。世子殿下心情很不愉快,若是一會兒二公子方便,不妨去看望一下世子殿下。”


    馮公公這一番話乍一聽沒什麽,不過就是在替朱霖傳話,可仔細品一品,就能聽出額外的含義。


    顧長寧是個單純的,並沒有聽出來,還嘲笑道:“朱小六也有今天啊!他不是向來我行我素,誰都不怕的嗎?總算也有他吃癟的一天。”


    秦寧之扯了扯顧長寧的衣袖。


    顧長寧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宮裏頭,太後殿前,她不能再隨著自己的性子亂說話。


    她吐了吐舌頭,心裏卻將這一切的錯都怪到了朱麟頭上。


    真是,如果不是朱小六總跟她唱反調,她至於一提到他就忍不住唱反調嗎?


    秦寧之則蹙了蹙眉頭。


    她自然聽出了馮公公的意思。


    看來,铖王世子上元節遇襲一事,太後並沒有查出來幕後主使是誰。


    顧景元和太子抓到的那些活著的黑衣人,估計也是什麽都沒有招供出來。


    否則,太後不會如此保護朱麟,恐怕是怕朱麟出宮會再次遇襲。


    還有,太後這麽做,估計也是想試一試去行刺朱麟的是不是這宮裏頭的人。


    如果朱霖在皇宮裏又出了事,那麽幕後黑手的範圍就縮小了很多。


    ……這樣的話,就有些難辦了。


    她沒有想到太後竟然會如此多疑,甚至連皇宮裏的人都不信任。


    朱麟遇刺的時候,她就在現場,還“見義勇為”地救了他。


    她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能在刺客手底下救人,說出去誰會相信?


    依太後的性子,不僅不會把她當成朱霖的救命恩人,隻怕還會將她當成刺客的同夥,以為朱霖遇刺隻是他們合夥演的一出戲。


    秦寧之為自己的處境擔憂了起來。


    顧景元也想到了這一層。


    不過他比秦寧之想得更透徹更具體。


    太後這不僅僅是懷疑當時在場的人,她恐怕已經懷疑起了晉國公府,甚至懷疑上了太子。


    朱麟遇刺的事情一傳到宮裏頭,就被太後給截了下來,那幾個捉到的黑衣人也都交給了太後處置。


    恐怕在太後眼裏,朱麟遇刺事小,有人想借著朱麟遇刺的事離間皇上和铖王的感情才是大事。


    因為一旦铖王世子出了事,铖王就有理由帶兵攻打入盛京。


    誰都知道當年的儲位之爭是什麽情況,所以皇上才忌憚了铖王這麽多年,太後才會把铖王世子留在盛京,對他百般疼愛。


    她好不容易安撫了铖王這麽多年,絕不會容許任何人去破壞現在的安穩。


    他們三個小輩,不過隻是太後用來合理去調查國公府以及太子一係勢力的踏腳石罷了。


    今日他們三個無論說什麽,太後想要查的事情都查定了。


    既然如此,那麽他便好好地當一回踏腳石吧!


    想要消除太後和皇上的疑心,是必須要做出一點犧牲的。


    馮公公又叮囑了他們幾句,便退了下去。。


    顧景元對秦寧之和顧長寧二人道:“一會兒見到太後,切記謹言慎行。”


    秦寧之點點頭,氣氛不自覺就變得緊張了起來。


    顧長寧下意識地抓住了秦寧之的手,“寧之,你怕不怕?我好些年沒跟太後娘娘說過話了,隻記得她很嚴肅。”


    秦寧之回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咱們做人坦坦蕩蕩,就是麵對太後又有何畏懼?”


    她說的這番話正對顧長寧的心思。


    “對啊!”顧長寧心道她又沒做虧心事,有什麽好怕的,好歹她也是皇上親封的書閑郡主,太後還會吃了她不成?


    這麽一想,她果然就不緊張了,甚至有些熱血上腦,道:“我做人坦坦蕩蕩,沒什麽好怕的!”


    說完,為了表示自己並不害怕,直接上前推開了緊閉著的雙交四椀菱花槅扇門,邁步走了進去。


    顧景元無奈地搖了搖頭,“她這性子恐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這是好事。”秦寧之淡淡道,隨後也邁步朝殿內走去。


    一輩子改不了,才說明一輩子無憂無慮。


    如果可以,她也想做回以前那個單純直率、滿腔熱血的秦寧之。


    顧景元望著前方單薄瘦弱的背影,輕輕蹙起了眉頭。


    三個人進了正殿之中。


    殿內鋪著漢白玉石,四周分別立著紅木雕刻祥雲的柱子,“徹上明造”繪以彩飾,內陳寶座、屏風,兩側有熏爐、香亭、燭台一堂。


    太後娘娘就坐在正殿之上。


    秦寧之遠遠地看了她一眼,因為離得遠,並看不清楚她的麵容,卻明顯感受到了一股屬於上位者才有的強大氣場。


    她下意識地就低下了頭,不敢再看。


    “民女秦寧之給太後娘娘請安,萬望太後娘娘福泰安康。”秦寧之規規矩矩地給太後行了大禮。


    那邊本來還氣勢十足的顧長寧也乖乖地給太後行禮問安,“小女書閑給太後娘娘請安。”


    “臣顧景元恭請太後萬福金安。”顧景元則表現得鎮定自若,廣袖流雲,風姿卓然,自有一番從容的氣質。


    太後眸中透著讚賞,等他們都請完安後,才緩緩開口:“都起來吧,在哀家這裏不需要太多規矩。”


    太後的聲音也透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謝太後。”話雖這麽說,幾個人還是不敢有任何逾矩,起身後便規規矩矩地垂首立在一旁。


    “你們不必拘束,哀家今日找你們來就是聊天解悶,在這深宮裏待得久了,難免無聊寂寞。”太後的聲音突然流露出些許黯然和惆悵,讓人一時間分辨不出其中的真偽。


    秦寧之不敢妄言,她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何德何能能替太後分憂解難?


    顧長寧則好奇道:“太後娘娘您也會無聊嗎?”


    太後輕笑了一聲,卻沒有回答顧長寧的問題,而是問道:“這是書閑吧?許多年不見,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你父親母親還好吧?”


    顧長寧剛想要答話,可轉念一想顧景元教導她要謹言慎行,忙住了口,偷偷地朝顧景元看了過去。


    顧景元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她才答道:“回太後的話,父親和母親都很好,謝謝太後娘娘關心。”


    她的小動作全被太後看在眼裏,卻也沒有拆穿,而是笑眯眯地看著顧景元道:“景兒是越發俊朗了,你小時候就長得俊俏,哀家還記得從前六公主總嚷嚷著要嫁給你。”


    六公主是萬貴人的女兒,萬貴人前年因病去世,年僅十一歲的六公主沒人庇佑,很快被皇上以和親的名義嫁去了關外。


    六公主沒有和親之前,太後娘娘從不將她放在眼裏,這時候卻突然提起這個不受寵的孫女,恐怕是在提醒顧景元,他們這些人在皇家眼裏,不過是可以任意宰割的魚肉,你過得怎麽樣,全看皇家想要對你怎麽樣。


    若是生出什麽異心,失去了皇家的信任和榮寵,那是沒有什麽好下場的。


    身為公主的六公主尚且如此,更何況是身為臣子的晉國公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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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宮闈風雲


    顧景元聞言,雲淡風輕道:“太後娘娘謬讚了,六公主當時年幼,說的話當不得真,這傳出去臣倒要被人微詞。”


    他這一番話說得似乎也無可指摘,可太後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孩子難道是在諷刺她把小孩的話當真,她現在傳他們來問話,傳出去也沒有什麽好名聲?


    太後娘娘的心情不是很愉快。


    她記得這孩子小時候玲瓏剔透的,怎麽長大了變得如此深不可測,令人琢磨不透?


    太後想起了皇上對顧景元的評價。


    “晉國公府的老二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小小年紀就精於謀略,在晉國公攻打北疆時出謀劃策,讓我軍在短時間內迅速收複北疆,他才隻有十二歲。朕相信再假以時日,其才智定無人能及,有這樣的人才在,還怕朕坐不穩這大明江山?”


    現在距離皇上的這段評價已經過去三年了。


    這三年來晉國公府一直將顧景元保護得很好,甚至當年他助力晉國公收複北疆的傳聞也被澄清說是謠傳。


    這麽多年盛京城內隻流傳著晉國公府的顧二公子驚才絕豔,豔冠京華的佳話,卻甚少有人知道顧景元到底做了什麽值得稱頌的事情。


    人們對他的談論都局限在他驚為天人的長相和待人溫柔的性子上了。


    這恐怕是晉國公府有意為之的結果。


    他們既想要通過顧景元壯大國公府的名聲,又怕顧景元太出頭引人忌憚,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太後想到這些,心中越發不痛快。


    無論皇上對晉國公府的人持什麽樣的態度,她總是沒辦法相信晉國公真的能對皇上忠心耿耿。


    晉國公府身為顧太妃的娘家,譽王的外戚家族,當年在皇位之爭中可是幫了譽王不少忙。


    要不是譽王和晉國公懂得見風使舵,在發現形勢不對後立刻“歸降”,皇上又剛登基需要老臣輔助建立威望和新政,現在哪裏還會有晉國公府的存在?


    譽王這些年在關外安分守己,晉國公則將兵權全都拱手上交,這才慢慢地贏得了皇上的信任。


    皇上這些年來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麽迷魂藥,完全不將譽王及其一脈勢力放在眼中,而是處處跟铖王作對,在盛京城中到處排查铖王殘存的勢力,甚至疑神疑鬼,懷疑自己身邊的親信是铖王安插的眼線,誰都不敢信任。


    她試圖跟皇上講道理,告訴皇上铖王好歹是他的同胞兄弟,是他的親弟弟,可他卻因此更加忌憚上了铖王,甚至連她這個做母親的都開始防備了起來。


    前陣子宮裏頭幾位公主皇子被嚇病了事,皇上也都懷疑是铖王暗中作梗,是想讓他這皇宮出現內亂。


    結果派了多少錦衣衛沒日沒夜地調查,也沒有查出半點端倪。


    她跟皇上都心知肚明,這宮裏頭,絕對不幹淨。


    隻是皇上懷疑铖王,她懷疑的卻是譽王。


    铖王好歹是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她對他也算了解,單純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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